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邊多風(fēng)月(一)
戲畢,照例班主帶著邢沅幾個主角來主人處領(lǐng)賞。
許公子叫家丁交給班主一袋準(zhǔn)備好的賞賜,并將另一袋貌似不菲的賞銀送到邢沅面前,并特意強(qiáng)調(diào):“這是冒公子給陳姑娘的?!毙香淇刹淮蛩銛[“不食嗟來之食”的譜,更何況自己一聲聲一句句都是自己用心唱就的,所以只是略一俯身算是謝過。錢沒當(dāng)回事,卻是將“冒公子”聽了進(jìn)去。
難道這就是冒襄?史傳曾與陳圓圓有過一段情緣的冒襄?不過這絕對是個花心蘿卜,但曾經(jīng)的陳圓圓似乎還對他有過嫁為其婦的念頭哦。
曾經(jīng)的陳圓圓?想到這兒,邢沅又不禁暗自發(fā)笑,自己這已經(jīng)邢沅陳沅完全分不清楚,這曾經(jīng)的陳圓圓又是從何說起呢?
邢沅這一發(fā)笑雖是內(nèi)心活動,但神色間還是露了幾分,看在許多人眼里就仿佛帶了些睥睨之意,而剛領(lǐng)了賞,這一睥睨自然被人想到是不屑于那些賞賜,這本該讓那賞賜者不高興,誰知這竟讓那冒公子更覺此女子非同一般,更有了一近芳澤的欲念。
許公子近邊坐著,心知肚明,這冒公子身世顯赫,難得一至,自然要做好服務(wù),所以便說道:“今日看了陳姑娘的表演,真是驚艷之極,只覺意猶未盡,可否邀姑娘明日運河畫舫再展佳音?”這話沒帶稱呼,似與班主說,似與邢沅說。照道理,邢沅是班中人,班中之事班主做主,應(yīng)是問班主才是,可那許公子說話間眼睛望著邢沅,分明是在問邢沅。邢沅從來都是不想站在人前的,此尷尬時刻,自然不會冒然相應(yīng)。無聲了極短的片刻,還是班主出面回應(yīng):“謝謝公子抬愛。因為陳姑娘現(xiàn)在不是隸屬華西營的,與戲班只是合作關(guān)系,這事就由姑娘自己做主吧?!贝嗽捳f得似乎正中許公子下懷,他便忙不迭地問陳沅意思。邢沅內(nèi)心里真不愿多與這批公子尤其冒襄接觸,可想到拒絕對以后的生活不利,且也想看看這多情冒公子會有什么幺蛾子,所以便點點頭答應(yīng)了。
第二日,原本是班子午時一起前往,可一早許公子帶信來,意思那畫舫不甚大,只陳沅帶個照應(yīng)的人過去即可。
于是最后上畫舫的只有邢沅和阿玲。阿玲帶了個自己拿手的小鼓,正好可以給邢沅配樂。
畫舫中除許公子和隨從外意料之中地坐著冒公子。
只唱了一個片段,許公子就喊停,說讓姑娘坐下休息一會。然后帶著隨從說是去岸上拿幾壺好酒來,并且還示意阿玲同去幫忙。兩三個大男人還要阿玲去幫忙,這是騙鬼的謊話,邢沅覺得這許公子的撮合真算是盡心竭力了。
阿玲原本不愿,卻奈何不好違逆貴公子意思,只好悻悻跟了出去。
于是艙中只剩下邢沅和冒襄兩人。
邢沅自不會先開口,靜默了一會兒,冒襄用他自以為于美人而言無比動聽的聲音說道:“姑娘演弋腔《紅梅》,雖燕俗之劇,咿呀啁哳之調(diào),然出之姑娘身口,如云出岫,如珠走盤,令人欲仙欲死,一夜難忘啊。”
說話間,目光竟無比癡纏起來,而人亦隨話而動,到了邢沅面前。
這眼神,這話語,不管哪個梨園女弟子,想是都擋不住的。邢沅理解了當(dāng)時陳圓圓的芳心為何而動。但邢沅不是那個時代的陳沅,更何況她已經(jīng)知道這個公子是到處撒情的花心蘿卜,她自然不會被感動。她的心態(tài)就是——看一場好戲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