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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聲01

第十九章

春之聲01 韓瑩子. 5272 2020-02-13 10:05:40

  十九、她突兀感覺到有一種一般人在人們面前被突然而無情地揭穿了自己的短處的時候所常發(fā)生的窘?jīng)r來

  日長夜短暮深沉,留夫君。帶嬌兒,寂寥,喜且憤。怎忍事業(yè)心。無奈何。來陪我?校門中。拂兩袖清風?!对V衷情》

  旻兒,烽弟怎么還不過來呢?你要不要再去看一看?丘瓊側了頭柔聲問旻兒道。

  旻兒并沒有理她,他在忙著收拾桌上的東西。他舉起一只飯碗來,是空的,對了丘瓊晃了晃,再用竹筷敲幾下,便是一陣的噹噹響,他對了丘瓊詭譎地擠了一下眼,笑了笑,不無詼諧地說道:看起來,還是做女人的好,了不起,生了孩子就是有了理,叫俺伺候還不算,吃了飯,碗一推,哼,連提醒俺收拾都不能。讓人來了看見算什么樣子?他一面說,一面向外走,把臉轉過來一直的瞅著妻子。

  小心著,絆倒了,磕掉牙,吃了屎,才不虧呢?果然如此,豈不讓人笑掉大牙!丘瓊說著,背過臉,避過了丈夫的目光,暗自嗤嗤的笑。她借著自己的敏覺特性,斷定丈夫已經(jīng)走去了。她才轉過臉,向外看,他確實走了。又傳來一陣竹筷擊碗的聲音。這個人真夠淘氣的,快活起來,竟象個天真的孩子一樣可愛,好玩!丘瓊笑著自語道。她兩眼呆呆地瞅著面前的地面,沉思著,愣愣地坐在床沿上,竟忘記了放下孩子。她兩手勾著用衣物纏得緊緊的孩子,放在腿上,托著,一動不動的,把頭微微往前傾著,滿臉上溢出了怡靜而甜蜜的笑容。笑容從她那韶秀的臉上每一塊地方一起鉆出來,漸漸地向面頰的一面歸攏著,最后終于成為一絲,凝聚在嘴角上,悄悄地消失在嘴唇內(nèi),使她發(fā)出了一聲甜酥的笑聲,只這一笑,便又波及了她那整個面孔的肌肉的歡快的躍動。

  你在想什么美事兒?旻兒推了她一把。

  她飛快地抬起頭,去望旻兒,略顯吃驚地改變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嗔道:你是什么時候進來的?總是不聲不響的。也該首先招呼人家一聲兒,倒嚇了人家一跳。你說,這種毛病下次改不改????丘瓊聲音低低的,象似哄孩子,然而口氣分明很嚴肅。她說完,用發(fā)亮而熱情的目光逼視著丈夫。旻兒向后退了一兩步,固執(zhí)道:不改又怎樣,愛卿,你又能奈我何也?

  鬼東西,我能把你怎么樣呢!不過......

  好了,別再磨嘴巴皮子了。快把寶貝放下,看他那嫩弱的小身體,可別著了涼。旻兒一頭說,一頭過來掀起床上的被子,把孩子放好了,他才與妻子并肩坐在床沿上。他改變了一下適才的態(tài)度,憂悒地責備妻子道:瓊兒,你真自私,讓我呆在家里陪了你兩天還不夠?但不知……也不知那些孩子們都會怎么樣了!

  丘瓊一聽,猝然拉下臉來,她頓時憋了一心的火,于是就與旻兒吵起嘴來:好,你走!你走!人家呆在家里孤寂死了,還沒讓你陪人家兩天呢,你那顆野氣的心就飛得遠遠的了!滾,你滾!你滾罷!你心里沒有我,確實沒有我,那群毛孩子比我強,那群毛孩子倒是你的心肝似的,你對他們比對我還要操心!

  旻兒見妻子動了真火,但讓他總還是感到有些兒莫明其妙的,他望著丘瓊那張居然變了顏色的面孔,只好央求說:好了,卿家,請你別再?;鹆?。在此兩天內(nèi),我一定好好的陪你!

