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這幾天,姬珩著實覺得自己的長華有幾分不一樣。
然他亦說不上來,究竟事哪里不同。平日里照舊同他說笑打鬧,然議事時,便絕然是一副守禮聰慧有節(jié)的皇族公主。
若真要找出幾分不同,約莫就是太過于規(guī)矩守禮,反倒與她有些不符,尤其是對著蒼梧國的無雙世子,竟比對懷恩侯,亦更守禮。
雖說作為公主,對一國世子如此態(tài)度,實則應(yīng)當(dāng),然他卻覺得,這背后著實是多了幾分疏離與不悅的意味在。
“我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呀?”
他饒有趣味打量著姬榆。
她并不打算搭理他。
“三哥說笑,如今身在三哥的地盤,有千百雙眼睛盯著我,還有什么事,能瞞得過三哥呢!”
她的態(tài)度有幾分清冷,想想那日便生氣。原想從君無雙那探點什么消息,于是方有了那一問。
一是想要知道他是否是葉長澤,如此便可解釋的通為何幫她,二是即便他不是,也好歹可以順著她的話接下去,給彼此留些臉面,終歸大家算患難之交,如今他卻誠然一副她有可利用價值之態(tài),如此著實有傷她的情誼與自尊心。
而回憶起當(dāng)日他的反應(yīng),全然一副不領(lǐng)情的模樣,還甚惡劣的開口問。
“長華公主,是想要同我搭訕嘛!”
當(dāng)下她便氣的拿起傘掉頭便走。
“無雙君,你怎么看上去如此憔悴??!”
君無雙恰在此時從前廳過來,似乎再同侍從說些什么,時不時的還伴著咳嗽,姬珩見此,便十分關(guān)切的詢問。
姬榆自然見到,然此刻僅淡漠的同他行禮,見著她那副模樣,他亦回禮。
復(fù)想起方才姬珩同自己的問候,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而后做出一副十分病弱的姿態(tài)。
“約莫是前幾日淋了雪,回來衣襟被沾濕,因而染了些風(fēng)寒,并無大礙,有勞珩兄掛心?!?p> 他說的十分淡然,淋雪,衣襟粘濕,姬榆聽來,分明是另一番味道!
姬珩聞言,染了風(fēng)寒,他看了一眼姬榆,著實是個好時機??!
而后便做出一副不可大意的模樣交代道。
“無雙兄,這風(fēng)寒之疾,可大可小,若稍不注意,便會來勢洶洶,不可小覷?。∪缃衿瞥窃诩?,你乃軍中要帥,萬望仔細保重!”
言及此,忽然將姬榆拉到身前,她十分莫名且不耐的看著他。
“舍妹榆不才,雖然于庖中之事,并不擅長,然驅(qū)寒的姜湯,卻煮的著實不錯,昔日珩每每不適,只需要喝一碗榆煮的姜茶,必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那語氣,好似她煮的姜湯,便是靈丹妙藥一般。
她大驚的看著君無雙,而后盯著姬珩,那眼神約莫想要吃了他。
為何要她給他煮姜茶,他自己難道沒有婢女嗎?
他看著姬榆,亦是暗示,長華啊,三哥已經(jīng)幫你到如此地步了,這后面的路,著實沒有辦法再幫你了!
姬榆更是氣憤,什么叫她不擅長廚藝,明明她做的東西不知道比御膳房的廚子做的好吃多少倍,竟然說她廚藝不精。
看她這幅神情,姬珩頓悟,莫不是她連姜茶都搞不定。
而后便回以她一個放心的表情,她煮不來沒關(guān)系,他定會派婢女相助于她。
姬榆眼見如此單純好欺的三哥,頓覺痛心疾首,而后便決定不再搭理他,轉(zhuǎn)而同君無雙言語。
“想來無雙世子身邊定有醫(yī)者侍奉,三哥是過于擔(dān)憂世子,方才不曾思慮到。”
說到這,約莫看了下對面之人的反應(yīng),見他全然是一副繼續(xù)等著她說下去的模樣。
“三哥向來同榆親厚,故而每次喝榆的姜茶,都覺得頗有奇效,實則都乃御醫(yī)的功勞,如此榆便不在世子面前獻丑了!”
說罷,便退至姬珩身側(cè),姬珩卻是急了,自己的妹妹怎么這么傻,如此機會竟不好好把握,正欲在替她說些好話彌補彌補,君無雙卻開口言。
“如此,便是公主的心意,方才讓珩兄早日痊愈,無雙有勞公主了!”
他看著她,面上平靜無波,姬榆確分明看出了幾分惡意的逗弄。
她恨恨的看著他,心中卻甚明了,誠然是她那個三哥給自己找了個如此麻煩,如果再駁了去,只怕珩的顏面便不好看了!
