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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姣

三十一

金屋藏姣 Ruby23 2018 2020-01-29 22:05:37

  公子在刑部任職,要提審犯人、翻閱口供,便常常要聽他們訴說生平艱難事。若逢可嘆可悲可氣之事,公子便回來說與我知道。

  “......這樣說來,那牛二為辱妻之恨一時沖動斗毆?dú)⑷?,也算不值?!蔽衣犕旮锌?p>  公子道:“值不值得,我們說了不算。牛二愛重妻子,自然難以忍受?!?p>  我道:“可牛家娘子只是被言語調(diào)戲,并沒損傷什么。是牛二顧及顏面,意氣上頭毆?dú)⑷嗣?,這才斷送自己前程。他口口聲聲說愛重妻子,最后還是要牛家娘子給他守寡,一人撫養(yǎng)兒女侍奉公婆,這算什么情深意重?即便真的有情,凡事也要顧及后果?!?p>  公子笑道:“這樣說未免太無情了些。怒氣上頭,自然就不管不顧了。只是牛家娘子的確可憐,還要獨(dú)自支撐酒肆。”

  我不響了。殺人償命,這件案子已經(jīng)塵埃落定,公子同我說起也只是有感而發(fā)不愿意憋在心里,不需要我多說什么。因此我不再提了。

  可公子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所珍視之人被欺辱,總不能坐視不理。”

  我道:“可潑皮無賴,如之奈何?這樣的事,若要不觸及律法,除非以勢壓人?!?p>  “可律法于百姓并非只是約束,大可訴諸公堂?!?p>  “口舌之爭,只怕那些父母官并不理會,還要說是擾亂公堂將人亂棍打出?!蔽覈@氣,“律法不能周全的事還有許多,哪是安坐明堂之上的人能全都知曉的?!?p>  公子不說話了,我知道他又在思慮律法的修正。房中陷入寂靜,杏兒打起門簾說“大姑娘來了”。

  衛(wèi)湘親自拎著一個食盒進(jìn)來放下,點(diǎn)頭應(yīng)了我的禮,笑道:“怎么靜悄悄的不說話?敢是慪氣了不成?”

  我此刻很愿意聽一聽衛(wèi)湘的看法,便一五一十同她說了。只聽衛(wèi)湘說道:

  “若只說這件案子,歸根究底是牛二太重顏面,行事沖動。潑皮無賴行事下作,也不能真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那和欺辱他妻子的人又有什么分別?”

  公子道:“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衛(wèi)湘道:“以德報怨,那是圣人做派,咱們升斗小民自然不能事事忍氣吞聲?!嘈胁涣x必自斃,子姑待之’。難道還怕沒有用別的法子還回去的一日嗎?”

  得,其實(shí)就事情發(fā)生后的短期來說,還是無解。這個案子說無可說,我轉(zhuǎn)而道:“姑娘今日不曾進(jìn)宮嗎?”

  衛(wèi)湘笑道:“不曾。在家試出了一種新點(diǎn)心,先拿來你們嘗嘗。明日休沐,三弟預(yù)備做什么?”

  “我陪冬香出去走走,瞧瞧陳婆婆?!?p>  我見衛(wèi)湘疑惑,補(bǔ)充道:“是這里走街串巷賣花兒的阿婆,我偶爾認(rèn)得的。她兒子在南境軍中,平日都是一人住著。這時節(jié)鮮花少,她的日子不大好過?!?p>  我先同公子瞧了瞧店鋪經(jīng)營得如何,又買了幾樣適宜有了年紀(jì)的人吃的東西,并上回去時我們發(fā)覺她缺少的用物,然后在巷子里一處小屋前找到了正拍打被褥的陳婆婆。

  “阿婆,早呀!”我先拎著紙包的點(diǎn)心小跑進(jìn)去,朝她笑著揚(yáng)手?!百I了新鮮糕餅,還熱呢?!?p>  陳婆婆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很多親切的褶子,看起來溫和慈祥極了。她笑道:“每回來都這樣破費(fèi)!公子也來了。”她福了福身,道,“進(jìn)屋說話罷。我這里沒有什么好的,點(diǎn)茶給你們吃罷?!?p>  我笑道:“我來。阿婆也瞧瞧我學(xué)得怎么樣?”說話間,陳婆婆替我把爐子生了起來。我先把茶餅掰碎了碾好備用,等水初沸,就注入一些在盞中,先調(diào)成膏,再邊點(diǎn)水邊拿茶筅擊拂,以求出湯花。

  陳婆婆道:“面色鮮白,著盞無水痕。較上次進(jìn)益得多了?!?p>  公子笑道:“阿婆不知道,她回去廢了多少茶餅?!?p>  我笑對陳婆婆道:“公子是個大俗人,根本吃不出好壞。阿婆,咱們不理他?!?p>  “你們一來,我這里就熱鬧得多了?!标惼牌牌鹕?,笑道,“這個時候了,吃了午飯?jiān)偃チT。知道你今日來,一早我就把菜買回來了?!?p>  我起身去廚房幫忙,公子也跟上來。陳婆婆笑道:“君子遠(yuǎn)庖廚,公子還是外頭坐坐罷?!?p>  公子笑道:“干坐也無趣,我在這里聽你們說話也好?!?p>  我笑道:“我和阿婆說小話,偏不許你聽呢。院子里的花兒該澆了,公子澆花去罷?!?p>  我和陳婆婆說完點(diǎn)茶,又請教針法。她不是繡娘,但在女紅上又很精通,又懂點(diǎn)茶斗茶、隔火熏香這許多尋常人家無暇學(xué)的東西。我隱約聽人說她曾是敗落富戶家的侍女,但以前的事她從來不說,連身在軍中的兒子也甚少提起。因此我從不問過往事,只拿些平日里的瑣碎說著打發(fā)時間。

  “公子到底還是禾城人,點(diǎn)心雖不愛吃甜的,吃飯還是甜口。再放些糖吧阿婆?!?p>  “阿婆會不會養(yǎng)梅花?我們院子里有一棵老梅,不知為什么,瞧上去病懨懨的。阿婆下回來幫我看看好不好?若開了花,從公子書房里望出去都能看到呢,折了枝來插瓶,也比熏香要好?!?p>  “可惜公子不大喜歡熏香。不然香鋪里那些,什么‘降真香’,‘東閣云頭香’,‘宣和禁中非煙’,我就想買來試試了?!?p>  我說著話,公子澆完花進(jìn)來,笑道:“你和阿婆說小話不讓我聽,原來是和阿婆抱怨我?”

  陳婆婆笑道:“沒有抱怨你?!?p>  我笑道:“原是不許你聽的,公子偷偷聽了沒聽齊整還冤枉好人,公子什么時候這樣不講理了?”

  公子搖頭道:“阿婆自然知道是誰不講理。我不同你爭,說不過你?!?p>  吃過飯我又陪她收拾了屋子說了會兒話,就告辭了,說好下回休沐再去。我和公子先步行一段出去到大路上找車夫,正要上車,突然一輛裝飾精細(xì)的馬車在不遠(yuǎn)處停下,一個聲音從撩起的錦簾后傳出:

  “可是衛(wèi)家三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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