顧思卿掙脫了侍衛(wèi)的束縛，幾步?jīng)_到顧忘川的面前。
拎住他的領(lǐng)口，一聲怒吼：“你這個叛徒！下賤的叛徒！”
身邊的侍衛(wèi)紛紛抽刀來救，卻被忘川止住。他直勾勾盯著思卿的雙眼，冷聲道：“我不背叛慕容，你我二人就得殉死，值得嗎？”
“忠臣不事二主！”思卿斬釘截鐵道，“為慕容殉死，本是職責(zé)所在，義所當(dāng)為，哪管值不值得？”
忘川一聽，冷笑道：“你能做忠臣，不是勇敢，只是因為你的妻子沒有懷胎三月，只是因為你的父親沒有托付一個傻弟弟給你！”
忘川越說越激動，撥開思卿的手，“對，我下賤，我是個叛徒，你顧思卿正義凌然，好，那現(xiàn)在開始，你是兄長，我是弟弟。
你要怎么做？嗯？”
忘川拍了拍思卿的臉，“殉死還是茍活？說話啊?！?p> 思卿語塞，默默垂下了頭去，忘川嘆道：“顧氏一族的命運，我在我的手里，我敢不背叛嗎？我能不背叛嗎？”
“可是......”思卿囁嚅道，“先君待我等甚厚，如此有負(fù)于他??！”說到這兒，他淚光閃閃。
忘川沉吟良久，才紅著眼眶道：“我若盡誅慕容氏，來討好燕墨丹，那叫有負(fù)先君。
可如今慕容氏必亡，慕容閔不是亡于我手，就是死于聯(lián)軍，只是早晚的事情。
我借他的頭顱保我顧氏一族的性命，來日再報答慕容家的恩情也未為不可，何必非要在此處殉死？”
這個借口牽強至極，顧忘川自己也清楚，但除此之外，他還能說些什么呢？
思卿長嘆道：“兄長，可否答應(yīng)在下，不要再傷慕容族人的性命了？其他的阿弟都依你?！?p> 忘川寬慰道：“你放心，為兄不是無情之人，我發(fā)誓絕不再做第二次。”
......
當(dāng)天晚間時分，墨丹和歸雁、忠介一道，在小牧山宿營，幾人在大帳中議事。
他們從吳國帶出來的近百名軍士宿營在大帳周圍，確保帳內(nèi)的密談不會給秦國人聽去。
就在幾人商量之際，外頭一位浪潮軍士走了進來，拱手道：“國君，有一位聲稱是顧忘川使者的人求見?！?p> 靠近帳門的湯忠介疑惑道：“他派使者來干什么？”
墨丹和歸雁卻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面容中感受到了笑意。
“請他進來吧。”歸雁吩咐道。
不多時，那使者走了進來，手上捧著一個匣子。
他一見到墨丹，就行了個稽首禮，這是臣對君的禮節(jié)，而非來使，其中的用意昭然若揭。
他低聲道：“顧將軍派小人前來，送國君一份厚禮?！?p> 說著，他將拿匣子高高舉起。
墨丹起身準(zhǔn)備打開，湯忠介勸阻道：“國君不可妄動，說不準(zhǔn)這是顧忘川的奸計！”
墨丹笑道：“無妨，我知道里面是什么?！?p> 說著提著長槍，走到面前，把這盒子一掀，只見慕容閔的頭顱端端正正地擺放在那里。
墨丹拿槍翻了翻道：“嗯，是慕容閔了，你放一邊去吧?！?p> 沒有一點驚喜的意味，使者不由暗中嘆服，墨丹回到坐席上，把手伸了出來。
那使者微微一愣，思索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恭恭敬敬地把懷中揣著的親筆信交到了墨丹的手里。
墨丹叫來歸雁和湯忠介一道讀信，看完之后，他用目光征詢了一下歸雁的意見。
看到對方首肯，這才打發(fā)使者道：“你回去告訴顧忘川，他的條件我都答應(yīng)，只要他能獻(xiàn)城，我就封他為大夫。但有一點，你讓他小心?！?p> “國君請講?！?p> “要是阿雅有什么閃失，我唯他顧氏一族是問！”說著他重重敲擊了一下桌面。
那使者抖了一下，再次恭恭敬敬地一稽首，防告退。
眼看著使者走遠(yuǎn)，湯忠介急急起身告辭道：“國君，我這就回營，差人告知秦伯。”
回身剛要走，墨丹急道：“忠介，你說些什么呢？”
“我說差人告知秦伯?。俊敝医楣值?，“他是盟友，受降這么大的事情，總歸要告知咯?！?p> “你可真是個奇才?！蹦し藗€白眼道。
歸雁在旁笑道：“湯將軍，你要是告知了秦伯，你說到時候這臨水城，秦軍是進還是不進呢？”
“南歸雁，你少給我嚼舌根?！睖医楹蜌w雁本有宿怨，再加上這幾日處處比不過他，沒好氣地道，“有話你明說?！?p> 歸雁笑道：“是在下失禮了，湯將軍試想，要是秦軍輔佐國君復(fù)位為假，借機侵占吳國為真，那該怎么辦？”
“這，這......”湯忠介一時語塞，狡辯道，“這不可能嘛，要是秦國人真的想借機吞并吳國，國君怎么會引狼入室呢？”
墨丹一聽這話，咳嗽了一聲道：“忠介，我可沒得選，不向秦伯借兵，我便復(fù)國無望，至于秦國人真實的想法......”
