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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巢業(yè)火

第三十一章:亙古虛名

烏巢業(yè)火 浮州泊古寺 4048 2019-12-14 22:00:00

  正在此時,呂布已經(jīng)圍困郿塢十日了,軍中傳來郭汜圍困長安的軍報。

  呂布一時之間大驚失色,想到王允還孤身一人困守長安,若老司徒有個什么閃失,自己是斷然無法向貂蟬交代的。于是急忙安排了最后對郿塢的進攻,這次呂布使用了霹靂雷火彈,他顧不上燒不燒毀著天下物資極盛之所在了,他只想盡快消滅李傕,趕回長安營救王允。

  然而得到軍報的并不止有呂布,賈詡早猜到呂布會驚慌失措,出此下策,于是早早安排了應(yīng)對之法,是以最后的火攻也沒有成效。

  呂布卻不敢再做耽擱,連忙拔營趕往長安,而就在這離長安兩百五十里的路途上,還遭遇了李傕西涼騎兵的伏擊,又讓呂布耽擱了半日功夫,最后不得不決定先帶著八千虎豹騎兵快馬連夜馳援長安,而大軍則交給張遼,后續(xù)跟上。

  天色剛剛拂曉,呂布就趕到長安城下,但見層層疊疊的白氣繞著這九尺城郭,分不清是晨霧還是硝煙,分明是激戰(zhàn)了一夜后的景象。

  雖然奔波了一夜,眾將也十分疲憊,但繡著呂字的大旗迎風(fēng)招展,出現(xiàn)在長安城前,無論是守城的士兵還是郭汜的大軍,無不提起了精神。

  守城的士兵興奮的沖著彼此大喊道:“溫候回來了!”又匆匆跑到角樓報予連夜督戰(zhàn)已是疲憊不堪的王允,王允精神一振,兩眼冒著精光,陡然站了起來,急匆匆跑來了城墻上。

  看到城下果然是呂布無疑,心中舒了一口氣,自己本是文臣,實在不通戰(zhàn)場功防之道,昨夜不過是憑借長安久為漢都,城池堅固,才勉強撐過一夜,若今日呂布再不來,長安城破就在眼下。王允吩咐士兵:“擂鼓,吹號,為溫候助威?!?p>  長安城上響起了聲聲戰(zhàn)鼓,呂布提著方天畫戟,打著赤兔馬,行至長安城城門前,對面正是郭汜的大旗。

  金甲銀冠,微風(fēng)揚起玄色的披風(fēng),呂布恍若天神一般的出現(xiàn)在郭汜軍的視線中,郭汜軍的兵士們無不面面相覷,他們曾從屬同一陣營,也曾追隨溫候征戰(zhàn),心中自然知曉呂布的本事,絕非常人可以望其項背。

  陣前的兵士看到呂布,腳底不禁有些發(fā)麻,都不自覺跺起了腳,微微向后撤了一撤。郭汜自然也是十分緊張,在呂布未歸順董卓之前,西涼第一猛將是華雄,但斬殺華雄的那人,就算聯(lián)合了另外兩名敵將一起上,也不是呂布的對手,呂布一生沒有跟人單挑過幾次,因為軍旅之人皆知,無人能單獨在呂布手下生還。

  想到這里,郭汜不禁有些燥熱,他不自覺的松了松領(lǐng)口,心中思慮著對策。

  呂布見郭汜全軍看到自己似乎楞在那里,加上自己先前對郭汜的了解,便知道郭汜這廝是絕對不敢跟自己在平原作戰(zhàn)的,當(dāng)然奔波了他也不想讓奔波了一夜的虎豹騎現(xiàn)在就立刻交戰(zhàn)。

  呂布心中主意已定,死死地盯著郭汜,臉上帶著鄙夷的笑容,驅(qū)著赤兔馬又往敵軍的方向走了幾步,將方天畫戟重重的往地上一戳,轉(zhuǎn)手搭起雕弓,正對著郭汜面門的方向,用力拉滿。

  郭汜見狀,在呂布拉滿弓的剎那急忙跳下了戰(zhàn)車,瞬間羽箭嗖的一聲飛出,郭汜的大旗應(yīng)聲而到,呂布見郭汜逃下了戰(zhàn)車,飛速的射出第二箭,郭汜正欲往后軍跑去,誰料被呂布的第二箭射中了斗篷,死死釘在了戰(zhàn)車的車輪上,郭汜大驚,急忙叫身邊的兵士支起盾牌,自己則拔出佩劍將斗篷斬斷,一路小跑地撤入后軍。

  一眾將士見主帥如此,早已再無戰(zhàn)心,皆是一臉驚恐的看著呂布。而城墻上的軍士看到呂布如此神威,則軍心大振,齊聲呼喊著:“溫候神武!”

