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書蟲
比賽開始,蘇梅和林月輕松通過海選。蘇梅相比上次進步很大。林月坐在蘇梅身邊練琴時候能感受到蘇梅變了,變得像秋天的菊花一樣恬淡,再也感受不到第一次時的慌亂和不安。或許有了第一次比賽經(jīng)驗后,蘇梅才能表現(xiàn)的臨危不懼處之泰然。
賓館距離比賽地點比較近,大約走二十分鐘就能從比賽地點到賓館。這次比賽結(jié)束,林父讓林月和蘇梅二人活動筋骨,決定三人一起走路回去。一路上聊天,蘇梅只在一旁傾聽。對于這種相處方式,蘇梅早已習(xí)慣。正當(dāng)蘇梅低頭傾聽林家父女聊天時,一沒注意說是遲那是快,林父一把摟住蘇梅,蘇梅回過神后抬頭發(fā)現(xiàn)竟是林父。林父看著蘇梅,蘇梅趕緊低下頭,林父松開蘇梅說:“蘇梅你走路怎么不看路?想什么這么入神?!碧K梅低頭不語。林月走到蘇梅旁邊,拉著蘇梅手,關(guān)心的問:“蘇梅你剛才好險,車就從你身旁呼嘯而過。幸虧我爸看見眼疾手快要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萬一你出事,我爸和我回去怎么交代?”林月還想再說什么,看見林父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林月才停下來。林父說:“蘇梅,你沒嚇著吧?”蘇梅抬頭看了看林父說:“沒有。”蘇梅還不知道發(fā)生什么。林父上前拍了拍蘇梅肩膀說:“走路一定要專心,要不然出了事怎么辦?”蘇梅愧疚的說:“對不起,讓您和小月跟著擔(dān)心了。我保證不會有下次。”林父微笑說:“沒事就好!”林父說完,左邊攬著蘇梅的肩,右邊攬著林月的肩,往賓館方向走去,邊走邊說:“到地方以后給你們買好吃的,吃完你們放松一下,也別太累了,練琴也要有個度,勞逸結(jié)合。”林月笑著說:“謝謝爸爸,就您對我最好,不像我媽?!碧K梅這是時沖著林父微微一笑什么也沒說。
林父并不知道蘇梅最近和陳世龍的事情,無意間從林月那聽說陳世龍當(dāng)兵走了。林父對當(dāng)兵沒什么概念,也不太清楚當(dāng)兵入伍后在部隊是什么樣子。當(dāng)時林父對陳世龍印象深刻,十分精神的小伙子,如果家里不出一場變故,估計還在教室上課。人生真是世事難料,有可能昨天是錦衣玉食明天就是粗茶淡飯。林父想起陳世龍,心里不由一陣感慨。人生如夢,夢如人生,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自從陳世龍走后,蘇梅漸漸接受這個現(xiàn)狀,并已習(xí)慣陳世龍離開的日子,只是空閑的時候,偶爾會想起以前和陳世龍相處的日子。如果早知道陳世龍會離開,說什么她也要倍加珍惜和陳世龍上課讀書的日子,也會更加對陳世龍好?,F(xiàn)在蘇梅想起這個已經(jīng)沒用,無論說什么都已晚追悔莫及。
蘇梅每次想起陳世龍的時候都會彈鋼琴,仿佛她的琴聲千里之外的陳世龍也能聽到。其實蘇梅完全自欺欺人,她只是想用鋼琴麻醉自己,忘了陳世龍。忘了過去,忘了命運安排。
林月和蘇梅很順利的進入復(fù)決賽,如果進入前三名,則有機會去BJ著名的中央音樂學(xué)院學(xué)習(xí)一周,那是每個熱愛音樂夢想的人想去的殿堂。從那里出來的人都會變得不一樣,像是鍍了一層金,未來前途無量,根本不用愁工作。