  不行,你給我滾!丘瓊使勁用手去推他,一面口中還是不住地嚷道:你那里是人家的丈夫,才動手做了幾天的飯,剛才就說不耐煩的話兒,你說,你倒象個什么樣子????丘瓊嚷完了,就一動不動地坐著,兩眼慍怒地盯著丈夫,心里很不受用。

  旻兒見她火氣自滅了,才親熱地笑著責怪妻子道:我真的不好嗎?但我對你是真誠的!我真不配是你的丈夫?但我對你是熱心的!剛才——剛才我只不過是說了句玩話兒,就值得你發(fā)這樣大的火?倘若,我真的滾蛋了,你又會怎樣呢!還不會哭成個淚人兒!

  誰會哭?你就那么好,值得人去掉眼淚?丘瓊口里雖是這么說著,但是心里頗感內(nèi)疚,她悔恨自己剛才不該發(fā)那樣大的火,說那些帶了火氣的話。無意間去傷了丈夫的自尊心。再說,他不是很好嗎?不是很會體貼自己嗎?他什么時候?qū)ψ约河羞^不是呢?的確沒有過,看起來,都是怪自己不好!丘瓊想到這里,她猝覺得對不起丈夫,但她又不想當著丈夫的面去道歉。她抬眼去望他,他正在審視著自己呢。她自覺得他射過來的目光是鄙夷的,是在嘲笑自己,她心里一酸,居然舉起手來,狠狠地向丈夫的身上擂去,一面口里還莫名其妙地嚷著:都是你沒良心!都是你沒良心!她說著,突然莫明的流下了眼淚。兩手還是在丈夫的身上不住的擂著,擂著。

  旻兒并不動,他任憑妻子用拳頭在自己的身上擂。他對她的傷心感到有些兒莫名其妙,難道讓她如此鬧下去不成?旻兒向外望了望,心里奄忽一動,于是就施了小小的一計,他故意壓低聲音急切地對妻說:瓊兒,快,烽弟來了。此一著果然湊效,丘瓊一聽,可就慌了神,匆忙拿眼睛在身邊徒勞地掃視了一遍,便急急地爬到床上去,胡亂抓起東西來便往臉上擦,一個勁地擦,待擦得干凈了——至少是使自己滿意了,于是才抬起頭來,一看,旻兒早不見了影跡。她便以為他正與陳烽在那邊說話呢,但仔細一聽,靜悄悄的,什么聲音也沒有。她這時始悟然自己受了騙,于是便“該死的鬼東西”的一個勁的罵起來,許久,她才聽見旻兒在外面說:好了,留心著,這時真的是烽弟來了也。旻兒說著話已經(jīng)走進屋,陳烽果真跟著走進來了。

  嫂嫂,怎么了?陳烽莫明其妙地問了句。

  哦,沒什么,快坐下?!阍趺催@時才來呢?丘瓊走過來,站在角門里邊向外說。陳烽在一張椅上坐下了,便拿眼去望丘瓊。此刻,她只穿了一件桔黃色的羊毛高領衫,外面則松松的罩了件黑色線背心,白皙的脖子只是在高高的衫領上微微地露出了一線。她頭發(fā)高高地梳起,有一小綹執(zhí)拗地滑下來,使得她那容顏越發(fā)的蒼白。兩道稍稍下彎的俏眉下的眸子里照著溫柔的光彩,薄薄的嘴唇稍為張著些,嘴角上永遠掛著淡淡的微笑。丘瓊見陳烽一直在注視著自己,于是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將頭與腳一起微微頓了一下,——也許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又問道:烽弟,你怎么這時才過來呢?咹?