  呂布看到郭汜落荒而逃的樣子,也是得意的一笑。面對如此聲威,郭汜不得不立刻下令鳴金收兵,全軍后撤三十里,等待與李傕合兵再戰(zhàn)。

  待郭汜退去后,呂布率軍進入了長安城,隨即張遼也率大軍趕來,駐扎在城外五里處,形成守護長安的第一道防衛(wèi)。

  呂布安排好長安的布防后,馬不停蹄的趕往司徒府,雖然王允連夜守城已是疲憊不堪,但眼下諸多大事確實需要他拿主意。

  貂蟬則早在呂布入城時,便先送往司徒府休息。

  王允與貂蟬許久未曾見面,父女相見自然是涕淚漣連。

  貂蟬看到須發(fā)皆白,滿身征塵的父親,自是忍不住先哭了起來,半年有余的籌謀一朝完成,卻想不到是在如此情景下見面。

  王允側(cè)身摟住止不住哭泣的貂蟬,輕輕拍她的背,“好女兒,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以后你還住在府里,做爹爹的乖女兒,這天下事,咱們再也不去摻和了,你以后就開開心心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爹爹一定好好護著你?!?p>  府中家仆見到小姐回歸,又是這般景象,無不掩泣垂淚,感嘆著自家小姐拼的自己以身飼虎,沒想到董卓剛死,長安旋即被圍,這仿佛是天意故意要折磨這對父女。

  王允不想闔府上下哭作一團,便吩咐左右退下準(zhǔn)備吃食,自己則牽著貂蟬,步履蹣跚的往茶室里走,每一步貂蟬都感覺到,父親老邁的程度一天一天在加劇,早已不是她離開司徒府時那個精神矍鑠,老當(dāng)益壯的漢室清流了。

  王允煮水烹茶,拿著粗布擦著茶壺的手竟有些顫顫巍巍,貂蟬連忙從父親手中拿過茶壺,“爹爹,還是我來吧,女兒好久沒有給您烹茶了?!?p>  王允欣慰的看著貂蟬,“是啊,貂蟬好久沒有給爹煮茶了,今天就你煮吧,記得注水要慢,煎茶的火候大點,爹爹喜歡火味大點的茶,有余韻?!蓖踉薯樖址畔虏鑹?,笑著說。

  接下來有一陣短暫的沉默,貂蟬煮茶的動作行云流水般的進行著,茶室里又泛起裊裊白霧,沁著茶香,頗似往日父女倆對坐品茶的時的光景。

  “爹爹怎么不問問,這幾個月我過的好不好?畢竟元旦郿塢大宴后,爹爹都再也沒見到我呢。”貂蟬說著,緩緩地往王允的茶盞中注滿茶湯。

  水汽氤氳,讓王允的眼睛里也升起一陣朦朧,他深深的吸了一口茶湯,“嗯,果然還是我女兒親手泡的茶最合我的口味?!蓖踉侍鸺y路縱橫的眼皮,看了看貂蟬,已有兩行老淚從眼角流出來了。

  “以后都會好的,以后爹爹再也不由的你再如此胡鬧了。早知如此,還不如三年前,讓你跟那姓袁的小子走了呢,也不至于生出如此事端。。。。唉也是他自己不爭氣,不過以后,爹爹和溫候都會照看你,你再也不用擔(dān)心。?!?p>  王允話還沒說完,就被貂蟬突然插進來的一句話打斷:“爹爹,本初可知道京城如今是何等境況?如今京城被圍,爹爹為何不傳檄九州英雄,進京勤王?”

  王允聽她如是說,竟有些惱怒:“事到如今,你還忘不了他?他如今可是坐擁河北,又得劉虞公家的長女為期,還搏了個漢室宗親的名頭呢?!?p>  貂蟬的眼眸刷的黯了下去,幽幽的說道:“可這計劃之所以開始,原本就是為了他。。。?!?p>  王允攥緊了拳頭,在梨木桌上錘了一錘:“哼,女兒,你可知道,這計劃開始后的每一天,我都有停下來的打算。

  你年紀(jì)還小,還不知道這世間什么最為可貴。他袁紹是從大局著想,不能提兵來長安叩關(guān)相脅,把你要過去,以免失了聲明和人望;他聯(lián)姻漢室,也是為了平定河北,甚至將來奪取天下。

  這樁樁件件,無不是大英雄所為,可但凡要做英雄,勢必將面臨無數(shù)取舍,而我是你爹爹,我怎能看得了他每次選擇犧牲的,都是我的女兒。

  當(dāng)日你執(zhí)意要入董卓府,我怕你想不開,終日困在府里,茶飯不思,怕久而久之生出了毛病,也就依了你。

  后來董卓為了你,不惜耗費天下民力,不惜開罪心腹愛將,暴虐又愚蠢,我當(dāng)時眼看著光復(fù)漢室的大業(yè)將成,本該欣喜無限,可女兒你知道嗎?