蘇梅有遠大的目標(biāo),不代表林月也和蘇梅一樣,相反,林月不是很看重鋼琴比賽,也不把它當(dāng)一回事。林父為減輕蘇梅壓力,決定帶林月和蘇梅去附近公園轉(zhuǎn)轉(zhuǎn)。大城市公園和小地方公園還不一樣,大城市公園有很多玩耍的娛樂項目,小地方卻沒有。蘇梅沒去過大城市公園當(dāng)然不知道內(nèi)情,林父林月都知道。蘇梅一聽去逛公園林月興致又那么高,公園里無非是些花花草草,坐在樹蔭下乘涼又不是沒見過,林月至于那么興奮嗎,好像林月沒去過公園。蘇梅進了公園之后,才發(fā)覺自己大錯特錯。大城市公園和小縣城公園簡直是大巫見小巫,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蘇梅這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拋家棄業(yè),不遠萬里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玩命似的打拼,非要留下來。經(jīng)過公園對比一目了然,大城市公園不僅比小縣城公園范圍大個五六倍,就連花花草草全部是蘇梅沒見過的,花朵爭奇斗艷,個個又大又好看,那些小不點的鮮花竟也出奇的好看,只可惜沒有蝴蝶蜜蜂在花叢中翩翩起舞,缺少活潑有趣。小縣城公園也就在這一點還算占有優(yōu)勢。讓蘇梅想不到的是,大城市有很多好玩的項目,這些項目的名字是林月一一介紹給蘇梅的,在此之前,蘇梅一樣都沒見過,比如現(xiàn)在耳熟能詳?shù)拇髷[錘、過山車、摩天輪。可對當(dāng)時的蘇梅來說聽都沒聽過,這讓她大開眼界,足足驚訝一個星期。
林月見那些又大又高,看起來又危險的娛樂項目,別提多高興,拉著蘇梅的手就跑過去,掩飾不住的興奮激動,完全像個小孩子見了一件新奇好玩的玩具。林月指著那個像空中火車,看上去驚險又刺激,朝著林父高喊,她要玩那個。蘇梅聽到坐在上面的人瘋狂尖叫,女高音都出來了,難以理解的看著林月問:“你確定要玩那個?你確定不害怕?你…...”蘇梅還沒說完,林月就拉了蘇梅跑著進了圍欄站在下面觀看。林父跟來后說:“蘇梅你也上去玩吧。”林父說完就去付錢,蘇梅剛要去叫住林父,林月卻拉住蘇梅說:“蘇梅,很好玩的,不玩一次,你會后悔!”蘇梅對林月說:“我不敢坐那個,感覺有點恐怖,我害怕掉下來摔死。”林月看到蘇梅的樣子,笑著說:“蘇梅你不用害怕,有我呢!你要是害怕就閉上眼睛,大喊我的名字!”
林父買完票給兩人。林月拉著蘇梅去玩時,蘇梅拽著欄桿死活不去。蘇梅看見下來的人連帶嘔吐,臉色煞白,站都站不穩(wěn)。林父和林月都建議蘇梅玩一次,一次也不到一分鐘,很快就好。蘇梅還是不想去。林月最后拽著拖著蘇梅,蘇梅才算坐上去。游戲還沒開始,蘇梅就后悔了。蘇梅緊張的往下看看了,感覺暈乎乎的。開始慢悠悠的到最高點后竟然停了幾秒,蘇梅往下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還沒來得及尖叫一下就掉了下去。蘇梅不知道什么時候閉上的眼睛。她感覺自己要死了,像突然掉進看不見的深淵,就像那次夢里陳世龍抱著她縱身一跳,一下飛了下去。蘇梅大喊著,聲音都變調(diào)了,大喊:“林月救我,我要死了。”蘇梅眼睛全程閉著,不敢看一下,眼淚都流出來了。林月在旁握住蘇梅的手大笑,笑著說:“蘇梅別害怕,我就坐在你身邊”林月的聲音聽上去和平常一模一樣,聽上去還很開心。蘇梅從掉落那一刻起,像一下跌進萬丈深淵,萬念俱灰,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雜念都沒了。腦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她要死了,感覺心臟不受控制了,不會跳了。她感到自己快要窒息死了,原來死亡是這樣感覺。蘇梅正想著,忽然一下又飄起來,像身上突然生出一雙翅膀在天空最高處飛翔。蘇梅好像又活過來,得到重生,又能開始呼吸,呼吸到新鮮空氣。蘇梅緊緊地攥著林月的手,另一只手緊緊的抓著前面的扶手處,剛好一些,一個不注意又俯沖下去,像老鷹抓小雞,從最高空瞬間俯沖下來,來不及眨眼老鷹已經(jīng)抓小雞飛遠了。蘇梅這才知道她不害怕往上升,卻害怕往下落,那種生死一念之間來回輪回的滋味太不好受,暈眩、惡心、渾身無力,汗毛倒立。