  我一時竟把旻兒哥的話忘記了,剛才還是他來喊我才過來的。陳烽有些拘束地回答著她的話。

  丘瓊最后望了他一眼,就轉身走進臥室,她去桌上取了杯子,沖了水,放了冰糖,用旻兒的牙刷把攪均了,就喊旻兒接過去遞給陳烽,自己也就在靠角門里邊的一張椅子上面對外的坐下,她用了一種感激而崇拜的眼光望著陳烽,高興地說:烽弟,真感謝你了!你為我們的寶貝起了個好名字。唉,看你哥哥,也是與你一樣的人兒,有時看起來也怪聰明的,可讓他為寶貝起個名字,他卻都想了一筐沒用的爛東西來,實在沒用!丘瓊說著,早把不滿的目光瞥向自己的丈夫。丈夫?qū)λ龍笠砸粋€詭譎的笑臉,他反駁道:嘿,你還來丑詆我呢?就算是我沒用,然而你呢!旻兒笑著與妻子對視著。丘瓊極快地拿眼角瞥了一下陳烽,她突兀感覺到有一種一般人在人們面前被突然而無情地揭穿了自己的短處的時候所常發(fā)生的窘?jīng)r來。她下意識地動了動嘴唇,她此刻絲毫也沒有嗔怪、否認的意思。同時,她也沒有想到——也不想為自己辯護和請求饒恕。那神情甚至于也沒有索性不在乎。她目光無意之間盯在一個地方,偶爾把眼睛輕輕地眨了一下,眉毛馬上又如舊地高高地挑著,只是嘴角上掛著——完全是不由自主地掛著一絲淡淡的一種只有出神時常有的那種失常的、純樸的、甜蜜的因而也是癡愚的微笑。旻兒瞧著妻子那種越發(fā)可愛的神情,又轉過臉來望了望陳烽那種侘傺不快的樣子,突然心里發(fā)生了一種異乎尋常的變化感。他猶疑了一下,去尋個凳子坐下了。他們?nèi)齻€人斜對的坐著。這樣,旻兒一抬頭就能很容易地看見陳烽和丘瓊,而且頭還不要轉動很大的角度,只要稍稍一動即可。旻兒望一望出神的妻子,又去看一看憂郁的陳烽,于是,他努力想著用什么話才能夠讓陳烽一時快樂起來。他將兩只手交叉著壓在兩腿之上,用了一種神秘的口氣說:記得,我們小時候去學校上學,那時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學習呀前途呀什么的,每每只顧上頑皮,玩火了呢,就罵,罵了就打,打了就哭,哭了又笑,回想起來,那時才真叫夠味呢!常??偸菬o憂無慮的,永遠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所謂的仇視,什么叫做所謂的怨恨。只知道玩耍,盡情地玩耍。記得,有一次,我們在大路上燒毛豆,燒熟了,大家圍攏過來,蹲在一起撿著吃,只吃得滿嘴是灰,黑黑的,后來吃過了癮,烽弟就站起身,只用手一按瓊兒頭,便栽得瓊兒滿臉的黑灰,那時候呀,恰象個大張飛……

  陳烽聽了,回想一下,瞧著丘瓊笑起來,就象當時在大路上燒毛豆時的灰灘旁笑得一樣開心,天真無邪。丘瓊也瞅著陳烽笑起來。他們?nèi)讼鄬Φ匦χ?。丘瓊又把目光折過來嗔怪地看著丈夫,似乎責怪他不該提起過去了的事。但是,馬上她又把目光從嗔怪變?yōu)榍橐庹{(diào)繆了,許久地盯著自己的丈夫。陳烽于是就自咎地對丘瓊說:那時都怪我們稚幼不懂事,往往玩得出了軌?,F(xiàn)在才求得嫂嫂對我原諒,也許不遲吧?

  喲,那有什么呢?我現(xiàn)在常想,我們永遠停留在那個遐想無猜的童年時代,永遠那樣無憂無慮地盡情地玩,該有多好呀!咳!還是那時候,玩得真帶勁。丘瓊說了,垂了頭,長長地舒口氣,滿臉上皆是追憶童年往事的神情。

  旻兒望了丘瓊的模樣,猝然用了追悔的口吻向陳烽認真道:唉,真可惜,當時你怎么就沒有想道:走近瓊兒的面前,道歉說:嫂嫂且莫生氣,都是俺的不是,請你原諒罷!

  丘瓊一聽,突然把臉一紅,滿臉的肌肉都被脹得突突地激跳起來。她抬起一只手狠狠地指著旻兒罵道:貧嘴貨!你真是可惡!丘瓊一邊極快地拿眼角瞥了一下陳烽,見他一副漠然的樣子,好象并沒有注意到適才的話,于是,因為礙著他的面子,又不好一時發(fā)作,就煞住了口,嗔怒地盯著旻兒,急促地很不規(guī)則地喘著粗氣,兩滴委屈的淚水從眼角悄悄地流下。旻兒見自己的一句頑話竟使妻羞愧得流了淚,也許不是,是觸及舊情而傷感。于是,他便急急忙忙地走過來向她道歉賠不是。丘瓊便是收淚為笑,只這一笑,便稍稍緩和了一下適才令人尷尬的局面。她盡量把聲音壓低了一些,不滿地責怪旻兒說:也不看看你自己,倒是象個什么樣子,鬧起來就象個孩子,沒天沒日,沒完沒了的。我來問你,你把烽弟邀了來,也不陪人家敘會兒話兒,你讓人家怎的坐得?。繂H?你怎么能讓人家坐得?。壳瓠偘押缶湓挼恼Z氣道得重重的。她沒好氣地說完,依舊慍怒地盯著旻兒的那張略顯愧輸?shù)哪?。陳烽則拘束地坐著,手腳都沒個適當?shù)姆盘?,他深深地垂著頭,滿臉上熱得發(fā)燙。他真想站起身,跑著逃出去,只可恨那兩只腳總是不聽使喚!一動不動地狼狽地垂放在地上。旻兒也被窘得一時找不出話題,只是拘束地立在一旁,搓著手,臉上訕訕的發(fā)笑。丘瓊一時怕使陳烽如此尷尬下去,就略略收斂了一下激動的情緒,無話找話道:麻雀這東西真討人厭,也不知有什么好叫的?吵得人家心里煩煩的。大家仔細一聽,門外確有麻雀在吵鬧。少頃,丘瓊見旻兒還在原地站著,便提醒道:看你,站在那里象個什么樣子,還不過去坐下了!旻兒果然過去坐下了。