  作為父親,有一個人能如此待自己的女兒,我當(dāng)時心想,全天下應(yīng)該不會有第二個了,那時我竟然有點不想殺他。

  再說呂布,原本提點天下兵馬,一朝董卓稱帝,他便是從龍首功,登時權(quán)傾朝野,這天下間想要什么女子沒有,可他能為了你,拋卻當(dāng)時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不說,還險些被董卓奪了性命,如今又是連夜奔襲護我長安,也護住我們父女,你說他本可以安享榮祿太平,何苦要來吃這些苦頭。

  你可知,如董卓,呂布之流,為天下名士所唾棄,董卓暴虐無度,呂布忘恩負節(jié),他們算不得英雄,可他們能拼的這英雄不做,只為了與你相守,這份心意,便是那袁紹比不了的。

  這人世間最珍貴的,莫過于這份九死無悔,非你不二的心意?!蓖踉试秸f越激動,竟有些微微的喘起來。

  貂蟬連忙捋了捋父親的背,讓他的咳喘可以平復(fù)些。她對父親說出這番話十分驚奇,多年來,父親最愛的便是清流人士,為家國大義舍身忘己,犧牲小我,成全大局的英雄人物,如今一到自己的事情,怎么會突然轉(zhuǎn)了個論調(diào)。

  “可是爹爹原來不是立志高遠,叫女兒一定要嫁一個世間英雄的嗎?怎么突然一改往常?”貂蟬待王允平復(fù)了些,輕輕問他。

  “咳咳,唉,到了為父這把年紀(jì),這世事紛爭,朝代興替,都親身經(jīng)歷過了,也便能看的更真切些了。爹爹自少年起便立志,此生一定要做漢室的千古名臣,是以你鋌而走險要執(zhí)行這個計劃的時候,爹爹雖然千百個不愿意,但董卓身死的時候,我曾在心中問了自己一句話,我親自設(shè)計誅殺了篡漢逆臣,我算不算是大漢當(dāng)世無二的忠良?”

  “爹爹自然是算的?!滨跸s認真的回答王允。

  誰料王允擺擺手,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當(dāng)時,我也這么告訴我自己。于是,我長舒了一口氣,昂首挺胸的走向受禪臺,向天子叩拜,稟告他大漢的逆賊董卓已經(jīng)伏誅,從此這朗朗乾坤,又是劉氏的天下了。

  我等著天子說一句‘愛卿勞苦,朕必還百姓一個海內(nèi)升平的天下,’誰知我抬起頭,竟發(fā)現(xiàn)天子看我的眼神,與董卓并無二致。

  我的女兒深入虎穴,我苦心籌謀,為了大漢天下鞠躬盡瘁,最后在天子眼中,竟成了另一個權(quán)臣?!蓖踉视檬植粩嗟劐N著胸口,再也說不出話來。。

  貂蟬突然懂了父親為何會有如此大的改變,原來世間虛名最甚者莫過于“英雄”二字,其虛幻泡影,浸染千年,也不過零星幾人能跳脫于這桎梏之外。

  而父親被這兩個字囚禁了一生,此刻雖然看透,卻也回不了頭了。。。。

  王允希望的,也不過是自己的女兒能夠看透此事,這世間浮名,往往不如那顆在身邊溫?zé)崽鴦?,時時關(guān)切的心。

  “爹爹,女兒知道的,爹爹不要擔(dān)心,我與袁紹兩番離別,他又已經(jīng)成家另娶,已然是此生無緣了,爹爹也不必掛心女兒會胡思亂想,如今女兒只想好好待在家里,好好陪伴爹爹?!滨跸s說著把頭偏在王允的胳膊上,沖著老父親撒了撒嬌。

  王允見貂蟬不再提及袁紹,心中悄悄放下了心。以為女兒總算可以徹底放下昔日的羈絆,他正要提呂布之事,簾外傳來家仆通報的聲音,“老爺,溫候求見老爺,此刻正在大廳等候。”

  “哦,你們先給溫候上茶,老夫馬上來。”說完扭頭轉(zhuǎn)向貂蟬,“你也跟著一起來。”

  貂蟬點了點頭,便扶著老父親往大廳走去。

  她心里知道,父親要帶著她的用意,但這一次,心中卻隱隱有一絲勉強,她自己也奇怪,明明她知道呂布待自己宛若生命。奈何這一次,卻少了當(dāng)時愿意去董卓身邊時的那一腔孤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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