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外一片混亂,大人的驚呼聲,孩子的哭喊聲連成一片,不時有幾個摔倒在地的人被混亂的人群踩踏發(fā)出陣陣慘叫。
如此混亂的場面也是姜三思始料未及的,但他此刻體內(nèi)的情況更加混亂。越六重天殺人,既是憑著無名鐵劍之利與沈云所傳的驚云劍意,也是趁著那羅生因看不起自己這褪凡一重天的境界而放松的神經(jīng),硬扛著他噴涌而出的真元之力一劍將他的頭顱砍下。此舉驚險萬分,若是鐵劍難以招架住那羅生全力一擊,那此刻躺在地上的便是他姜三思,但此舉也讓他油盡燈枯,天府之中真元耗盡,一陣陣眩暈的感覺向他襲來,幾乎快要站立不住。
這時,一隊兵丁推開混亂的百姓涌了過來,將姜三思團團圍住,一個像是領(lǐng)隊般的軍士手持長槍指向他,厲聲喝道:“何方狂徒,竟在長臨地界當街殺人,眼中可還有法度?來人,速將此獠拿下,交于城主大人親自審訊!”眾將士聽令,紛紛手持兵刃朝著姜三思步步逼近。
姜三思看了他一眼,只覺得這帶頭的軍士十分眼熟,但眩暈的感覺越來越嚴重,或許下一個瞬間他就會昏死當場,到時候任憑他是修仙之人也難以逃脫。他艱難地抬起手自懷中掏出一支竹哨,用盡自己最后一分力氣將其吹響,哨聲直沖云霄,姜三思也失去了最后一絲意識徹地昏了過去。
“大人,他暈了?!逼渲幸粋€兵丁用刀柄輕輕戳了戳姜三思,發(fā)現(xiàn)他毫無反應(yīng),隨即對著那軍士說道。
“蠢貨,暈了也要綁起來?!避娛堪琢怂谎郏R道,“他殺的可是咱們長臨首富羅家的公子,不把他拿下交差你我都沒好果子吃?!?p> 兵丁領(lǐng)命,伸手將姜三思手中鐵劍繳下,又自腰間掏出鐐銬正要將姜三思鎖上,忽覺頭頂一陣狂風襲來,耳邊又傳來陣陣驚呼之聲,抬頭一看頓時嚇懵當場。一只巨大的白鶴正在他從他的頭上緩緩落地,那鋒利的鶴爪足足有他兩個腦袋那么大,正朝著他的臉壓了下來。
“媽呀!”兵丁驚呼一聲,一個懶驢打滾足足滾了三四圈才敢停下,再抬頭看去,巨鶴一爪拎著昏迷不醒的姜三思緩緩升空朝著城外飛去,而與自己同來的十幾名兵丁被那巨鶴扇翅帶起的颶風刮的七葷八素直不起身子。
“這他媽是什么怪物?!北∧抗獯魷哉Z,忽然手中的鐵劍一陣劇烈的顫抖,他下意識地一松手,那鐵劍竟然直接騰空而起,朝著白鶴離去的方向追去。
“大人,追嗎?”另一個兵丁扶起軍士問道,軍士頓時火冒三丈一巴掌將他扇得在原地轉(zhuǎn)了三圈,大聲罵道:“追你大爺!那是仙人坐騎!”他望著巨鶴離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身首異處的羅家少爺,忽然在地上發(fā)現(xiàn)了一塊玉牌,撿起一看玉牌上赫然刻著丹霞二字。軍士一咬牙,收起玉牌傳令道:“收隊,回去稟報城主大人,讓城主大人派人將此間之事上報人和宮!”
“你是誰?”昏迷之中的姜三思又來到了那一片混沌之中,那道虛影再次漂浮在他的眼前。
“我說過,我是姜三思?!苯忌焓肿ハ蛱撚皡s是撲了個空,雙手一通亂揮,虛影卻沒有絲毫波瀾。
“名字只不過是個代號?!碧撚暗脑捳Z與上次一樣,只字未差“你是誰?”
