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門上,魏然和小竹并肩而立,在他們腳下,是烏泱泱如潮水的大軍,此刻,這些人已經(jīng)停止了行進,麻木地望著前方,臉上是空洞的表情。
長琴飛落到魏然身邊,掃一下眼腳下,對魏然道,“傀儡術還沒解?”
魏然道,“溟幽呢?”
長琴把剛才發(fā)生的事簡單描述了一遍,才道,“他帶著影沐走了。”
魏然點點頭,然后走向小竹,柔聲道,“準備好了嗎?”
小竹望進他的眼睛,那里面是一片溫暖的湖泊,讓她的心無端平靜。
她輕輕嗯了一聲,轉(zhuǎn)身,展開雙臂,如一只輕盈的鳥兒,乘著風飄到了空中,她望向腳下的大軍,那些失去靈魂的木偶,正等待她的救贖。她閉上眼,催動靈力在周身流轉(zhuǎn)。碧綠色的光芒照亮一方小小的天地。
很快,有琴音傳來,魏然端坐城樓上,撥響琴弦,琴聲如滌蕩人心的清泉,一汩汩流入人的心中,那些失去意識的人的眼中終于恢復了剎那的清明。隨即,《天行策》從袖中飛了出來,天一琴變了調(diào),聲音高昂激越,琴聲帶著靈力催動《天行策》里的乾坤大陣,時空之力釋放,將所有人籠罩在一個天地無聲的寂靜空間。
小竹感到體內(nèi)有一股力量在瘋狂膨脹,要掙脫身體炸裂出來,仿佛有火焰在四肢百骸里灼燒,她痛苦地擰緊眉頭,集中精力控制那股幾乎失控的力量,就在她崩潰的瘋狂大喊時,一襲蒼青色的身影出現(xiàn),從身后將她牢牢抱住。倏忽間,她感到一股清涼的感覺彌漫周身,她舒服的松開了眉頭。
魏然在她耳邊輕聲道,“小竹,試著催動靈力?!?p> 小竹聽話的照做,下一刻,魏然就握住了她展開的雙手,十指緊緊交纏,與她一同立在漆黑夜空。這時,《天行策》突然光芒暴漲,太陽般明亮的光灼燒著這一片橙橙的黑暗,照亮每個人的臉龐。
小竹下意識的回頭,卻又被那雙平靜的眼睛吸引,她在這平靜下,看見潛藏的萬頃柔波。
魏然微笑著,捏了一下她的手,提醒道,“開始吧?!?p> 小竹依然聽話照做,頃刻之間,萬千竹海搖曳,碧色光華驅(qū)散濃厚夜色,竹花
飄飛,如柳絮,如白雪,染白了天地。
在光芒的盡頭,小竹放心的將自己倚靠在身后之人的懷里,無心觀賞美景,閉上眼,一心感受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溫熱的呼吸,以及,低低的話語。
“你看,竹花很美,比雪花還美?!?p> “這次,我沒有錯過,以后,都不會錯過了?!?p> “小竹,我愛你。”
“從你還是一顆不會說話的小筍頭開始,千年來,無有一刻,不愛,不念?!?p> “我愿與你結(jié)下婚契,在此竹花綻放,兩心相印的一刻,你可愿意?”
她沒有睜眼,睫毛微微顫動,隱約有淚落下。
想起前塵往事,她好像做了一場大夢,那些迷惘的,睜著的,痛苦的過去,已經(jīng)離她好遠,她已經(jīng)忘記,自己是如何苦苦渴望這個人,渴望這句話。
從現(xiàn)在開始,她想,她終于夢醒了。
醒來之后,她終于能牢牢抱緊身后這個人。
竹花如雪,大夢飄零。
在恍若隔世的美景里,她轉(zhuǎn)身,輕輕碰上魏然的唇,貼在他耳邊,說了一聲,“我愿意?!?p> 然后,望著眼前這個人出塵絕世的臉龐,輕輕笑了起來。
魏然握緊小竹的手腕,抱緊她的身體,額頭與她相貼,將一滴心頭血印入她眉心,剎那間,心頭血變成朱砂痣,永遠的印在小竹的眉心。
見魏然低頭打量那枚小小的朱砂痣,出神的微笑,小竹抬手撫摸,“這便是你我的婚契?”
“嗯?!?p> 小竹有些羞赧,仰頭含情望著他,“我沒想到你會在此刻做這事?!?p> “這件事,千年前那場沒來得及看的竹花雨,我就該做了,奈何拖到如今才能得償所愿。”
“得償所愿?”
