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人間一別
“陌離?!?p> 蕭雪叫了好幾聲,依舊不見陌離回答。
他們二人已走出琴帝屋外,要治好蕭雪,卻要殺掉蕭雪的父親。
他當時只憤怒到,沒有拔劍指著琴者。
陌離獨自立在石亭,他未覺蕭雪已再次返回琴帝屋中。
陌離很少如此的沉默。
“你和陌離長得如此像,你是他父親嗎?”
蕭雪終于問出,但琴帝卻淡然的道:“沒有任何證據(jù),也不需要任何證據(jù),我和他的年齡,他的樣貌,無論是誰,都會懷疑?!?p> “可是你必須證明,你是他的父親?!?p> “為何?”
“因為……”
蕭雪忽然住口,復雜的心境充斥心頭。
他說,他的妻子因玉成王而死。
他是他的父親,那么他和她之間。
陌離的沉思,猶如長空入定,直到蕭雪再次出來,他才發(fā)現(xiàn),她剛剛離開過。
斗上蒼穹,又是一個秋天,本來惡人谷就很寒冷,陌離解下衣裳為她披上。
“谷主說,往北有間屋子,我們可以暫住那里。”
陌離點頭,隨她一同入屋。
“陌離,你知不知道,你剛才讓我很怕?!?p> “你怕什么?!?p> “我不要治病,你陪我度過三年好不好。”
“蕭雪,如果我治不好你……”
“我們可以遍訪天下名醫(yī)。”
“蕭雪?!?p> “我寧可我死,我也不會讓玉成王死?!?p> 陌離聽罷,蕭雪的回答,并不出他的意料,他點點頭,把她抱在懷里。
中原秋深,極北冬早,明月此刻團圓的透過紗窗,包圍在二人身上。
若知道,他們不久便將分離,期約不定,生死難知。就仿佛是詩仙李白的秋風詞: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待蕭雪熟睡,陌離獨自拜訪琴者,琴者回到了屋里,也并未彈琴。當他剛到院子,琴者便傳出話來:“我知道你會來?!?p> 隨著屋門打開,陌離踏入進去。
待蕭雪醒來,陌離已經(jīng)不在,來到琴者屋中,而琴者卻也是獨自一人。
陌離呢?他是不是已經(jīng)出谷。想到這里,蕭雪立刻轉(zhuǎn)身,準備離開惡人谷。
但自己肩上一麻,竟然動彈不得。
“放開我?!?p> 琴帝以金絲打中她穴道,又以金絲纏繞她寸關(guān),閉目細察脈搏,并道:“你放心,他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p> “但他沒有來向我辭行?!?p> 琴帝收回金絲,解了她的穴道:“他沒有向你辭行是對的,否則他便走不了了?!?p> “他到底去了哪里!”
琴帝微微一笑:“惡人谷的食物不多,恐怕姑娘要在此忍饑挨餓?!?p> 蕭雪無心看他準備在石桌上的飯菜。
而琴帝卻緊接著道:“不過,你得活著等他回來,總需吃些東西?!?p> 蕭雪握緊了拳,但她無比的擔心,終成徒勞。
琴帝的功夫十分令人駭然,加上惡人谷每晚都有人監(jiān)視出谷的道路。
歲歷寒暑,春秋無信。他這一去,竟然在她生命所限的三年內(nèi)都不再回來。
什么都沒留給她,除了相思。
但到了五年,蕭雪便知,琴帝日日替她把脈整治有了效果,并加上琴帝授她的內(nèi)功心訣,惡人谷的防衛(wèi)對她已經(jīng)不在話下。
當守山人稟報她已逃離谷外時,谷主琴帝緩緩道:“讓她去吧,十年對他們來說,也許過長了?!?p> “那丫頭的病你給治好了?”