幸好沒多久,機器停下來。蘇梅雙腳都在發(fā)軟,剛下來,差點栽倒地上。幸虧林父一個箭步接住,蘇梅直接撲在林父的懷抱里。蘇梅想要吐,干嘔幾聲,卻什么也吐不出來。林父拍著蘇梅后背,輕聲說:“蘇梅沒事了,蘇梅沒事了!”蘇梅抬起頭,眼含熱淚看著林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林月沒事人一樣,輕松地說:“蘇梅要不要再來一次?”蘇梅臉色嚇得煞白,一手搭在林父手臂,一手不停擺手,示意說不要。林父笑著說:“小月你想玩自己玩吧!你看蘇梅成什么樣子了,再玩蘇梅都回不去了?!绷衷戮锪艘幌伦欤f:“我也不知道蘇梅會成這個樣子,多玩幾次就好了?!绷指负莺莸闪肆衷乱谎郏衷轮缓酶目诘勒f:“蘇梅,我們倆去玩那個!”蘇梅看著林月指著前方一個大輪子。大輪子不停地慢悠悠地轉(zhuǎn)著,像時針轉(zhuǎn)圈,說快也不快,說慢也不慢。蘇梅看著林月說:“不會像剛才那樣吧?”林月笑著說:“不會!你現(xiàn)在看它什么樣,你坐上去還是什么樣?!碧K梅休息片刻后,可以站穩(wěn)就把手收回來,臉不由紅起來,又看了看林父。林父見蘇梅恢復(fù)過來,說:“蘇梅,你上去吧,這個沒那么恐怖,這個叫摩天輪,主要是坐在空中看風(fēng)景?!碧K梅看向林父,問:“您不一起坐上去看風(fēng)景嗎?”林父笑了笑說:“都是年輕人,我就不去了?!碧K梅思索片刻終于下定決心說:“那好吧,我上去看看?!绷衷吕K梅走了過去。
蘇梅起始很緊張,死死地抓著林月不放。輪子到了最高點停了下來,林月說:“蘇梅你往下看,快看!”蘇梅恐高,不敢往下看,剛才坐的那個空中火車,她只看了一眼,還是剛坐上去的時候看的那一眼。蘇梅搖了搖頭,說:“我恐高,頭暈?!绷衷抡f:“你慢慢地往下看,別一下望下去?!碧K梅這才低頭往下慢慢看,像是一點點試探,像是一只螞蟻用胡須搜索路上有沒有絆腳石。蘇梅看了一眼,還是暈眩,趕緊閉上眼睛,確認安全后,才慢慢睜開眼睛,緩緩低下頭往下看,地上的人們真的小如螞蟻。蘇梅想在人群中找到林父,嘗試著往地下看了幾次,還是沒有找到。剛想站起來,輪子咯吱轉(zhuǎn)起來,蘇梅嚇的趕緊閉上眼睛,死死的攥著身后的欄桿,想說的話也咽了回去。蘇梅還是不敢往下看,直抬頭往天上看,說:“小月我們現(xiàn)在要是在晚上,是不是能伸手夠著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林月看蘇梅又犯癡傻,笑了笑,說:“怎么會呢?”蘇梅看著藍天發(fā)呆。
“蘇梅!”林月說:“你應(yīng)該好好彈琴,其他什么都不要想?!?p> “我知道!”蘇梅望著頭頂上的藍天。藍天什么都沒有,云朵也沒有,風(fēng)箏也沒有,連飛鳥的痕跡也沒有。蘇梅想著藍天一定有陳世龍飛過的影子。陳世龍的影子只能在天上看到。
摩天輪不知道何時落在地上。林月先出摩天輪,蘇梅隨后出來。林父見蘇梅比剛才好很多,笑著問:“沒事吧?蘇梅要不要再來一次?”林月望著蘇梅,蘇梅笑著說不了。
林月又帶蘇梅去幾個地方,兩人還沒玩,蘇梅就說累了想回去休息。林父便帶蘇梅和林月回賓館,林父本想和蘇梅說話,見蘇梅情緒不高,便什么也沒說。林父心想蘇梅哪兒都好,就是心事太重,把什么事都裝在心里,這點也不知道像他多些還是像林母多些。
蘇梅和林月這次鋼琴比賽拿了第五名,錯失前三名。蘇梅心情很不好,一直悶悶不樂,這次她小小的心愿有落空了。蘇梅坐在一家咖啡館里,咖啡館正好有一臺空閑的黑色鋼琴。鋼琴擺在最中央位置,一進門就能看見。蘇梅忍不住坐在鋼琴前彈奏起來,彈奏貝多芬的《致愛麗絲》。蘇梅忘了一切,忘了身處哪里,忘了自己在干什么,整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蘇梅坐在屋子里,陽光灑在她的頭發(fā)上,后背上,連鞋都布滿陽光影子。午后暖陽灑在蘇梅整個身上,又明又亮,看上去就像站在舞臺中央彈鋼琴。