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去悶悶不樂???”墨丹詢問歸雁道。
“不能說悶悶不樂。”歸雁答道,“確切講,應該是困惑。”
他們二人并鞍而行,身后跟著一萬大軍。
“困惑?”墨丹挑眉道,“不妨說說,看看寡人能不能化解?!?p> “若是國君的話,一定可以?!?p> “怎么?還沒復國,你就學起了佞臣的一套了?”墨丹打趣道。
“不不不,我豈敢做諂媚之徒,只因國君正是我困惑的來源?!睔w雁誠懇道。
墨丹頓了一下道:“你是想問湯忠介的事吧。”
“國君明鑒。”歸雁拱了拱手道,“湯將軍對國君的忠心,臣絲毫不懷疑,但他用兵的水準,微臣以為,不適合三番五次擔當先鋒?!?p> 破秦林一戰(zhàn)后,聯(lián)軍休整了四天,其后分為四陣東進。
第一陣是湯忠介的五千人,第二陣是墨丹的一萬人,第三陣由耿誠中率領(lǐng),共計一萬五千人,最后是趙無忌統(tǒng)帥的兩萬五千人。
先前的戰(zhàn)斗折損了五千名軍士,兩千人都是在雙城戰(zhàn)死,湯忠介難辭其咎,故而歸雁才會奇怪墨丹的安排。
墨丹聽后,笑道:“歸雁,你這是在爭寵啊!”隨即給他使了個眼色,歸雁會意,拱手道:“國君恕罪,微臣多嘴了?!?p> 行至正午時分,墨丹命令大軍造飯,就地休整。
這個時候,墨丹才找了間隙到歸雁的身旁,輕聲道:“湯忠介的斤兩問清楚,但來日我能倚仗的親信也唯有你二人罷了。
我與其來日犧牲吳國軍士的性命,讓他學會打仗,不如這個時候讓秦國人給他練手。
何況......”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更低了,“我也不想秦國人的力量太強,能折損一點是一點。”
歸雁微微頷首,卻不禁想起耿誠中的話來,他小心翼翼地規(guī)勸道:“國君確實有手段,但臣以為......”
“你放心吧,我不是個迷戀詐術(shù)的人,這是事急從權(quán)。”墨丹辯解道。
“那就好?!睔w雁訕訕地笑了一下,心里卻還是不住地嘀咕。
就在這時,一名斥候飛奔而來。
“報!湯將軍急報!在小牧山上發(fā)現(xiàn)慕容閔的蹤跡,湯將軍正派人急攻!”
墨丹刷地一下站起了身,驚異道:“你是說小牧山嗎?”
那傳令點了點頭。
墨丹沉思了一會兒,面容上露出了一絲輕蔑的神情道:“顧忘川太自以為是,夜襲一戰(zhàn)打敗了我,就以為我墨丹不會用兵嗎?”
他轉(zhuǎn)身吩咐道:“歸雁,你帶三千軍士馳援忠介,但要時刻注意身后的敵人,顧忘川以為這點伎倆就能糊弄住我。
等他帶兵奇襲你和忠介的時候,寡人要好好給他個教訓!”
他原以為歸雁會贊同他的觀念,不料歸雁卻道:“臣以為,國君不妨帶領(lǐng)全軍馳援忠介?!?p> “為什么?”墨丹驚異道,“你難道看不出這是顧忘川的陷阱嗎?他現(xiàn)在一定帶著大軍躲藏在別處,就看我等上鉤,好一網(wǎng)打盡?!?p> “國君說的沒錯,這確實是個陷阱。”歸雁點頭道,“但國君有沒有覺得,如果這是送給我等的陷阱,是不是過于粗陋了?”
一聽此言,墨丹的腦中閃過一絲電流,睜大眼睛問道:“你是說?”
“這個陷阱的獵物只怕另有其人?!?p> ......
“阿閔,是我對不起你?!?p> “姐姐,你這是何苦呢?”
“我這兩年,心全在墨丹......燕墨丹的身上,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們小時候,明明是極親密的。只是這兩年......”