琴帝目光中的睿智讓人不敢直視:“保住了性命,算是治好了吧。”
五年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滄海桑田。
玉成王府已換了別的招牌,鎮(zhèn)守此地的不再是玉成王。
當年王府鬧刺客,半夜驚醒了所有上下熟睡的人,十個黑衣人見驚動了王府上下,逃不出去,在王府死拼,一時間燈火通明。
玉成王下令留活口,但十人之中俱是死士,混戰(zhàn)之中,一人長劍直刺玉成王咽喉,如果刺中,必定命喪黃泉。
但聽叮的劍身交鳴之聲,一旁忽然串出一人,亦是黑衣蒙面,救下玉成王,與刺客斗在一處。
不消一刻,刺殺玉成王的那人被后來的黑衣人制服。余九人逃脫。
當玉成王,解開刺客面布,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那人已咬開含在口中的藥丸,服毒自盡。
玉成王看著轉(zhuǎn)身欲走的后來者:“多謝少俠……”
他話未說完,便見對方,忽然轉(zhuǎn)身劍尖指向玉成王。
玉成王臨危不懼:“少俠,這是何意?”
我寧可我死,我也不會讓玉成王死。
我們可以遍訪天下名醫(yī)。
黑衣人劍尖垂下:“如果你死了,她這一生都不會原諒我?!?p> “陌離?”
“我不管你二十年前究竟做了什么,但至少,他還活著。”
“你知道了什么?”
黑衣人沒有回答,收劍以輕功離開王府。
府上侍衛(wèi)欲追,玉成王卻阻止了。
他望著陌離離去的天空發(fā)呆,在五年前,他收到當今皇上的密旨,要他誅殺一人,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那時,正是石宇將那天問密寶透露之時,竟然是透露給了當今皇帝。
他苦心將此事隱瞞,只為了他的女兒幸福,謊報那人已死,望將此事平息。整整五年,沒想到,該來的還終是來了。
至于今夜那些刺客,玉成王并未放在心上,比起陌離來說,那十人的來歷簡直微不足道。
陌離離開王府后,心中悲痛異常。
那夜他進入琴帝屋中,望琴帝能改變主意。
而琴帝只給他兩個選擇。
一,殺掉玉成王。
二,如果不能殺,那丫頭他也會治,但只保她十年性命。且十年之內(nèi),他不能踏入惡人谷,不能見蕭雪之面。
琴帝給他十年時間思考,如果哪天他改變主意,玉成王死了,他便可以隨時回來看蕭雪。
但是,直到蕭雪離開,他都未出現(xiàn)。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琴帝這么說:或許我當時這么說,有些過重了。
畢竟,他是他兒子。
陌離離去之前,曾問出這個問題,琴帝也沒有回避。
他知道他母親的姓名,卻不知道她還替他生下了孩子。
為什么取陌為名呢,是因為琴帝姓莫嗎。
母親,你到底有多少事,不肯告訴我。
陌離出現(xiàn)在蕭家墳上,他的母親葬在蕭氏陵墓。
未久,身后那人緩緩靠近。
“你小時候,就離開王府,天問再次見到你,我其實已知曉你的身份。天下太平未久,我不想重起殺戮。也因為阿雪,我欠她太多?!?p> “原來王爺早就清楚?!?p> “你是回來報仇的吧?蕭雪呢?你把她怎樣了?”
陌離起身,唇角微笑了笑:“你猜?!?p> 玉成王一生摯愛施環(huán)佩,除了陌離的母親冒充,和皇室原妻婚配,都一直未娶。
“仇人的妻子,在你蕭家墳內(nèi),是不是很可笑?”
陌離今日才知,母親當年是因要保護他的身份而自殺。而玉成王當年刺向他的那一劍時,是否就已知道了他的身份。他的母親愛著玉成王,可是玉成王竟是他要殺之人。
可無論如何,琴者還活著。他母親是錯愛,陌離心底對玉成王并無太大恨意,可他卻不說。
玉成王拔出劍來:“給你一次機會?!?p> 玉成王下了全力,而陌離卻未下殺手。
心中牽掛著蕭雪,哪怕死,也不想他殺玉成王。
不久,天問門遭官兵圍困,玉成王獨會古木。
他們之間不知說了什么,待玉成王出來時,以追繳刺客之名圍攻云崖山。
但若猜測一二,必與那枚玉璽有關(guān)。
一場大戰(zhàn)過后,天問就此隱沒。
不久,天下咸言:天問包藏禍心,玉成王為天下除一大害。然天問首徒陌離逃離,若有人能上報蹤跡,必重重有賞。
天問門的滅亡,與天問一直鎮(zhèn)守的秘密有關(guān),陌離的身份乃是琴帝之子,也就是玉成王的仇人。
他是不能允許,數(shù)十年前,那場計劃泄露于人。
如今空蕩蕩的云崖山,殘垣斷壁,每一條刻痕,都回放昨日。
獨自立在空臺,俯瞰千山,風吹來,異常獨孤。
“蕭雪!”