蘇梅忘我的彈著,盡情的彈著,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從鋼琴里釋放憂傷。蘇梅彈鋼琴有多沉醉,就有多思念陳世龍。蘇梅的世界里只有陳世龍一個人,只剩陳世龍。蘇梅瘋狂的思念陳世龍,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立刻想見到他,飛到他的面前,她一定要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還有一個深情的吻。她要告訴他,她很想他,想的快要發(fā)瘋,無時無刻不在想他。蘇梅這才意識到,她完了,徹頭徹尾的完了,她喜歡上陳世龍,愛上陳世龍,深深地愛著他,愛的像大海一樣深不見底,一眼望不到邊。沒有人懂蘇梅,只有蘇梅懂自己。
一曲彈完,咖啡館響起熱烈掌聲,蘇梅卻還呆呆坐在鋼琴旁,滿臉淚水,過了好久,才站起來低下頭彎腰鞠躬。蘇梅剛想離開,身后一個聲音說:“這位小姐你好,請問怎么稱呼你?”蘇梅轉(zhuǎn)回身,看了一眼那人,那人看上去年紀(jì)也不是很大,穿著一身西裝,看上去十分精神。蘇梅急忙擦去眼淚,不解的望著他,問:“有什么事嗎?”男人微笑著說:“你可以在這里彈琴嗎?我正好聘請一名鋼琴師,如果有時間,坐下來談?wù)??!碧K梅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說:“對不起,我還是一名學(xué)生。您認錯人了?!蹦侨梭@訝地看著蘇梅說:“我還以為你出來找工作?!碧K梅剛想走,那人擋在蘇梅面前,從上衣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說:“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聯(lián)系方式。歡迎你隨時來電?!碧K梅接過卡片,看都沒看直接從那人面前走了,兩人擦肩而過。
林父帶著蘇梅和林月回去了。林父沒有找到合適機會帶蘇梅做親子鑒定。雖然沒有科學(xué)論斷,但林父堅信蘇梅就是他大女兒。
陳世龍自從離開后再也沒有聯(lián)系蘇梅。蘇梅感覺自己得了一場奇怪的病,像是大病一場,不知怎么就得了這一場病。原來真有思念成疾這么一說,蘇梅體驗到了,深刻領(lǐng)教一番。蘇梅為了治愈這場大病,瘋狂的學(xué)習(xí),看書,彈鋼琴,不敢讓自己閑一分鐘,哪怕一秒。蘇梅恨不得自己二十四小時都在忙,永遠在忙,一直忙下去,那樣她的腦海就會被占據(jù),再也想不起那個人。真是奇怪,人想念一個人,閉上眼睛就是那個人的樣子,他就像個影子隨時隨地跟著,怎么趕都趕不走。蘇梅快要瘋了,可是她不能告訴任何人,也不知道怎么治愈這場大病。不是說,時間就是解藥嗎,蘇梅就等著時間治愈,時間久了,或許她就會忘記,忘記想念一個人,忘記想念的人的模樣。蘇梅再也不敢看藍天,一看到藍天就想想起他,一想起他,心里就會特別難過,難過的流淚。連那個人的名字,蘇梅都不敢輕易說出口,不敢輕易觸碰,那一觸碰,便是四海八荒。
從春到夏,從秋到冬,時間不知為何過得那么快。蘇梅轉(zhuǎn)眼進入高三。這期間,蘇梅又參加過幾次鋼琴比賽,規(guī)模大小不等,得過二等獎三等獎,美中不足,沒有拿過一等獎。眼下蘇梅又面臨高考,一面是自己想考的大學(xué),一面是父母做夢都想讓蘇梅考的大學(xué),蘇梅在兩者選擇中舉棋不定忽左忽右。
高三林母成了蘇梅和林月的班主任。關(guān)于報考哪所大學(xué),林母曾和蘇梅私底下談過,林母了解蘇梅想法之后也不好干涉,尊重蘇梅的選擇。年底十二月份時有場鋼琴比賽,還有藝術(shù)校招考試,何去何從,林母希望蘇梅慎重考慮。
