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今夜就是元辰,今晚是除夕夜,民間習俗要守歲,耳邊可聞街上串串響亮的煙花爆竹,稍后天上的煙花可能會更加絢爛。
繁星沒等,嘀嘀咕咕念了一個瞬行咒,拉著杜若就向著澄都北的小樹林去了。
澄都一帶水系眾多,水道四通八達,能承吃水較深的大型貨船順利通過,具備發(fā)展水運的優(yōu)良先天條件。通過澄都人的苦心經(jīng)營,在行業(yè)中慢慢衍生出許多幫會。后來又經(jīng)過了數(shù)十年的共存,競爭,吞并,融合,形成了一個現(xiàn)在統(tǒng)管各條水路,被百姓們叫作“山海幫”的大幫派。
山海幫擁有自己的一套完備體系,規(guī)范行業(yè)運作,提高工作效率的同時,幫會會從他們每條船只的所得利潤中三成抽一成。
當然,杜若初來乍到,怎么會了解到關于山海幫這么詳細的發(fā)展歷程?這些自然都是繁星告訴她的。
漆黑的夜晚里,山林寂靜,有一彎清晰明亮的下弦月在夜空高懸,搜尋遍整個天幕,還能看見稀稀拉拉的幾顆亮眼的星辰一直孤獨地閃爍著,無人煙的荒郊野外,哪怕是再喜慶的節(jié)日里,熱鬧也是不屬于這里的。
月黑風高,稀薄月光籠罩著山石嶙峋,繁星帶著杜若來到一處山崖的背后。
北風迎面無情地襲來,雖然被身前身后光禿禿的樹干擋住了不少,也還是凍得耳朵鼻子疼。
“繁……唔!”
覺察到她想出聲,繁星下意識擔心暴露了行蹤,馬上伸出熊掌,一巴掌從她后脖子拍了下去,連同她剛到喉嚨的話都生生咽了下去。
“噓!蹲下去!他看過來了!”
繁星特意把聲音壓得極低地提醒她道。
順著他緊張的目光,杜若狐疑地望過去,果然見那斷崖處隱隱約約坐著的一個黑影,那是一個年輕男子,面對月亮而坐。此夜,此山,此月,只留給他們一個略顯孤獨落寞的背影。
然而,那個背影絲毫沒有注意到鬼鬼祟祟的他們。
“他是誰?”杜若轉過頭問帶她來的繁星,感受著凄厲的風聲,她有些不滿地說,“而且,咱們這個地方處下風,只要不放鞭炮,聲音是傳不到他那兒去的!”
“他就是山海幫現(xiàn)任大當家,傅南北?!狈毙怯袉柋卮穑鴮τ诙湃艉竺娴馁|問,繁星后知后覺,“啊,當初就是因著這點我才選的這里落腳的,不然就到他對面去,讓你能瞧見他的正臉了?!?p> “那你為什么……”
“我不是忘了嘛,大概是跟的你多了,這個記性啊……”
繁星把一顆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推脫和強詞奪理的功夫可謂是爐火純青了。
“快說,來這里干什么?”
杜若吸了吸快被風吹得失去知覺的鼻子,沒什么耐心地催促他道。
“我這不出來說書嘛?”
“你那叫說書?”
繁星那么大個人,半蹲在毛頭小孩子堆里的樣子,她還歷歷在目,想要騙她,好歹也先等她忘了再說吧?
繁星一看她的模樣,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了,為了自己在杜若心目中可能并沒有的偉岸形象,連忙開口替自己辯解道:“這次不算!我來之前沒調和南北大眾的口味,敗給了本地的那群小老頭子,但這絕對不能代表我的實力!”
他氣哼哼地揮舞著拳頭說著,已經(jīng)全然忘記了剛剛提醒杜若謹慎些的兇狠。
然后,繁星滿懷希冀地望著她,“你也是見過我在京城,引得萬人空巷的盛況的,你還記得吧?”
“記得。那傅南北和你說書有什么關系?”杜若可不想自己一整個晚上都在這個不知名的山頂上,為了某件不知所謂的事喝盡冷風,她有意識地把跑開的話題引回到正軌上。
杜若悄悄背過身去,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她已經(jīng)開始想念客棧軟綿綿又暖融融的床榻了,還有許衡說的什么守歲,她還沒聽說過,也挺好奇的。
“我這回出來說書,搞得挺落魄的。”
繁星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咧開嘴尷尬地笑笑,但是杜若知道以他的脾性,是斷然不會在這時用咒術變銀兩出來的,大不了就去逮野鼠。不過嘛,這山林這么大,應該還有些別的什么動物,冬眠的,不冬眠的。
果然。
“來到澄都的第四天上,我就沒錢吃飯了?!?p> “然后,你就挨餓到了今天?”杜若忍不住插嘴。
“不是。哎呀!杜杜你先別打斷我的話,讓我說完?!?p> 而后,繁星為了防止杜若再打岔,他緊接著自己的話尾就說:“在遇到你以前,我先結識了謝暄,這人也是個說書的,但她的故事明顯比我的更有市場,她的每一場都是座無虛席,多少人排著隊就為了聽她說一段書,一場下來就能賺不少銀兩呢!”
“她見我面善,為人又和善可親,實在不忍心看見我流落街頭,忍饑挨餓,就說要和我搭伙,我?guī)退才攀乘蓿赓U場地,兜售門票,打掃衛(wèi)生,上街采買,拍蚊子打蒼蠅抓蟑螂,充當打手保鏢,這些都是我做的?!狈毙钦娴囊豢跉庹f出了他們相處的許多。
“那然后呢?”
杜若還是沒忍住問他,因為如果按照這個勢頭發(fā)展下去,但凡有那謝暄在,繁星也不會落到她和許衡在漁村見到他時的那副田地。
“然后?山海幫的二當家把謝暄擄走了!從她被帶走的那天起,我就沒吃過一頓飽飯了!”只要一說起這件事,繁星頓時就是一臉義憤填膺和悲痛欲絕。
杜若不解其意:“二當家把一個男人擄回去做什么?”
“謝暄是女子!”
杜若一愣。
“什么?那可糟了!”杜若想起歷來賊寇強搶民女的可怕,連望向懸崖前那團黑影的眼神都變得兇狠凌厲起來。
她惡聲惡氣著道:“我明白了!走!我們也去把他們的大當家擄走玩玩!”
繁星正蹲得腿麻,但也忙忍著腿上的酥麻,微微直起身低聲阻止:“慢著……”
這時,怒氣沖沖的杜若也慢一拍地反應過來,“可是……你又不是凡人,你是妖精,你一個妖精怕他個凡夫俗子做什么?上去把人搶回來呀!”
繁星劈手按住她的肩膀,看向她時瞪大了雙眼,詫異二字整整寫了一臉。
“二當家是大當家的親妹子,叫傅西兒,也是個女子?!?p> “那……為什么?”
杜若瞬間不懂了。
看吧,現(xiàn)實總是比故事精彩得多,故事需要邏輯,可現(xiàn)實不用。
真可謂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