蕭雪回身,看到的那人卻是冷亦。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p> “怎么是你,陌離呢?”
“你不知道嗎?他因刺殺玉成王,被皇帝通緝。”
“這不可能?!?p> “蕭雪!這是真的!”
天下人都在找陌離,憑她一人如何找到。
他欠她一個答復,欠她一個生死!
天下傳言,一個名叫蕭千雪的女子,在云崖山巔,整日彈奏悲傷音樂。
而有兩曲最為出眾,一曲乃是江城子·十年生死,一曲乃是秋風詞。
蕭雪相信,如果他還活著,定會回到云崖山。
她與冷亦的琴簫合璧很快就傳遍江湖。
江湖中慕名而來,一探虛實的人不少,但都無幸一睹真容,一時又傳成鬼魅。
陌離來到云崖山,從踏入舊階的第一步起,心中已是茫茫百感。
他和蕭雪,之間隔閡的乃是生死,是天問一門的滅門。
當他走到石階半腰,琴音已止。
這座空臺,曾是天問門下院,弟子門在此練劍。
月明星稀,如此團圓的月在今日,當真好嗎。
陌離已經(jīng)察覺身后的氣息,可卻遲遲不敢回頭。
當他回頭的剎那,面對的卻是一把冰冷的寒劍。
冷亦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他雖不知道他二人之間究竟還發(fā)生了什么。
但他相處蕭雪的幾月時光,確定蕭雪愛著陌離,那份感情,已深入骨髓。
陌離看著持劍的女子,她眸子里泛著的冷漠之光:“我來了。”
蕭雪不說話,心中充滿矛盾,他是試圖殺過她的父親,否則也不會被官府通緝。
陌離向前走了一步,蕭雪長劍便退一步。
“別過來?!?p> “蕭雪!”忽聽一女子大呵一聲,沖到二人中間,冷亦怕她傷害蕭雪,亦到了蕭雪身側(cè)。
來人正是紫韻。
“蕭雪,你是你父親派來殺他的嗎?”
蕭雪目光一直未離開陌離,對紫韻的質(zhì)問,聽而不答。
“我這就為天問上下報仇!”
紫韻提劍便刺,蕭雪也不躲避,冷亦接下劍式,與紫韻斗在一旁。
間隙之間,紫韻向她攻來,她也猶如無視。
忽然,蕭雪的長劍落地,驚動了在旁斗武的二人。
陌離緊緊擁著蕭雪,相別太久,不愿分開。
紫韻不明白,為什么如此多的隔閡,依舊分不開他們。
蕭雪只有一個念頭:他曾經(jīng)想要殺她的父親,但那是為了救她。
而陌離卻未透露僅有他知道的事實:他師父生前一直守護的玉璽,乃是前朝皇帝所有。前朝皇帝病重時,曾對滿朝臣說過:他這個皇位本是他兄弟讓給他的,只因他這個胞弟,不喜待在皇宮,而是喜歡游歷天下。被傳位之時,他這胞弟已私自離開皇宮,他不得已坐上了皇位。如今病重,命不久矣,自己若是駕崩,新帝會帶著這枚玉璽登上皇位。而無人不知這個皇帝體弱,一生無子。唯一的傳位人,只有他口中所說的弟弟。正是此亂世之時,宮廷政變,蕭氏謀朝篡位。
而他陌離,乃是前朝皇室血統(tǒng)。蕭氏幾乎殺盡前朝皇室血脈,如今波瀾重起,當今皇帝以美名掩蓋當年血戮,又怎肯放過陌離。陌離的母親忍辱負重,在蕭玉成的府邸,將陌離養(yǎng)大,只是她恐未知,陌離與他生父,竟是如此相似。
“我沒有要殺玉成王,你信我嗎?”
他在她耳邊低語,只獲得蕭雪的點頭回應。
陌離將她抱緊:“雪兒,我發(fā)誓,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任何一件事。”
“陌離!”紫韻喊道:“你忘了,是她的父親踏平了天問!”