蘇梅內(nèi)心是糾結(jié)的。她想起自己無數(shù)個日子和鋼琴在一起,她的三年青春獻給了鋼琴。蘇梅決定給自己放一天假,好好規(guī)劃未來。蘇梅摸著陪伴她多年的鋼琴,想起林母說的一句話:一念永恒,一念失去。蘇梅站在窗前看著天空,天空陰沉著好像要下一場雪。蘇梅不知為何又想起陳世龍,想起陳世龍為了讓她抽出更多時間練習(xí)彈鋼琴,每天都會給她打好熱水,消除她的后顧之憂,想起陳世龍在車站離去時落寞的神情。蘇梅說好要給他彈一首鋼琴,到現(xiàn)在卻從未實現(xiàn)。自從陳世龍走后,兩人再也沒有聯(lián)系,連個電話都沒有,甚至連封信都沒有。蘇梅想過給陳世龍寫信打電話,可她卻固執(zhí)的認為陳世龍不主動聯(lián)系她,為什么自己主動找她?;蛟S,陳世龍在怪蘇梅沒有送他吧。蘇梅看著天空自言自語:“”陳世龍,你還怪我嗎?”沒有任何人回答。蘇梅看見光禿禿的梧桐樹,悲從中來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了。
蘇梅決定參加藝術(shù)考試。她把這個消息告訴林母,是林母竟然激動地抱住蘇梅眼含熱淚,笑著說:“好!”蘇梅連聲說三個好。蘇梅有時感到自己距離林母特別近,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緊緊連接著她和林母的一根線,或許是兩人都對鋼琴情有獨鐘吧!
蘇梅把這個想法告訴蘇母后,蘇母定并不像蘇梅想象中那么反對相反。蘇母這次卻很平靜,平靜的看著蘇梅說了一句:“你終究不屬于這里,能飛多遠就飛多遠吧。我們已經(jīng)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你自己選的路,就算以后哭著走完,也怨不著我們?!碧K母說完就走了。那一瞬間蘇梅發(fā)覺蘇母老了,頭發(fā)白了,腰彎了,滿臉褶皺完全找不到她小時候見的蘇母的樣子。原來人一老心就容易脆弱,再也經(jīng)不起任何風(fēng)吹草動。
每次鋼琴比賽都是林父就是林母陪著蘇梅一起參加,這次蘇梅想帶著蘇父蘇母去。蘇父蘇母從來沒聽過,也沒見過蘇梅彈過鋼琴,一次都沒有。蘇梅心有觸動,當(dāng)提出這個想法時,蘇父蘇母委婉拒絕了蘇梅,直言她們沒見過世面擔(dān)心拖蘇梅后腿,堅持林父林母陪著蘇梅去。林父林母也不好說什么,只好陪著蘇梅。
林月最終沒有走上林母盼望的那條鋼琴的路。每次林母看著蘇梅彈琴總是恍恍惚惚,像看到自己年輕時彈琴的樣子。那是她兒時的夢啊,魂牽夢縈的夢。林母看到蘇梅彈琴,總是悄然落淚。如果林母大女兒沒有夭折,一定和蘇梅一樣大,或許她的大女兒就像蘇梅現(xiàn)在一樣坐在舞臺中央穿著潔白長裙,優(yōu)雅從容的彈鋼琴,向她一樣熱愛鋼琴。
林父林母陪著蘇梅一起去參加藝術(shù)招生考試。蘇梅順利的考完只需要等成績出來,如果成績出來,她就知道何去何從。當(dāng)天晚上八點,他們就買了回家火車票。三人檢票后正要上火車,蘇梅忽然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蘇梅,不是很真切,但又很像,聽上去像是陳世龍在叫蘇梅。蘇梅往后看了幾次,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人,全是陌生人。蘇梅納悶明明自己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為什么自己找不到那人,難道真的是同名同姓,難道真的是自己最近壓力太大了出現(xiàn)幻覺。蘇梅在站臺上,回首一望,正在發(fā)呆,忽然從蘇梅肩膀擦過一個人,差點撞倒蘇梅,蘇梅還沒來得及說話,那人朝著同蘇梅反方向走去。沒走多遠,只見那人朝著另一個女孩飛奔過去。蘇梅癡癡的看著那個人的身影,剛才她沒看清那人的臉龐,卻從背影里好像看到陳世龍。蘇梅心想那人真像陳世龍,可惜不是他,也只是像而已,世上相似的人多的去了。蘇梅不由心里苦笑,進了車廂。