墨丹頓了頓，“我承認(rèn)我有賭的成分，但現(xiàn)在我們有機會去除這個隱患?！?p> 不顧湯忠介聽的瞋目結(jié)舌，墨丹轉(zhuǎn)而問歸雁道：“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們哪來的人手接管臨水，手下這批秦軍是指望不上的?！?p> “海氏尚有遺臣，散落民間，臣愿為國君跑一趟腿?！睔w雁拱手道。
“那就這么辦吧，你我二人今夜，各帶五名好手暗中出發(fā)，我前往臨水，你去搜尋舊部，我們在城下會合，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臨水拿下來！”
歸雁拱手稱是，湯忠介在一旁急道：“那我呢？那我呢？國君，我干什么？”
“你......”墨丹訕笑道，“湯將軍就留守此處，對外宣稱我重病，需要安歇幾日吧?！?p> 對不起了，忠介，你實在太笨了，還是別摻和的好。
......
江雅的雙手在顫抖，當(dāng)她從忘川的手中接過慕容閔的佩劍時，終于抑制不住，抱著它放聲大哭起來。
顧忘川亦垂淚道：“臣罪該萬死，我低估了燕墨丹的速度，待我趕到的時候，國君已經(jīng)......”說著手捂著臉痛哭了起來。
顧思卿原本默許忘川的行徑，但看到公然撒謊，假慈悲的行徑，實在惡心，找了個借口，溜了出去。
只留下江雅和忘川倆人在房內(nèi)。
江雅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良久，才緩過勁來，她雪白的面龐因為哭泣變得通紅，她已經(jīng)記不得這是這個月來第幾次哭了。
她哽咽著道：“我害死了哥哥，現(xiàn)在，我的弟弟也死了，都是我的錯?！?p> 說著，眼淚更止不住了。
忘川陪著她哭，一面加以寬慰，不知過了多久，江雅抽泣著道：“顧將軍，可不可以，請你抱抱我。我原來難過的時候，總是有人抱我的。
但現(xiàn)在，抱我的人都不在了?！?p> 這話狠狠抽在了顧忘川的心上，他問心有愧，不愿在回絕少女卑微的請求，他點頭道：“當(dāng)然，當(dāng)然?！?p> 他張開雙臂，準(zhǔn)備攬佳人入懷，就在這時，江雅忽然抽出慕容閔的佩劍，頂在了忘川的脖頸上。
忘川想要呼救，江雅威脅道：“你敢叫一聲，我就割斷你的喉管?！?p> 忘川裝作無辜道：“大小姐，你這是何意啊？”
“我派出去的親信告訴了我一條消息?！苯诺穆曇暨€帶著哭腔，但其中已有幾分凌厲的意味。
“你并沒有帶大軍前往小牧山，而是讓他們到附近的幾座城池駐防，所以，是你殺了阿閔。”劍鋒已逼出了血絲。
忘川既至暴露，笑道：“聰明，倘若你是慕容家的宗主，我顧忘川愿竭盡忠誠，百死無悔?！?p> 江雅冷笑道：“何必百死？你死一次就足夠了，下去和我的兄長、弟弟道歉吧?！?p> “等等！”顧忘川攔阻道，“你若殺了我，你也會死，思卿不會放過你的?！?p> “我早就不想活了！”
“就算你不憐惜自己的性命，慕容氏三十幾條人命，你也不憐惜嗎！”
慕容家除了江雅三兄妹外，還有三十幾口，江雅聽聞，怪道：“我死了，關(guān)他們何事？”
顧忘川笑道：“大小姐以為，燕墨丹會放過慕容氏的遺族嗎？”
江雅一聽，遲疑道：“墨丹不是那樣的人，他會顧念和我的舊情，不會為難他們的?！?p> “大小姐若活著，在下以為，或許會顧念舊情，可大小姐要是死了，他又何必顧念一個死人的舊情，到那個時候，就只剩下滅族的血海深仇了?！?p> 江雅一時語塞，沉默良久，目光突然一亮道：“你既然殺了我弟弟，必然要向墨丹獻(xiàn)城，我不妨留你性命，把你扣留在這里。
等到墨丹一到，我就讓他殺了你！”
顧忘川笑道：“大小姐還以為燕墨丹是你的情郎嗎？這殺兄之仇轉(zhuǎn)眼就煙消云散了，挺好！”
江雅羞怒道：“你再多嘴，我就先剁了你的舌頭。”
“好好好。我不說了?！鳖櫷ㄓ?zhàn)埖?，“但是大小姐，你仔?xì)想想，燕墨丹還是你的情郎嗎？”
“你究竟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大小姐要仔細(xì)想想，燕墨丹究竟是你的情郎，還是吳國的國君?！?p> “他們都是墨丹啊，有什么分別？”
“分別就是，倘若是你的情郎，他自然會依你，把我殺了棄市?！?p> “他是吳國的國君，也可以殺了你?！苯培偷?，“就算他與你有約在先，殺一個叛徒，沒有人會同情?！?p> 忘川苦笑道：“這倒是在理，叛徒確實不好當(dāng)啊。”
江雅冷哼了一聲，不作回應(yīng)。
顧忘川嬉皮笑臉，也不介意，接著道：“我們還是來談?wù)勀饺菁胰嗫诘男悦伞?p> 大小姐，你覺得，倘若燕墨丹還是你的情郎，他會赦免慕容一族嗎？”
“赦免是不可能了?！苯艙u頭道，“但多少不會趕盡殺絕吧？”
“那倘若他是個賞罰分明的國君呢？我記得謀反，是要夷三族的吧？”
江雅聞言，手微微一顫，忘川知道，他已經(jīng)握住了江雅的命門。
江雅有些驚慌道：“不會的，墨丹不會無情至此。”
“倘若他只是燕墨丹，或許不會如此無情，但現(xiàn)在，他是吳國之君，他必定無情！”此話如驚雷，在江雅的心間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