“這件事與她無關(guān)?!?p> 陌離淡淡的答著,語氣低到,只有蕭雪能聽得清。紫韻長劍嗡嗡作響:“大師兄你竟忘了天問門的血仇。”
“這不關(guān)蕭雪的事,她才經(jīng)歷了生死,我不想再失去她一次?!?p> 蕭雪至始至終都未與玉成王共謀,那又關(guān)她什么事呢。
而任何人都不知道,蕭雪當年的離開,是陌離帶她去治頑疾。
而玉成王要殺陌離的真正原因,只有陌離、玉成王,和離世的古木清楚。
或許,還有魔谷醫(yī)仙。
“我會請求玉成王,把一切告知他,讓他不再追殺你?!?p> 陌離眉頭微蹙,眸子中顯過一絲蒼涼:“好。”
“蕭雪,那日我不辭而別,是尊了琴帝之命。他說我可以不殺玉成王,但十年之內(nèi),不得踏入惡人谷。我想著,你能多活一日,那也便是好的,即便永不相見,至少我知道你在這世界的某處,依舊安然無恙?!?p> 他這一句話,對蕭雪至為重要,如今他們在谷外見面,也不算陌離違約。
“雪兒,我好想你?!?p> “陌離?!?p> 紫韻的劍刺向蕭雪,而冷亦一時未能反應,陌離接著紫韻的劍式。聽她道:“大師兄,她是玉成王的女兒,抓了她,或許可以逼玉成王就范。”
陌離震開她的長劍:“我不想在她面前提起此事?!?p> 紫韻看著陌離拉著蕭雪以輕功離開,喊道:“陌離!你竟然忘了師門血仇!”
行了不久,蕭雪便停下足步,紫韻的最后一句徊縈腦海。
“雪兒?!?p> “陌離,蕭玉成為何要滅天問門?抓一個刺客,應該不至于此?!?p> “我是南弦琴帝的兒子。天問的弟子并非完全覆沒……”
陌離的聲音明顯掩蓋了下文,她是信他沒有去殺玉成王,是對還是不對?
他殺玉成王其事是假,而玉成王殺了他的師父其事是真。
蕭雪忽然退開了他幾步,踉蹌的幾乎要跌倒。
南弦琴帝說過往之事時,她也在場。
她和他之間,其實已有深仇大恨,只有四個字充斥腦海:無可挽回。
陌離定定的看著她,她眸子中翻然悔悟,猶如悟透了人間。
“別過來!”
蕭雪呵住即將上前的陌離,哭道:“你我之間,已經(jīng)不可能了?!?p> “雪兒……”
“不要對我好,陌離,我寧可我死在惡人谷。我欠你太多,這一輩子都還不清了?!?p> 陌離上前握著她的肩,她已潰然失心:“蕭雪,這一切與你無關(guān),你甚至沒有喊過他一聲父親?!?p> “那又怎樣!你能放的下殺師之仇么?”
她這樣赤裸裸問出,把一切包裹回避的期望都撕下。
陌離的手離開她的肩,忽又緊握:“我不后悔,我永遠不會傷你?!?p> “陌離!”
蕭雪忽然口吐鮮血,暈倒在他懷中。
“如果你能這樣靜靜地,乖乖的聽話,多好?!?p> 天地蒼茫,花紅柳綠,與他們無關(guān)。
蕭雪失了心,陌離的心在滴血,為什么一個五年過后,大家竟變成了這個樣子。
蕭玉成不過是想消滅數(shù)十年前的證據(jù),包括一切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緩緩醒來,榻側(cè)陽光溫暖的灑在身上。
不愿睜眼,就算世間萬般繁華。
淚從眼角滑落,他知道她已經(jīng)醒了。
可還不愿喚她,他知道,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人只能被動接受。
摸著一管玉簫,走到屋外,卻依然守著她,靠在那顆樹下,緩緩吹起簫聲。
昨夜他找到陌離,蕭雪尚在昏迷。
他領(lǐng)他們到自己搭建的簡陋茅屋,安頓好蕭雪,二人行出屋外。
冷亦在前面走著,慢慢的,卻似無盡頭。
“你有什么話,就說吧。”
陌離在他身后,說出此句,冷亦才停下足步。
“把她交給我,我會對她很好?!?p> 陌離很久沒說話,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原本清澈的眸子,泛起深深地哀傷。
“你給不起她愛,你必須承認這個事實。”
當晚陌離沒有說一句話,以往他的眸子清澈,卻飽含溫暖。
至此之后,竟然全是平淡,平淡到對萬事都顯得冷漠。
情之一字,算什么。
一曲終后,蒼穹都顯得空洞。
微許,蕭雪從屋內(nèi)出來。
她倚在門邊,雙目失神,虛弱到如同一片輕羽。
潔白的,如同要隨陽光化去。
“蕭雪?!?p> 她唇角一笑:“他走了,是么?”