蘇梅進了車廂,坐在林母旁邊回想著剛才的畫面,不由自主的就想起陳世龍,想起陳世龍說要當(dāng)空軍神氣的模樣。林母最近奔波有些疲憊,閉著眼睛說:“我累了先休息一會兒。”蘇梅還想說什么,林父給蘇梅遞了一個眼色,蘇梅話到嘴邊咽下去了。林父坐在走廊旁邊,往里依次是林母,靠窗位置是蘇梅?;疖嚿蠌V播員的聲音溫柔而又細膩,提示火車即將開往下一站?;疖嚲従弳樱瑤茁暺崖暣┧笤谌巳?、鐵軌、車廂,聽上去沒有那么刺耳,卻又真實存在。
蘇梅在火車上,心想自己真的能考上想考的大學(xué)嗎。蘇梅沒敢告訴林母自己報考什么學(xué)校,但蘇梅知道自己不管報考什么,林母都是一如既往的希望蘇梅不要放棄鋼琴。蘇梅心想如果陳世龍在就好了,她會把她所有的煩惱都一股腦吐給她,說不定他還會幫自己出出主意。不管她選什么,陳世龍一定會支持她,相信她選的沒錯。蘇梅心想那會兒她多么討厭陳世龍,尤其陳世龍第一次在全班同學(xué)面前親她,當(dāng)時想殺他的心都有。她卻不知不覺喜歡上那個敢愛敢恨男孩,愛上那個如陽光般男孩。蘇梅每次想起陳世龍心就莫名的疼,眼淚怎么也控制不住,像斷了線的珍珠潸然淚下?;蛟S她兩有太多苦澀吧,所以蘇梅每次想起陳世龍都忍不住掉眼淚。
藝術(shù)考完,蘇梅接下來全面?zhèn)鋺?zhàn)文化課。盡管如此,蘇梅仍然每天練習(xí)兩個小時的鋼琴,這已經(jīng)成為她的作息習(xí)慣,每天無法分割的一部分。蘇梅已經(jīng)離不開鋼琴,每天不彈兩個小時的鋼琴就會手癢癢,心癢癢的難受。
林月沒有報考藝術(shù)學(xué)校。在她看來,她考上一所普通大學(xué)就已經(jīng)很不錯。為此,林母深深懷疑林月是不是抱錯了,一點上進心也沒有,對林月未來深深擔(dān)憂卻又無可奈何。
這天外面下起鵝毛大雪,同學(xué)們雖然很想出去玩,又不想浪費時間?,F(xiàn)在每個人都在和時間賽跑,開始進入高考倒計時。目前距離高考還有六個月,如果排除春節(jié)大大小小的假期,真正復(fù)習(xí)時間不到六個月,滿打滿算也就剩四個月復(fù)習(xí)時間浴血奮戰(zhàn),成敗在此一舉。就連平常最愛玩的學(xué)生也臨時磨起洋工,甚至有句口頭禪:臨時磨槍不亮也光,學(xué)生們都是拼著勁兒的爭分奪秒學(xué)習(xí)。如果誰先出去玩,就會被全班同學(xué)厭惡唾棄。對她們來說,這不叫玩,叫動搖軍心。
林母自從評上精講教師后,就一直帶高三。林母不想帶高三,高三又苦又累,吃力不討好,對她來說帶高三班簡直就是慢性自殺。偏偏學(xué)校對她委以重任,她又是一個極其要強又負責(zé)任的人。為了學(xué)生能成棟梁之材,林母就算吃再大苦受再大的罪也值了。換成別人不知道,蘇梅卻能深切感受到林母已經(jīng)把自己帶的學(xué)生當(dāng)自己孩子,兢兢業(yè)業(yè),把全部精力放在學(xué)生身上,唯獨忽略了林月。帶給林月更多的愛的是林父,而不是林母。林母是一位好老師,卻不是一位好母親。如果讓林月選擇,林月寧愿當(dāng)林母的學(xué)生,也不愿當(dāng)林母的孩子。林母是縣里出了名教學(xué)質(zhì)量最高的老師,從她手里出來的學(xué)生,每年都會有兩到三個名牌大學(xué)。
林母正在給學(xué)生串講重點考點時,校長卻來找林母。校長在教室外面和林母說了幾句話,林母回到教室說:“同學(xué)們你們先復(fù)習(xí)我剛才串講的重要知識考點。校長找我臨時有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等我回來再說?!绷帜刚f完就跟校長走了。