“世子勿需多禮?!?p> 而后便狠狠用力的拉著姬珩往回走。
他看著她那副模樣,忍不住彎起嘴角,整個眼角眉梢都被映暈開了。
“從前不曾見的殿下如此待哪位女君。”
自家主子人前向來都是以禮相待,看似平易近人,實則分寸尺度拿捏的恰到好處,從未見過他像今日這樣有意捉弄過哪位女子,十分訝然,于是便忍不住發(fā)出這番感嘆。
他側(cè)身看他,帶著幾分疑問的說。
“有嗎?”
眼里的笑意卻不曾褪去。
若放在平日,青云定然不敢如此放肆,可要下卻見世子心情大好,于是越發(fā)篤然的說。
“想來長華公主定然與眾不同?!?p> 他點點頭。
“確實不同。”
然那方的姬珩卻是另一方境遇,全然沒有君無雙的那方春風(fēng)拂面。
“長華,你莫要氣餒,三哥定然會派軍中最好的廚子幫你煮,莫擔(dān)心!”
她狠狠瞪著他,竟還敢提這件事。
“長華不知曉,何時替三哥煮過姜茶來著?!?p> 姬珩有些訕訕。
“約莫你上次大病后忘了,誠然三哥此舉甚為有效,你看那無雙君,全然一副甚為感激,對你有意得模樣,你就莫要扭捏了嘛!”
她哼了一聲,為何她看見的,卻全然是戲弄她成功之后的得意之色。
“長華昨日聽聞三哥亦是有些咳嗽,要不,長華也替三哥煮一碗如何?!?p> 姬珩大為感動,真是好妹妹,什么時刻都還能心里念著自己的三哥,著實沒有辜負自己對她的一番關(guān)切。
姬榆面上全然無了方才的憤恨之色,而后便十分溫和的說。
“長華進來喜讀醫(yī)術(shù),聽聞風(fēng)寒之疾,以姜茶入藥,青蟲為藥引,更能發(fā)揮奇效?!?p> 姬珩霎時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樣。
“如此,長華,這便去準(zhǔn)備?!?p> 言罷,便帶著笑意匆匆朝廚房奔去,一副不及時去煮他便會病入膏肓的姿態(tài)。
他默默在心中悲泣,莫不是自己哪里得罪了長華,可左思右想,近來自己著實沒有甚過錯,究竟是哪里不對呢!
侍者將姜茶端了進來,君無雙瞧見,放下手中的信件,看了片刻,問。
“是何人送來的?”
堂下的奴婢答到。
“是長華公主親自送來的!”
婢女將姜湯放好后,便退下,他的目光看向院外,而后快速奔出去。
卻簡單那個身穿白色繡花裘氅,發(fā)髻間僅佩戴一枚鳳鈿簪尚未走出院門的女子。
“長華公主何不進屋一敘?!?p> 他的眉眼間含著幾抹柔情,竟讓她一時懷疑,莫不是自己眼花。
而后心想,若能親眼見他喝下那碗姜湯約莫也很能解氣。
而后便答,“好?!?p> 這是她第一次進他的屋子,裝飾并不華麗,最引人注目的,約莫就是他的藏書與佩劍了。
征戰(zhàn)在外,亦這般勤學(xué)苦讀嗎?
“隨意坐,勿需客氣?!?p> 她看了他一眼,果真方才是眼花,仍是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
“自然!”
他覺得有幾分有趣。
“如今戰(zhàn)事接近尾聲,你有何看法!”
卻并未開口調(diào)笑她,而是十足正經(jīng)的話題,她看著他,仔細想了想。
“眼下只剩郢州仍然在北齊手中,然實力最為強勁的傀儡軍全部駐扎在郢州?!?p> 他得目光,亦沉了幾分。
“雖我們已經(jīng)得靈草相助,但也只能保證不會有更多戰(zhàn)死的將士不會再被煉化成傀儡,卻無法瓦解現(xiàn)有的傀儡軍隊?!?p> 她仔細核算了郢州城內(nèi)的士兵數(shù)量,雖北齊節(jié)節(jié)敗退,逃落至此,可真正的主力才是這里。
“如若強攻,必然死傷慘重,實為下策,所能兵不血刃的徹底瓦解那支傀儡,郢州自然不攻而破?!?p> 他極為認同,可若要兵不血刃,當(dāng)如何。
他以十分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她自然察覺到他這方眼里的光芒,可是如今前路尚不明晰,她亦無絕對把握。
“長華公主為女兒身,當(dāng)真可惜!”
