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情竇初開
黑暗中,一個人正輾轉反側,噩夢連連。
鄭國公府將門世家,溫將軍戎馬一生,希望自己的后代亦能子承父業(yè),可他唯一的兒子卻志不在此,因此他將目光又放在了女兒身上。在兩個女兒年紀還小的時候,便讓她們跟著王副將學習騎馬射箭。王副將名叫王北泰,當年還只是溫將軍身邊的一個小士兵,但小小少年氣度不凡,已初見大將風范。他出身將門世家,只可惜父親早年戰(zhàn)死殺場,沒多久母親也抑郁而終,家門便逐漸衰落。他的父親曾是溫將軍的同澤兄弟,因此溫將軍便將小小少年收為義子,出入都帶在身邊。
一個炎熱的午后,小小的溫墨憐正在屋中練琴,溫墨柔突然找來,神神秘秘地說:“憐妹,我發(fā)現(xiàn)一個秘密?!?p> 溫墨憐不疑有他,忙豎起耳朵聽著。
“我發(fā)現(xiàn)王大哥每次跟我們說話,眼睛都一直盯著你看。昨天我還聽他跟別人說,小憐兒溫柔可人,將來必定是個賢妻良母。憐妹,他八成是看上你了,想等你長大后跟爹爹提親呢!”
可人的小憐兒一聽,嚇得心都要停了,忙推著長姐讓她不要再說。
誰知溫墨柔仍說個不停:“不過有件事我還是要提醒你,王大哥可兇著呢,他一拳能打死一頭牛,說不定將來會打老婆的,你要真想嫁給他,可得想清楚呀...”
后面的話小憐兒根本沒聽清,因為她早慘白著一張臉跑開了。
從那之后,每每見到王北泰,小憐兒的心都狂跳不止,當王北泰看向她時,她會立刻紅著臉跑開。她常常在心中想著,好奇著,王大哥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她是真的不知道,因為從那之后,她再沒敢細看王大哥一眼,沒跟他說過一句話。那時的她不懂,長大后才了解,原來那便是懵懂少女的情竇初開。
終于有一天,王北泰攔下她問:“憐兒妹妹,我有那么可怕嗎?你怎么好像總是在躲我?”
小憐兒立刻臉紅的跟什么似的,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釋,只聽見溫墨柔在一旁用戲謔的語調搭話道:“王大哥,你看不出來嗎?太傷女孩子的心了。憐妹她這是——喜——歡——你!”
聽到這三個字被慢慢的說出口,小憐兒的心像冰凍了一般沉下去,但同時她的臉,甚至全身都火辣辣的。她驚愕的看向長姐,又快速看向王大哥,只見他一臉尷尬,裝作沒聽見一般撓著頭看向別處。小憐兒趕忙低下頭,忍著眼淚跑開了。
后來,憐兒再也沒有去騎馬了,也處處躲著王副將不敢見他,可溫墨柔卻跟他越走越近。
溫墨憐冷眼看著他二人親密的背影,回身答應了王氏的要求——勾引太子。她轉過臉來,帶著空洞的眼睛,露出了最嫵媚勾人的微笑。
黑暗中,這個半夢半醒的人,握緊了拳頭,將指甲插入掌心,想要強迫自己醒來。
翌日清晨,溫將軍下朝回府,全家人圍坐在餐桌邊。這是一天當中這家人唯一聚在一起的時刻,其它時間溫將軍都待在軍營里,王氏懶在屋里不愿出門,世子每日都要進宮做太子的陪讀,溫墨柔也在日日研讀醫(yī)書忙的很??傊蠹译m住在一個府中,卻不常見面。
下人們把餐點上齊,早膳開始了。只見主位上坐著一個中年男子,身材魁梧,皮膚黝黑,滿面黑須,眼睛如銅鈴般,虎目圓睜,神采飛揚。此人正是大將軍鄭國公溫嚴。
他的身邊空著一個位子,原來是二夫人王氏昨日身體不適,今早還未見好,溫將軍便讓她好生休息,在自己屋中用膳了。隔著空位而坐的是溫墨柔和溫墨憐姐妹倆。
另一邊坐著一個翩翩少年,正是那一日的白衣公子,鄭國公世子,王氏所生的兒子,溫鈺。
此刻溫將軍正詢問著溫鈺的日常,神情嚴厲。
看著父親的模樣,溫墨憐坐在一旁暗自神傷。自她重生以來,其實能見到溫將軍的次數少之又少,回想起上一世爹爹曾經最疼自己,他雖常常擺出一幅威嚴姿態(tài),實際卻心地柔軟,這份父愛曾是溫墨憐黑暗生活中的唯一亮光,可就在自己執(zhí)意要嫁給太子之后,爹爹就不再似往日那般寵愛自己了,那一點點亮光也漸漸熄滅了。尤其后來又經歷了一系列的變故,溫將軍在那幾年迅速蒼老。如今再見他意氣風發(fā)之貌,溫墨憐心痛不止,禁不住紅了眼眶。
溫將軍注意到了小女兒的神色,關切地問道:“憐兒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哭了?”