教室頓時沸騰起來,大家紛紛猜測議論。蘇梅和林月兩人互看一眼不由擔(dān)心林母,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校長告訴林母有人指名道姓找她,讓她出去一趟。校園里下著鵝毛大雪,歐陽志杰(備注:簡稱歐陽)打著一把傘站在雪中。林母走近一看是他,不由呆住了。校長見情形自己走了。林母愣在原地不動,仿佛在夢中。歐陽志杰走過來,把傘舉到林母頭上,為林母遮風(fēng)擋雪說:“湘秀,你還好嗎?”林母看著歐陽說不出話。歐陽說:“湘秀我能和你談?wù)剢幔俊彪m然時隔多年,當(dāng)老熟人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林母真不敢相信,說:“你怎么來了?”歐陽淡淡一笑,說:“回來看看?!绷帜缚粗鴼W陽一時心酸涌上頭來。歐陽說:“湘秀,我能帶你去一個地方嗎?”林母始終對歐陽心存芥蒂,上次見面以為自己釋懷,可哪有那么容易說釋懷就釋懷,畢竟林母之前那么愛眼前這個男人。怪只怪世事難料,天公不作美。歐陽說:“我們總不能就這樣站在雪中聊天吧!萬一凍感冒……”歐陽沒有說下去。林母說:“你帶我去哪兒?”歐陽說:“你去了就知道了?!绷帜钢缓酶鴼W陽離開學(xué)校。
歐陽帶著林母去了兩人第一次認識的地方。那時歐陽正在女生面前彈鋼琴,林母正在外面不遠處看書,聽見鋼琴聲,立馬抱著書一路追著琴聲跑,沒跑多久,琴聲消失的無影無蹤。這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很多次,每林母為了準(zhǔn)確找到那個鋼琴發(fā)源地,蹲點一個月。不管林母跑的多快,還是追不上鋼琴聲。林母以為自己再也找不到那個鋼琴聲,那個喚醒她內(nèi)心渴望的世界的鋼琴聲。偶然一次機會,學(xué)校舉辦聯(lián)歡晚會,一個男生坐在教室中央彈鋼琴,林母竟然聽見那個日思夜想的琴聲,聽著聽著,竟然不受控制神不知鬼不覺,魂兒像被琴聲勾走了,竟然走到彈鋼琴的人面前。那個人一下停住,不解地問:“同學(xué),一起彈鋼琴嗎?”林母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就坐下了,坐在黑色鋼琴面前,像做夢一樣。兩人一起彈鋼琴,彈了整整一首,就像兩人早就排練無數(shù)次,中間沒有一次差錯,沒有一個走音。彈完鋼琴,那個人一抬頭看見林母淚流滿面。雖然臺下爆發(fā)出一陣又一陣的掌聲,但是林母什么都沒記住,只記得自己像做夢一樣不真實。那個人給林母遞去幾張紙巾,說:“你彈的真好,是我見過彈鋼琴彈的最好的一個女生?!绷帜钙铺槎?。他們兩個就這樣認識了,林母才知道他叫歐陽志杰,是那個之前自己追了無數(shù)次卻沒有追到的彈鋼琴的人,也是校園里人見人愛的鋼琴王子。兩個人相見恨晚,一見如故,成了朋友,成了紅顏知己,最后成了戀人。可惜當(dāng)初被人人看好人人羨慕的神仙伴侶,卻沒走到一起。
“你帶我來這兒是為懷舊嗎?”林母站在歐陽打到的傘下。兩人站在一起,從身后看,像是一對夫妻。
“如果有來生,我們會在一起嗎?”歐陽志杰望著站在傘下的林母
“年輕的日子過的真快呀,一眨眼二十年過去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我忘不了,也一直沒忘,湘秀?!睔W陽志杰脫口而出。過了片刻,歐陽志杰心想我真蠢,失去我這輩子最愛我的女人也是我最愛的女人?!岸刀缔D(zhuǎn)轉(zhuǎn)才發(fā)現(xiàn),還是最初的美好。人生若只如初見,那該有多好!”說完,對著雪花苦笑。
“你不該抓著過去念念不忘。”林母說完又看了歐陽一眼,說:“未來是美好的,比過去美好?!?p> “是??!再也回不去當(dāng)初那樣?!睔W陽說:“湘秀,你能答應(yīng)我一個請求嗎?”說完,誠懇地望著林母。
“什么事!”林母可能在學(xué)校里和學(xué)生待在一起的原因,看上去一點也沒變,還像以前那樣,尤其是眼睛。
“我可以抱你嗎?”