“記得我飛升成神的那日,你說想送我禮物,但你始終不曾問過我要什么,”魏然熱切的凝視著她的眼睛,“我想要的,從始至終,不過是一個你,能永遠陪在我身側(cè),伴我晨昏,共我四季。所幸現(xiàn)在也不遲……”
“魏然,魏然……”小竹怔怔的開口,胸腔溫熱,卻覺得千言萬語都抵不過一聲聲喚他名字。
“小竹,”魏然低頭印上她的雙唇,氣息溫熱,“從此后,你我便是夫妻?!?p> 小竹深深地看著他,幸福的感覺充滿心間。夫妻二字,于她足矣。
一場竹花雨后,那些迷茫無知的靈魂終于全都蘇醒,齊齊仰望著天空中相擁的一雙人影,怔神片刻,俯身跪拜,宛如跪拜救贖自己的神明。
“在這混沌世間,唯有愛能拯救世人?!?p> 長琴和火鳳互相看了一眼,共同在心底發(fā)出這句感嘆。
火鳳欣喜道,“他們終于沒有遺憾了。”
長琴微笑點頭,牽起火鳳的手,將她擁入懷中,“我們也沒有遺憾?!?p> 魏然帶著小竹飛落到鬼門上,長琴和火鳳迎上前去。
這時,泰逢,小七,緣空也從一線洞天處飛向鬼門。
幾人各自看了一眼,都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
妖族,人族,魔族大軍分成三路,分別在泰逢,小七和緣空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奔往鬼王殿。毫不意外的在冥河畔遭遇冥界大軍的阻擋。但雙方實力懸殊太大,冥界很快就潰不成軍。
黑白無常和高尋三位統(tǒng)領與泰逢,小七,緣空各自對戰(zhàn),六人在冥河上空打的難舍難分。
另一邊,魏然,長琴,火鳳和小竹則直奔溟幽藏身之處。
他們居然在華庭別院找到了溟幽。
彼時,溟幽抱著影沐已經(jīng)涼透的尸體,狀若癲狂,看見魏然他們時,竟也沒有多余的表情,甚至根本不想搭理。
沉默一陣,魏然淡淡開口,“溟幽,你已經(jīng)輸了?!?p> 溟幽抱著影沐不肯撒手,聽見魏然的話,遲鈍的轉(zhuǎn)過頭,用一雙紅色的魔瞳盯著他,嘶聲道,“你也沒贏?!?p> 魏然沒有表情,而其余幾人都齊刷刷地扭頭看向他,顯然對溟幽的話感到不解。
溟幽哂笑了一聲,“看來他們都還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小竹急切地看向魏然,“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魏然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凝滯,旋即恢復平常,對小竹微笑著搖了搖頭,“哪兒有什么事,別聽他胡說?!?p> 小竹尚未放松下來,溟幽忽然尖嘯一聲,叫聲幾乎刺破人的耳膜,她感到耳后一熱,一雙手已經(jīng)體貼的捂住了她的耳朵。不用看,也知道保護她的人是魏然。這人總是那么的溫柔,總是輕而易舉的就掃平她心中的不安。
地面卻猛的顫動起來,動蕩越來越劇烈,整棟房子一瞬間就扭曲的垮塌下去。
眾人反應快速,飛身而出。
冥河岸邊的彼岸花因震動簌簌掉落,花瓣如血雨,漫天猩紅。
溟幽立在半空,魔氣纏繞周身,紋路遍布肌膚,雙眼血紅嗜血,面色猙獰可怖,已然徹底成魔。
冥河水洶涌,而更洶涌的,是深埋在地府千里之下的火山地脈,無盡烈焰巖漿此刻就像火山爆發(fā)前的寧靜,但魏然知道,這個烈火猛獸隨時都會爆發(fā)。
長琴顯然也知道溟幽想干什么,忍不住驚嘆一聲,“他一定瘋了,一旦火山地脈爆發(fā),整個地府都會被烈火吞噬,那時,冥界將不復存在。”
溟幽長笑道,“六界少了冥界,就避免不了失序覆滅的下場,就算做不了天地共主,我也要拉著六界陪葬!”
幾人駭然,然而還沒從震驚中回神,溟幽突然暴喝一聲,周身魔氣變成無數(shù)利爪,直接插向地底。一瞬間,冥河沸騰,鬼哭狼嚎,世界就在崩潰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