他直言道。
這是在夸她嗎?竟覺得有幾分不適應(yīng)。
“敢問公主可有對策?!?p> “如今昭徊已死,再無力控制他們,眼下所能尋得傀儡頭目,將其煉化歸順,全然隱于地底,自然可解郢州之危?!?p> 他得目光驀然縮緊,變得有幾分幽深。
“你想要潛入郢州。”
她淡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p> 他終是沒有作聲,然眉目間,卻決然是不贊成的姿態(tài),也罷,本身今日便不是來同他商議的。
她隱約知道并不可行,不說找尋傀儡頭目之難,眼下控制噬魂玉于她而言也不容易,更何況,還有姬珩。
她隱約知道此行難度定非尋常。
“姜茶若再不喝,只怕要涼了。”
他從思緒中抽離,看到方才婢女送來的姜茶,于是端起。
姬榆頗有幾分激動的看著他,眼見著拿藥同他越來越近。
“你還有話同我說?”
見她這般模樣看他,忽而放下碗,問道。
她頓時覺得自己表現(xiàn)的過于急切可,而后做著以往的姿態(tài),十分坦然的搖搖頭。
眼見著他再次端起姜茶,又見著他一口喝下,頓時覺得之前所有的氣都結(jié)了。
“對了,方才忘記同你說了,近來得到一處偏方,將青蟲做藥引入湯,更能解風(fēng)寒。”
她嘴角彎起,越發(fā)隱藏不了自己的笑意。
“于是我便遵著此法,替無雙君煮了這碗茶?!?p> 他抬眸看著她,眼底竟是得意之色,不經(jīng)覺得,如此讓她得意一次,也著實沒有關(guān)系。
于是端起碗,便又是一口。
姬榆大驚。
“你,你不覺得有些惡心嗎?”
他放下碗。
“征戰(zhàn)在外,什么東西沒有食過,一條青蟲而已?!?p> 姬榆忽而心里感觸,他這個世子看來做的并不輕易,但自古君王,若無政績在身,如何能讓自己的臣民臣服于他。
如此想來,還是珩太嬌氣了。
遠在自己寢殿喝姜茶的姬珩,忽然打了個噴嚏。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莫不是真的病了,還是多喝點姜茶為好。
這方的君無雙見在思索的姬榆,不禁淡笑。
“想來公主的藥方甚好,此刻我忽而覺得周身清明一片?!?p> 姬榆訕笑,心中卻暗自猜想,此法莫不是真的管用。
而后便聽見君無雙甚溫柔且和善的說。
“他日公主染疾,我定會如法炮制的為公主煮茶?!?p> “額,哈哈,好說好說,無雙世子當(dāng)真是人品貴重,想必平日里待宮人及侍從,定然寬厚仁慈。”
說罷,便指了他身后的侍從。
“瞧瞧這小公子便知曉了,如此膚白俊秀?!?p> 言罷,亦不忘附帶上一陣十分諂媚的笑意。
“可是公主,青云為男子,哪里有夸贊男子用膚白的呢!”
青云顯然對這樣的形容字眼十分不滿,故而眉頭皺的極為憋屈。
“唉,我說當(dāng)?shù)谋惝?dāng)?shù)??!?p> 姬榆狠狠地盯著他,一副我治不了你家公子,還治不了你的架勢!
青云十分氣惱的別過頭。
“怎么,公主中意我這侍衛(wèi)?”
君無雙又喝了一勺茶湯,甚平靜的說著。
姬榆險些被他的一句話別的岔了氣。
“我竟不知曉,公主如此殷勤的同我煮姜茶,竟是看上了我身邊的人,倒是我眼拙了?!?p> 終于一口氣還是沒緩過來,她驀然咳了起來。
青云更是嚇得無所適從,自家世子什么脾性他自然知曉。
外人皆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他卻只曉那不過是公子同外人的映像罷了,實則他家世子,著實沒有那般溫潤如玉好相處。
這二十年里,但凡得罪過公子的,想想他們的下場,不想還好,一想更是嚇人。
眼下世子雖是一派風(fēng)輕云淡的模樣,實則便是因著長華公主夸了他兩句,眼下正醋著在,即便在他看來還不如不夸,這可該如何是好!
“長華公主,想來定歡喜征戰(zhàn)天下的偉岸男子,段然不會喜歡青云這般秀氣的小白臉。”
姬榆的眼神驀然一亮。
“這個詞用的甚好,我卻然喜歡征戰(zhàn)天下的英雄,便如你們世子一般?!?p> 而后,便聽見青云在一旁忍不住的嗤笑。
她一時大窘的看著君無雙,自己這雙嘴真是夠了,沒事瞎打什么比喻。
他紋絲未動,見她有幾分氣惱的瞪著青云,于是放下碗,不著聲色的問了句,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