林母一直看著歐陽,卻看不懂歐陽。
“就是老朋友間的擁抱?!?p> 林母沒有說話。
歐陽丟下傘,走到林母面前,輕輕的攬過林母,緊緊地抱住林母,多希望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那樣他再也不會遺憾。不知為何,歐陽一下想起以前和林母在一起時光,兩個人一起彈鋼琴,一起吃一個饅頭,一起走過那么多的路,兩個人誰也不舍得分開。曾幾何時,他視林母為人生知己,卻不知人生得一知己,夫復(fù)何求!歐陽一時心有所觸,頭一仰,鼻子一酸,眼睛里泛起淚花。
雪還在下,拼命地下,看上去還不想停下來。世界開始安靜下來,仿佛只有雪落在地上的聲音,窸窸窣窣。歐陽心想,這是一件多么浪漫地事,可以擁抱心愛的人。
歐陽抱著林母不放手,林母輕輕拍了拍歐陽肩膀,像是安慰,說:“杰哥?!睔W陽放開林母。
“出什么事了?”林母感覺歐陽有些奇怪。
“回來看看,看看你。你過的還好嗎?”
“我很好?!?p> “那就好?!?p> 林母被歐陽一時弄的不知說什么好,兩人好像錯過很多年。從前,他們還是一對少年,再見面,兩人成了中年人。他們無需說太多,只需要共同彈一首鋼琴,兩人的心底都會開花,一開就是好幾天。
“湘秀,我希望你幸福,衷心祝你幸福。我一直都放不下你,一轉(zhuǎn)眼,你就是一個優(yōu)秀的媽媽,還是優(yōu)秀的老師。”
“杰哥,你……”林母不知道歐陽到底想說什么。雖然過去他們兩個人很美好,可一想到,再也回不去,不免也是心有觸動。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湘秀,如果有來生,我希望我們是夫妻,我們生一個孩子,共同把她撫養(yǎng)長大成人。你老的走不動路,我給你當(dāng)拐杖。我看不清東西,你給我當(dāng)眼睛。我們兩個人慢慢變老,白發(fā)蒼蒼,像這下的雪一樣純潔,染白我們兩個的世界?!?p> 兩人不知不覺,都流下眼淚。
“如果有來生,我祝福他們白頭到老?!绷帜秆蹨I從眼眶里滑落,在臉上畫出一條直線。
“湘秀……”歐陽縱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說什么,才能讓他和她回到以前,變成從前的樣子。
歐陽這才想起蘇軾寫的那句: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一場風(fēng)花雪月,兩人到此畫上句號。一旦錯過,就再也無法回頭。有可能遇見一個人,耗費一生的運氣和和機遇,再也不會遇見第二個人。有時一轉(zhuǎn)身,就是一眼萬年??v是彼此相欠,也不過世界上多了兩個路人。一個往南,一個往北,天涯海角,再無交集。
歐陽把林母送回學(xué)校。
歐陽打著傘轉(zhuǎn)身走了,背影越來越長,越來越遠,最后消失在雪中。林母在雪中久久未曾離開,一直到看不見歐陽背影,向他揮揮手,自言自語:“如果有來生,別再走散了。再見!鋼琴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