冷亦握著她的手,五月的陽光,她的手竟如此冰涼。
他能夠?qū)δ半x說出那番話,卻終究對她狠不下心,他放開她,感覺她生無可戀。
“我會陪著你,直到你忘記他?!?p> 蕭雪看著冷亦:“古木同樣是你師父,你不恨么?!?p> “蕭雪!你一定要把自己推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嗎?”
蕭雪,伸手觸摸陽光,眼角流出一抹悲笑:“你放心,我知道我該做什么?!?p> 天問門受攻那日后,冷亦得知消息,立刻趕往云崖山,可他到的時候還是遲了。
必然遲了,消息傳入他耳中的時候,已經(jīng)是發(fā)生一天之后。
古木很難向一個晚輩啟齒,冷亦的娘親未婚先孕,懷的是石宇的孩子,而后來他娘才發(fā)現(xiàn),石宇接近她,是為了她手中的秘寶,也就是后來天問的秘寶。
石宇的妻子乃是前朝大將之女。在那場動蕩之中,她的家族偏向舊主。帝王因他家族的忠心將玉璽托付。而石宇卻是來騙玉璽的。
她發(fā)現(xiàn)石宇的野心后。將玉璽給了古木,以假的機關(guān)盒子騙過石宇??杀氖?,她當時那么喜歡他,竟然以為,結(jié)婚之后,能慢慢改變他的心境。新婚之夜,南安王,也就是當今圣上,得知他拿到玉璽,派人離間他與古木。此事過后,石宇費盡心機打開盒子,發(fā)現(xiàn)放的只是一塊石頭,假心招致假意,對她的恨可謂極深,以至于費盡十年追殺。
而就在她生下冷亦的歲月當中,多承古木照料。
冷亦母親早對古木說過,不希望冷亦跟隨他父親,并且要求古木對此事保密。所以古木并不能向冷亦解釋清楚,他對自己的誤會。而連冷亦的姓氏,都是隨便起的,既不跟父姓,也不跟母姓。甚至,她都不同意古木撫養(yǎng)冷亦,是古木背過她,收了冷亦為徒。
還有一件事古木不曾知道,冷亦的母親,曾吩咐冷亦,一定要殺一個叫石宇的人,而直到此時冷亦才明白,石宇,才是他的父親。
古木所留血書,被冷亦看到,其中說了他身世的詳細。
冷亦能夠得知真相,還源于古木的誓言:除非他死,否則他永遠不會告訴冷亦實情。
冷亦震驚于事實真相,埋伏在云崖山,玉成王的人已把他圍住。
冷亦沒有反抗,眾人把他帶到蕭玉成面前,方知抓錯了人。
若說冷亦和陌離的區(qū)別,那就是冷亦懂得時局變通。
他與玉成王達成協(xié)議,有陌離的消息就會通知玉成王。
蕭雪說她知道該做什么,這讓冷亦有所驚慌,她深愛陌離,她到底要做什么。
陌離尚在云崖界內(nèi),便遭到官兵圍捕,在他面前擺著的,不是玉成王死,就是自己死。
蕭雪打定決心要見玉成王,卻讓冷亦惶恐不安。
她平靜的仿佛……死水。
玉成王如今在燕城宮中,要見,談何容易。
冷亦陪她行了一段,卻終于開口問道:“見了玉成王,你打算怎么做?”
蕭雪微微有那么一瞬發(fā)愣,但她最近從來都是呆呆的不語,是以冷亦也未察覺她心中的異樣。
“冷亦。”
蕭雪忽然道,并看向他。
一個人的眸子,因心死而無畏,這樣的眼神,在她眼底,冷亦覺得自己無所遁形。
“你知不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事?”