“我是姜三思!”姜三思忽然感到一陣惱怒,右手下意識地一揮,卻發(fā)現(xiàn)手中并無鐵劍。
“你確實是姜三思?!碧撚鞍床烤桶嗟卣f著臺詞,聲音如同上次一樣開始漸漸變得微弱,眼前的虛影也開始朝著遠方飄去。
“你到底是誰!這是哪?”姜三思大聲問道,追著虛影跑去。
“我…就是你。”光芒顯現(xiàn),虛影之中露出的正是姜三思蒼白的臉,讓他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
“莫要忘了……殺身之仇……”那張臉緩緩開口,終是說了一句與先前不同的話來,話音漸落,一切重歸混沌。
睜開眼,映入嚴重的是一只拳頭大小的眼睛,姜三思嚇了一跳手腳并用地倒退了幾步才看清是他從傳功殿領(lǐng)取的仙鶴,方才松了口氣。伸手摸了摸仙鶴巨大的腦袋,開口問道:“我昏了多久?”仙鶴雖然通靈,但總是無法口吐人言,伸出翅膀指了指天又用爪子在地上刨了一記。姜三思抬頭,只見天空艷陽高照,分明是正午時分,原來自己竟昏迷了快一天,而無名鐵劍也靜靜地躺在他身邊。
“也不知那羅家將羅生之死告知靈海宗沒有,幸好我未曾暴露自己師從丹霞。”姜三思收起鐵劍晃了晃還有些昏沉的腦袋,仔細查探了一番身體內(nèi)的情況,耗盡的真元也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七七八八,“咱們還是趕快辦正事吧?!毕生Q清鳴一聲,俯下身來讓姜三思騎上,隨后又一次展翅朝著長臨西城的方向飛去。
入城之后,姜三思找了一家香火鋪子,買了一大堆香燭元寶,又托老板請了支嗩吶鑼鼓隊伍,放著鞭炮吹吹打打朝著土地廟的方向走了過去。當年他們兄妹還住在長臨的時候,見過不少出殯的隊伍,一路上鞭炮齊鳴嗩吶鼓樂震耳,他不懂為何人死了葬禮還要辦的如此熱鬧,但既然旁人都這么做,自己也學著做一番就是。
鑼鼓隊伍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終于來到了土地廟前。姜三思示意他們先行止步,避過眾人木管自己一人來到了當年沈云所布下的迷陣跟前,手中真元涌動,按照離開之前秦風所教授的法決連點,不一會兒功夫幾塊玉石紛紛飛入他的手中,隨著迷陣散去,那一方矮矮的墳塋緩緩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大哥?!苯茧p目含淚跪倒在墳前,將手中一疊厚厚的紙錢灑向半空,白色的紙錢在空中如飛雪一般徐徐落下,豆大的淚珠一滴一滴落在阿一的墳前,“我來接你了?!彼p輕訴說著,這十年以來的點點滴滴,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等了半天不見他回來的出殯隊伍悄悄跟了過來,有幾人看到眼前那方墳塋不由得有些奇怪,以前怎么從未注意到過這里有座墳?zāi)埂?p> “少爺,吉時快過了,誤了時辰怕是不太吉利。”一并請來為阿一開墳起靈的風水師傅拍了拍姜三思的肩膀,見后者點頭起身,方才揮手示意身后的工人扛著鋤頭走了過來,一陣念念有詞之后,風水師傅示意眾人即刻開墳起靈。
“且慢!”正當工人們揚起鋤頭還未來得及挖下,一聲大喝自半空之中傳來,眾人停下手中活計抬頭一看,只見一個中年男子腳踩寶劍立于虛空之上,男子長須道髻,手持一柄拂塵,端的是仙風道骨。
“神仙??!”眾人驚呼,紛紛丟下手中的東西叩頭便拜,口中默念神仙保佑。姜三思卻是眉頭緊皺,那道士身上穿的明顯是靈海宗弟子的服飾,難道被發(fā)現(xiàn)了?
道士并未搭理跪在磕頭不止的凡人緩緩落地,腳下仙劍長了眼睛一般自行飛入背上劍鞘之中,“以靈馭劍?”姜三思心神略動,“至少是立神境界?!?p> 那道士前行幾步來到姜三思面前打了個稽首,開口說道:“貧道乃是靈海宗孫一行。敢問足下可是丹霞門的道友?”
“不是?!苯家豢诜裾J,不自覺地伸手一摸懷中,頓時心道不好,玉牌不見了。
“哦?”孫一行眉頭輕挑,微微一笑自袖子里掏出一物來,姜三思定睛一看,正是秦風給他的丹霞令牌,“那此物你可認識?”
“不認識?很值錢嗎?”姜三思后退幾步,暗暗調(diào)動真元,準備隨時喚出無名鐵劍以劍意擊退孫一行好趁機逃跑。
“那可就難辦了?!睂O一行抓了抓腦袋,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方才貧道細細查探了一番,這玉牌上,分明蘊含著道友的氣息呀?!痹捯粑绰涞膶O一行瞬間消失在原地,姜三思瞳孔微張,一陣劇痛自腹部傳來,回過神來時,卻發(fā)現(xiàn)那孫一行正站在離他不到一寸的地方笑盈盈地看著自己,膝蓋正緊緊貼在自己的腹部。“縮地成寸?五藏修士?他便是人和宮坐鎮(zhèn)的十二仙門修士?”