溫墨憐忙揉揉眼睛,笑著答道:“沒哭,女兒只是打了個哈欠...”
“是不是昨晚沒睡好?你的病才好,要注意多休息。”溫將軍叮囑。
溫墨憐乖順的點點頭,趁機提到:“爹爹,聽說柔姐下午要去馬場,女兒也想跟著一起去,可以嗎?”
溫將軍很是詫異,如今雖說世風漸漸開放,但仍有少數世家望族不愿接受改變,王氏就是其中一個,受她的影響,這個小女兒平日里只是練習琴棋書畫,甚少出門,今天怎么想起去馬場了?
見爹爹沒有說話,溫墨憐以為他不同意,忙補充道:“上次大夫也跟我說,我身子弱,要加強鍛煉,多去戶外走走,對身體有好處?!?p> 一直在旁邊默默低頭吃飯的溫墨柔突然開口:“其實你大病初愈,實在不適合此時出去活動。不如下次吧?”
姐妹倆同時望向溫將軍,只見他思考片刻,抹了把胡子笑道:“難得你這個懶丫頭愿意動彈一回,爹爹只怕這次不答應你,就沒有下回了。好吧,你跟著去吧,但是記住了,可別把自己累著,另外再多帶兩個丫鬟,身邊少不了人伺候?!?p> 溫墨憐立刻笑著謝過爹爹,溫墨柔則在心里偷偷翻著白眼。至于溫鈺,經這么一打岔,他今早也算逃過一劫,此刻只想著這頓飯能快點吃完。
飯畢,溫將軍去了軍營,世子也匆匆離開。姐妹倆收拾一番,一行人坐著馬車出了城。
馬車上,二人各坐一邊,誰也不理誰。柔姐一路手中把玩著腰間的玉佩不停歇,還時不時把頭伸出窗外四處張望。溫墨憐則懨懨地坐著,一動不動。
離馬場越近,溫墨憐心中越是后悔。昨天不知怎么了,聽她們說起王副將,心中竟忽然活泛了片刻。從昨晚到現(xiàn)在,她一直沉浸在回憶中。其實在上一世,她嫁人后也曾見過王副將很多回,甚至還多次拿他對溫墨柔的情誼做文章。說起來,她對這個人早沒有什么想法了??扇缃窕氐搅四晟龠@個時刻,她忽然想來看一看。這個念頭越強烈,她就越緊張,緊張到她想要逃跑。此刻她正在后悔,為自己想要確認的心感到羞恥,“還來做什么?是要自取其辱嗎?”她心中默念著。
“吁~”馬車終于停了下來,該來的還是得來。王副將早等在了那里,溫墨柔率先下了馬車,王北泰的聲音傳了進來:“柔兒來了,憐妹呢?一早就有人傳話來說今天你們姐妹倆一起過來,這不我出來迎迎你們?!?p> 溫墨憐輕輕按住自己劇烈跳動的胸口,深呼吸了幾下,然后裝作氣定神閑的模樣下了馬車。課當她看見王北泰的瞬間,便愣住了。眼前的這張臉好陌生,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人。
王北泰見憐兒一直盯著自己,有些不自然地打招呼道:“憐妹來了,可真是難得見你一面,走吧,我們先進去挑馬?!?p> 馬場早挑備好了幾匹溫順的小馬駒,王北泰牽出一匹白色的駿馬,那馬兒頭舉得高高,神氣活現(xiàn)。王北泰把韁繩遞給柔姐,抿嘴微笑道:“給,你的寶貝馬兒。我可是跟這里的人吩咐過了,這是你溫大小姐專屬寶馬,誰來也不讓騎?!?p> 接著,他又客氣的對溫墨憐說:“這些都是小馬駒,很乖的,憐兒妹妹你自己挑挑看,看哪個合眼緣?”
溫墨憐點點頭便去挑馬,只是她仍有些心煩意亂,不住回頭偷看,見王北泰同溫墨柔正說笑著,他們一個表情靈動活潑頑皮,一個笑達眼底,目光深沉,原來這個時候他已情根深種了,難怪上一世即便是溫墨柔嫁了人,去了邊關,王副將仍一直默默守護在她身邊。
再想想自己,原來一切都只是錯覺,當初自己戀上的人,好像也不是眼前的這個人。溫墨憐稍稍有些釋然,但心中還是不免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