冷亦低眸搖頭:“不知?!?p> “你帶金盒回天問,后來為何那樣失態(tài)?”
“因為……”
蕭雪淺笑道:“你不必說了,我無心去聽?!?p> “蕭雪!”
冷亦迫使她看著自己的眸子:“你能振作起來嗎?你能清醒清醒嗎!”
蕭雪很不樂意的蹙眉,轉(zhuǎn)過頭去:“我知道我在做什么?!?p>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想著他?!?p> 蕭雪心中隱隱作痛,卻面上沒有絲毫波動。自從她醒來,問了一聲他是不是走了,就再未提起過他的任何一字一句。
“我不信情之一字,我信他終會忘記我的?!?p> “蕭雪,你似乎忘記了,我也愛你?!?p> 蕭雪伸手一掌打向冷亦,冷亦卻并不躲。
她如今的武功修為,遠比五年前強很多,連冷亦都吃不消。
“我不需要愛?!?p> 她果然還是失了心。
玉成王從冷亦處得知蕭雪要見他,是一喜一憂。
喜的是,她還活著,憂的是,當年她分明很在意陌離。
他先見了冷亦,玉成王嘴角微笑讓冷亦很不自在。
“我可以不怪你在云崖山隱瞞陌離的消息,雪兒活著,我很高興?!?p> 冷亦心中一驚,玉成王不信他是意料中事,而陌離此刻……
玉成王一直在他身邊安了眼線,玉成王不是嗜殺成性,只想達成目的。
“你第一次跟我通信,就告訴我這些?”
“也罷。”他又自答道:“你喜歡雪兒……我希望你能贏得她的心。”
“為什么殺古木?”
玉成王笑道:“這已經(jīng)不是你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了?!?p> 也正因為他一再追問,玉成王對他的戒心反而減少,古木知道的秘密,不會隨便告訴別人,除了那些有著直接關(guān)系的人,他也不想濫殺無辜。
“天下無人不夸玉成王驍勇,卻為何不顧自己女兒的感受,追殺她喜歡的人?你既然監(jiān)視我,就應當知道,她已經(jīng)心如死灰?!?p> 玉成王把著杯子:“她能來找我,未必心如死灰?!?p> 看他把杯的姿勢,似有了新的計謀。
他們正微微沉默,突覺屋外異動:“誰!”
當二人動身推門到屋外,已見府院之中守衛(wèi)被驚動,瞬間與來人斗在一起。
素面如霜,竟是蕭雪。
冷亦想也不想,沖入戰(zhàn)斗,聽玉成王一聲“住手”,眾人才停下兵刃。
“雪兒……”
冷亦叫了一聲,卻發(fā)現(xiàn)她的眸子冷冷的都不瞧他一眼。
玉成王把蕭雪帶入屋內(nèi),而冷亦同一眾士兵,被拒之門外。
她來了,她是跟蹤他來的嗎?
“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p> 玉成王以肯定的語氣問出,蕭雪只回答了“是”字。
下一刻,聽到蕭雪無比陌生的喊著他的名號,玉成王不由皺眉。
“玉成王,我不想知道你和宮廷的糾紛,我只想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事,你從中做了什么。”
蕭玉成拍案怒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最好?!?p> 他語氣含怒,卻并不大聲。
蕭雪笑道:“呵,玉成王惱怒了么,如果我知道了你做的事,是不是也要殺了我?!?p> “夠了!”玉成王行到她跟前:“人之所以活的長久,就是因為她知道的秘密很少。你雖然是環(huán)佩的女兒,可若知道的太多,我也保不住你。”
他說這話的意思,令人聽不懂。殺人的不是他嗎?還需要保誰。
冷亦聽到玉成王怒呵,不顧一切沖進來??吹绞捬o恙,便向王爺請辭:“王爺,我要帶她走?!?p> 不等玉成王回答,蕭雪終于道:“陌離,現(xiàn)在怎樣了?”