  丘瓊沉默了一會兒,又對陳烽說:烽弟,你總是憂憂郁郁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能想什么呢?這時旻兒插言道。

  想什么?他有心事。丘瓊果斷的且很有把握地說。

  陳烽此刻抬起頭,笑著說:嫂嫂,請你可別瞎猜測,我能有什么心事呢?他說完,他知道自己分明是在掩飾,說謊。

  你能有什么心事?當然我知道。不過,被我一時揭穿了,你可別羞,別生氣?。?p>  我們的瓊兒往往就是能理解人的心理,你快說來我聽聽!旻兒一旁迎合道。

  去你的,狗又與你說話了?丘瓊一面嬌嗔自己的丈夫,一面對陳烽說:俺知道你有心事你就有,你近來總是憂憂郁郁的,愁眉苦臉,蹙額不展,是因為你初次嘗到了也理解了孤寂這個詞的意味,因此,才使你終日悵悵,愁緒不安。當然,要是表妹小芬子不搬到學校去,能在家里陪著你開心,管保你不會這個樣子了!一席話只說得旻兒大笑不止。陳烽則窘得一時找不出適當?shù)脑掝}來分辯,只是使勁地搖著頭,口里不住地結結巴巴地喊道:不,不是這會事兒,不是這會事兒!

  丘瓊見他窘急不堪的模樣,也就笑起來,且口中說:不是,不是能是什么呢?嗯?她又猝斂起笑容,肯定道:一定是,一定是!

  旻兒笑過一陣之后,猝然改變了低沉的調(diào)子說:瓊兒,別瞎鬧了,你剛才猜錯了,他的心病我知道。

  就你知道,那末,快說了看。

  旻兒并不理妻子,他立起身,款款地踱到陳烽的面前,用誠篤而商量的口吻說:烽弟,請你不要那樣悲觀,輟學固然是一件值得痛苦的事,但我們也不能一蹶不振。趁我們年輕,只要能夠想法子找點事情做就好。不然,一但失誤了年華,凱不是噬臍莫及嗎?

  年華,年華!我還可能有年華嗎?陳烽疑惑地問自己,但終于求救般仰望著旻兒的臉,待他繼續(xù)說下去。然而,旻兒沉默了,他也不能一時為他想出個辦法來,確實不能。接著,他們又談了許久,也談了許多話。天漸漸地晌午了,于是陳烽起身要回去,旻兒和丘瓊夫婦一起苦苦地挽留,他才終于勉強答應不再回去。丘瓊向旻兒說:

  今日我來做飯,你陪著烽弟談話。丘瓊說著已經(jīng)走出去。

  旻兒急切地說:不行,那——那我們一起干,走,烽弟,你就來廚房里坐,我?guī)椭┥┳鲲埲?。旻兒說著便跟了出去。

  在廚房門口,丘瓊悄聲問旻兒道:怎么……怎么我的肚皮有些兒疼呢?嗯?

  旻兒吃驚地去掀起丘瓊的毛衣一看,原來囊膪上被褲帶勒了一道深深的痕跡。你真傻。旻兒突然笑起來,責備說:別再老是躺著了,起來活動一下,少少干點事兒也好。

  你要我干什么呢?丘瓊白了丈夫一眼,很快朝著堂屋的門瞥了一下,幸好陳烽沒有走出來,她對旻兒調(diào)皮地笑了一笑,就走進廚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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