“行了,老姐,道歉的話回來再說吧,別好像弟弟我有去無回了。”
“那你一定回來?。 ?p> “你放心,我很惜命的!”
慕容閔坐在山頭上,默默出神,一員偏將跑來,拱手道:“國君,斥候來報,湯忠介的大軍距此三里,馬上就要到了?!?p> 慕容閔探頭望了望山下不遠處,黑壓壓一片的湯忠介大軍,笑道:“這好像不用斥候來報吧?”
那偏將也笑道:“是啊。”
慕容閔細細端詳了偏將一眼,道:“你看上去很面善,叫什么名字。”
“回國君,末將叫潘鎮(zhèn)。”
“潘鎮(zhèn)?”
“就是上次臨水之戰(zhàn),大小姐挾持先君的時候,出來發(fā)號施令的人。”
一聽這話,君臣二人都笑了起來。
“也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如今卻恍若隔世啊?!蹦饺蓍h不禁感慨道,“潘將軍,我的性命就托付給您了!”
潘鎮(zhèn)聞言,正色道:“定不負所托。”
湯忠介一路疾馳飛奔,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句話:“一雪前恥,一雪前恥!”
潘鎮(zhèn)已帶領(lǐng)人馬到山腳下迎戰(zhàn),正面對湯忠介的大軍直沖上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舉起了手,弓箭手紛紛彎弓搭箭。
忠介在距離三百米外停了下來,手一揮,數(shù)百騎沖陣而來。
馬蹄聲隆隆,震起地面的石子,慕容軍士的冷汗順著面龐滑下。
“穩(wěn)住,不要動?!?p> 騎兵距離二百米。
“不要動,咬不動如山?!?p> 騎兵距離一百五十米。
弓箭手的指關(guān)節(jié)微微發(fā)白,弓弦?guī)е┰S顫抖,潘鎮(zhèn)的手依然高高舉起。
騎兵只剩下五十米了!
在最后十米,潘鎮(zhèn)忽然一聲爆喝:“抬槍!”
近前的軍士突然拿起地上早已備好的四米長槍,騎士們閃躲不及,一個接一個沖了上去,被刺成了肉串。
騷動尚未平息,潘鎮(zhèn)手一揮,數(shù)十騎踩過湯軍騎士的尸體,直沖湯忠介而來。
忠介血氣上涌,竟獨自一人逆行而上,他的副手暗暗叫苦,連忙擊鼓進軍,進軍救援。
兩軍一交鋒,湯軍準備不足,頃刻間,被沖散了一陣,那幾十名騎士左突右沖一圈,幾乎沖散了陣形,隨后揚長而去,回到己方陣中。
湯忠介怒極,帶著親兵來追,面前驟然一陣箭雨,身邊的侍衛(wèi)十折其七,本人也中了一箭,被迫后撤。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潘鎮(zhèn)打退了湯忠介的數(shù)次進攻,慕容軍士氣高昂。
慕容閔在山頭滿意地看著當前的局勢,但他的心中有一道揮之不去的陰霾。
“顧忘川怎么還沒來?”
......
這是湯忠介發(fā)起的第十次沖鋒,潘鎮(zhèn)甚至開始同情聯(lián)軍的軍士。
他們的主將猶如蠢豬,只知蠻勇,他雖然正與湯忠介對敵,但思緒早就飄到了燕墨丹的身上。
“現(xiàn)在打的輕松,等到燕墨丹到了,只怕就不容易了。”潘鎮(zhèn)暗想道,“不過到那時,忘川的援兵就到了,這仗我軍必勝!”
在這段思緒的時間,湯忠介的沖鋒已經(jīng)被打退,潘鎮(zhèn)正準備派出騎兵追殺一陣,忽然身后跑來一個滿身帶血的偏將。
“你是!”潘鎮(zhèn)驚道。
“快,快回援!”那人是慕容閔的貼身侍衛(wèi),“燕墨丹從后山打上來了!”
“怎么可能!”