她以為可以漠不關(guān)心,可問出時,自己也控制不住聲音微微顫抖。
玉成王竟微微笑了笑:“他逃了?!?p> 蕭雪頓時放下心來,她說不清為何相信玉成王:“我娘常說,我父親是個大英雄,這世上所有的男子都不如他,我問他為什么不回來接我,他是不是不愛我,不愛我娘。我娘病重,我在她身邊哭,她幫我擦干眼淚,自己卻流下淚來。慕兒,你常說,你想找到父親,把他拉到私塾里,對著那群學生講:我父親是大英雄。我哭著告訴她,我一點也不想見大英雄,我只想娘好,我不要什么父親。哪怕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也比不上一個平凡人,一個平凡人,才可以日日陪著娘。她說,她想見他。”
蕭雪說完最后一句,淚早已滴落臉頰,說完最后一字,雙眸看著玉成王。
最后一個他字,指的便是玉成王。
那時環(huán)佩病重,一股信念支撐她來到成王府,卻始終還是沒有見到他的面。
“玉成王,我想替娘問一句,我爹,為什么不肯見她。”
蕭玉成聽到她口中她的乳名,心中一時激動,把蕭雪攬在懷中,直道:對不起。
“我當時受傷甚重,雙目失明,雙耳只能聽得一點聲音,后來被皇兄尋得,帶我回皇宮讓太醫(yī)診治,我在院中等了你娘很久,她卻沒有出現(xiàn)。后來我派人來尋,她卻已離開那里。”
蕭雪推開玉成王:“我說過了,你不欠我的,你欠的人是我娘,你應該跟她說對不起,而不是我!”
蕭玉成定定神,不錯,他如今在追殺的人,是她的心上人,他不能希求她的原諒。
玉成王瞬時頹然,退坐回椅上:“你走吧,你們都走?!?p> 玉成王閉上了眼睛,冷亦才拉著蕭雪離開。
玉成王茫然的看著掌心: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握緊拳大喊,內(nèi)息鼓動,氣息宏長,驚動了整個成王府。
就連蕭雪冷亦剛剛離開成王府,都能聽到他如此撕心裂肺的喊聲。
蕭雪回頭看著成王府,迎著緩緩關(guān)閉的大門:原來他是深愛著我娘。
“蕭雪,我們走吧?!?p> “我不走。”蕭雪忽然道:“我要代替娘,去了解玉成王。”
“雪兒……你恨我嗎?”
“恨?為什么?!?p> “畢竟,我和玉成王有約。”
“談不上?!?p> 蕭雪隨口問出的三個字,冷亦作了回答,可她隨后跟上的三個字,卻讓冷亦心中沉痛。
她的心里,不給他留一個位置,一絲之地。
次日,玉成王派人闖入蕭雪入住的客棧,把蕭雪冷亦抓入了成王府。
“玉成王!你做什么!她可是你的女兒!”
“女兒?本王……沒有女兒?!?p> 玉成王將女兒扣押起來。
陌離聽說此事,心中不定。
蕭雪是玉成王的女兒,但從未與她有過半分父女之情。
陌離心下慌了神。
“大師兄,你不能去,這分明就是玉成王的陷阱。”
“你不知道,雪兒恨她父親,他父親沒有生她養(yǎng)她之恩,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對她……”
“雪兒!雪兒!大師兄你清醒點好不好,你決心離開她的時候,就應該忘記她的一切!她再怎樣也是玉成王的女兒,血濃于水,他不會把她怎樣的!”
當一個人太在意的時候,理智就會落于下風,即便他清楚這分明就是個圈套,他也想證實她確實很好。
怎樣,才能見到蕭雪。
早知如此,他當初就應該把她綁在身邊。
每日五更天,天不亮蕭玉成就得陪皇子早朝,這個時間,或許能見到她。
玉成王府在燕城和封地的地形并不相同,但官家住宿有其規(guī)矩,主子下人的居所都有講究,再加上白天喬裝打聽到的。
基本確定蕭雪被軟禁在燕東別院。
不是成王府內(nèi),這倒是有些意外,且,這樣見蕭雪相對容易。
更多更像是一個精心安排的陷阱。
偷偷潛入別院,名為紅梅。園中之花多不勝數(shù),倒是更容易掩藏形跡。
一陣琴音從屋中傳來,是那日云崖山彈的曲子。
陌離一陣激動,花枝微顫,一個提燈侍女轉(zhuǎn)身看了看,未見異樣又向前走了。
侍女推開琴室的門,放下手中酒具又退了出來。
陌離遲疑了好久,他沒能看見她,只聽得了琴聲。
只需見她一面,遠遠的就好。
行到窗外,琴音忽止。
熬夜的守衛(wèi)打著瞌睡,看到漆黑中一團影子,忽然又不見了,疑是自己看錯。
而陌離,卻已乘隙闖入了屋子。
屋里沒有掌燈,借著昏暗,只看到一個女子身影在那方坐著。
突然院外燈火通明,照亮了眼前的人。
“你不是蕭雪,蕭雪在哪?!?p> “你不覺得,已經(jīng)遲了嗎?”
門忽然被推開,院中站著的那個女子,可不正是蕭雪。
“雪兒……”
陌離看著她身后的許多官兵,聽她開口道:“陌離……你真是幼稚,你不覺得闖入梅園有些太容易了么?”
陌離聽著陌生而刺耳的話,卻依舊笑了:“我只是想確定你平安。”
“從你離開我的那刻起,你我就再無瓜葛。紅梅……”
她叫了一聲紅梅,屋內(nèi)的女子便把剛才托盤中的酒具遞了過來。
陌離看了一眼,并未去接。
蕭雪步上臺階,步入屋內(nèi),接過酒具,看著陌離,道:“我不想欠你什么,飲了這杯酒,你我種種過往,一筆勾銷?!?p> 她舉起杯,看著陌離,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可以放你,來日,要長些記性,你我,是敵非友?!?p> 她將杯遞過來,等著陌離接,而院中眾人就這么看著。
小小酒杯倒映著陌離的眸子,他看著她的眸子。
她的眸子中,倒映著他。
他忽然抱著蕭雪,低頭吻下,蕭雪手一顫,杯子掉落地上,升起一陣青煙。
紅梅身子一震,和著托盤,低頭不敢動。
蕭雪努力推開他,可他霸道的索吻,在眾人面前毫不避諱。
蕭雪退開一步,她從未想象他會如此大膽,當眾吻她,往前拿定的信心忽然決堤。
但見陌離從紅梅托盤上拿起酒壺,向剩下的一個杯子里斟入。
剛放下酒壺,蕭雪便按住了他欲拿杯子的手。
陌離聲音聽不出起伏:“你不必多說,我理解你。”
他眸子忽然轉(zhuǎn)向蕭雪:“你不必故作絕情,兩只杯子,另一只是留給自己的么?”
蕭雪顫抖的放開他的手,任在場諸人,誰都能猜出他們有情。
陌離握起杯,轉(zhuǎn)向她,一飲而盡。
哪怕是毒酒。
“答應我,不要去喝另一杯?!?p> “你以為,我是會陪你一起死么,陌離你錯了,你這一生,愛了一個最不該愛的人。”
陌離唇角滲出鮮血,臟腑劇痛,他看著蕭雪,她那冷漠的眸子里除了冷漠,沒有一絲惻隱。
這么陌生的蕭雪……他是愛錯人了么。
然而,她若是真的想開了,留在玉成王身邊,那也是極好的。
身前事,何必身后問,身后事,何必生前知。
哪怕是一聲珍重,在生死面前,都顯得茫然而無奈。
蕭雪忽然轉(zhuǎn)身:“把他帶出去,我不想看到死人?!?p> 當即有人便回報成王府,陌離飲下劇毒。
“蕭雪呢?”
“郡主安好?!?p> 玉成王眉頭深蹙,點頭表示知曉,那人便退下了。
自此之后,蕭雪整日飲酒,大醉的不知自己是誰,百日內(nèi)罕有一時清醒。
第六日中,冷亦歸到她的居所,看著她如此作踐自己的身體,強行扔掉了所有藏酒。
“陌離很好,他已醒來,只是忘記了過去,紫韻在他身邊照顧。玉成王答應你不再殺他,他必會信守承諾?!?p> “我以為我不會傷心,可我寧可當日飲下了忘憂酒,可我卻又不想忘記他……”
“蕭雪……你還有我?!?p> “你不是陌離!”
“可至少他還活著!”
蕭雪喊了一句,冷亦亦對她大喊。
看著她忽然愣住,又把她抱在懷里:“如果不這樣,怎能保全他和你父親。玉成王肯讓步,已經(jīng)是最好的選擇。雪兒,我會陪你,一起忘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