帶領(lǐng)一萬大軍悄無聲息地迂回,出現(xiàn)在后山頭,燕墨丹輕而易舉地殲滅了守軍,此刻山頭盡在咫尺之遙。
可他的面龐卻顯的憂慮而陰沉。
歸雁笑道:“國君不必擔心,顧忘川不會來的。”
“我相信你,否則我不會聽你的;既然聽從你的意見,我便不會懷疑。”墨丹嘴硬道。
歸雁笑而不語。
潘鎮(zhèn)急于回援,湯忠介趁勢掩殺,潘鎮(zhèn)畢竟只是一員偏將,等到逃回山頭的時候,身邊只有不到一半的軍士。
慕容閔早已滿身血污,親身搏斗。
潘鎮(zhèn)鼻子一酸,吼道:“國君!”
慕容閔聞聲,回頭一看,急道:“潘將軍,看到顧將軍的援兵嗎?”
“萬分抱歉?!迸随?zhèn)側(cè)目道,“完全沒有跡象。”
君臣倆人合力與聯(lián)軍搏斗,但是眾寡懸殊,身邊的軍士近乎傷亡殆盡。
眼看著聯(lián)軍沖了上來,潘鎮(zhèn)嘆道:“國君,潘某有心追隨,但今日永別了?!闭f著一把抱住慕容閔。
他身材高大,幾乎將慕容閔整個塞進了懷里。
“潘將軍,你干嘛!”慕容民驚問道。
下一刻,他只感到天旋地轉(zhuǎn),原來潘鎮(zhèn)抱著他,直接從另一側(cè)陡峭的懸崖下滾落了下去。
墨丹遠遠望見,提起槍跑來視察,尚有未殺盡的慕容軍士四散在戰(zhàn)場上,但他們豈是墨丹的對手?
連殺了四人之后,墨丹來到了懸崖邊,一條長長的血跡順著懸崖滑落,墨丹不由感慨:“沒想到慕容尚有這等烈士!”
潘鎮(zhèn)抱著慕容民一路滾到了山腳下,終于停了下來,慕容民廢了半天勁才掙脫潘鎮(zhèn)的懷抱。
他一出來,拔起劍就要刺,一邊喝著:“奸賊!竟敢害我!”
再一看潘鎮(zhèn),頭早被亂石撞成粉末,慕容閔這才明白潘鎮(zhèn)是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他,好讓他能活著滾落山崖。
慕容民不禁撒下了幾滴熱淚,對著潘鎮(zhèn)的尸身作揖道:“將軍高義,慕容閔沒齒難忘?!?p> 轉(zhuǎn)身亡命而去。
......
就在慕容閔的軍馬與墨丹廝殺之際,顧忘川正帶著不到五百名軍士在附近的一座小城中歇息。
他起兵的時間與慕容閔相差半日,但出去沒多久,他就將大半軍士四處布防在臨水城附近的幾座城邑里。
只帶了這五百名親信來到了小牧山附近。
顧思卿不解道:“大哥,你只帶五百親信,如何克敵制勝?”
顧忘川啃著一根烤羊腿,含糊道:“獲勝不在人多人少?!?p> “可是敵軍有萬人之眾?。 鳖櫵记浼钡?。
“不,只有一個人?!蓖ǚ畔卵蛲?,拿袖子抹了抹嘴道,“而且,他馬上要自投羅網(wǎng)?!?p> 顧思卿正欲細問,軍士來報:“國君現(xiàn)在城外,請求入城?!?p> “國君會在城外!”顧思卿驚問道。
“思卿,你跟我來?!蓖]有直接回答,隨手找了塊布,擦了擦手,拿起身邊的弓箭,就走了出去。
思卿只好緊隨其后。
慕容閔在城下正著急,看到城頭上顧氏兄弟走來,有氣有急道:“顧忘川,你究竟是何意!我的援兵呢!我的軍士,軍士們都......”
他說到這兒,正欲大哭一場,城頭忽然飛來一支羽箭,正中胸口。
慕容閔一聲悶哼,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口的鮮血。
“大哥!”顧思卿咆哮道,正要阻攔。
忘川早囑托過身旁的軍士,他們一擁而上,將思卿按住。
“為,為什么?”慕容閔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只是沙啞地問道。
“抱歉了。”
顧忘川又一箭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