一口鮮血噴出,姜三思直接倒飛出去撞在土地廟殘破的墻上,破磚爛瓦直接將他埋了個嚴嚴實實。周圍還在跪拜的人群直接嚇傻了,反應(yīng)過來之后起身就跑,連吃飯的家伙都來不及去撿。
孫一行眉頭又是一挑,臉上掛著些許疑惑:“不過是一個剛剛褪凡的修士,如何殺得了褪凡七重的羅生?”
“道友沒事吧?!睂O一行輕笑,又是一道玄光打去,堆在姜三思身上的磚瓦被他一擊打成粉末,而被埋在磚瓦下的姜三思,此刻肋骨斷了七八根,右腳也以一個詭異的方向彎向一邊,必然是斷了。
“哎呀,哎呀。貧道出手太重了,煩請道友多多包涵。”孫一行拱了拱手,真元離體緩緩覆蓋在姜三思傷處,為他將斷腿續(xù)接原位。又自懷中掏出一卷金色麻繩,繩子如同靈蛇一般將姜三思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煩請道友隨我倒靈海宗一趟,為羅生之死做個解釋?!闭f完,背后寶劍自動出鞘懸停于地面,孫一行一手拽著繩頭踏上寶劍,寶劍載著他應(yīng)聲而起,而姜三思被吊在半空之中,不一會兒就被吊得滿臉通紅喘不上氣來。
“貧道法劍無法隨心變大,還請道友多多忍耐一些?!睂O一行低頭看了一眼幾乎快要昏死過去的姜三思,一道清心咒打了過去,讓意識快要模糊的姜三思清明了幾分,那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也減輕了許多。孫一行見狀一笑,腳下飛劍的速度又是加快了幾分。
這時,一聲鶴鳴傳來,姜三思迎著風費力地睜開眼睛一看,正是自己的仙鶴!仙鶴雙翅猛揮,如離弦之箭朝著孫一行狠狠地撞了過來,孫一行來不及躲閃,忙是張開護體罡氣硬生生接下這一撞,飛劍劇烈抖動,他不由得手中一松,繩索脫手而出。仙鶴見狀,叼起姜三思轉(zhuǎn)頭就走。
“好個畜生,還知道忠心護主?!睂O一行穩(wěn)住飛劍,冷笑一聲,手中法決連變,懷中拂塵朝著仙鶴右翅暴射而去。
“小心??!”姜三思看得清楚,大聲提醒,卻已然是來不及了。一個血淋淋的大洞出現(xiàn)在仙鶴的右翅根部,它不由得張嘴慘叫,口中的姜三思頓時失去阻力,朝著地面落了下去。
而失去平衡的仙鶴見狀,竟然忍著劇痛向下俯沖,追上姜三思將他護在雙翅之中,孫一行見狀,連忙駕馭飛劍朝著一人一鶴飛了過去,伸手要抓,卻是差了分毫。一聲巨響之后,人與鶴一同墜落地面,待孫一行落在地上之后,發(fā)現(xiàn)那只巨大的仙鶴早已摔死當場,而被仙鶴緊緊護住的姜三思卻毫發(fā)無損。因身上繩索掙脫不開,此刻正紅著一雙眼睛用身子不停拱著仙鶴的腦袋,口中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呼喊聲:“醒醒……別死啊,別……別死……”
“一只靈禽而已,只要道友將羅生之死交待清楚,我送你一只便是?!睂O一行輕嘆一聲,伸手將落在地上的繩頭招回手中,用力一拉,將姜三思從仙鶴的尸體旁拽離開來,“咱們繼續(xù)趕路吧?!?p> “你……該死!”姜三思雙目血紅,死死盯著眼前的孫一行,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你呢!”孫一行忽然怒了,一巴掌扇在姜三思臉上,用力之重直接打掉了姜三思一顆大牙,“我殺的不過是個牲畜。而你,一日之內(nèi)連殺兩人,兩條活生生的人命!你不該死嗎?若不是看在你我同屬十二仙門,我在見你之時就會把你斬殺當場!”
姜三思懵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被那一巴掌打懵了,還是被孫一行這一番話說懵了。只是張著嘴呆呆地看著孫一行,任憑口中血沫滴落也沒了半分動靜。正當孫一行覺得是不是自己下手太重將他打傻了之時,姜三思忽然一頭撞在地上,崩潰大哭:“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我只是要為我大哥報仇哇!啊……”一道響雷,把孫一行嚇了一跳,再一看眼前的少年,哭得撕心裂肺渾身亂顫,孫一行眉頭緊皺,終是不忍將捆在姜三思身上的金繩收了起來。
“你與我詳細說說吧?!睂O一行嘆了一口氣,盤腿坐在姜三思面前,又是一道清心咒打在姜三思身上,稍稍安撫了一下后者近乎崩潰的精神。姜三思抬起頭看了一眼孫一行,許久之后才緩緩張口,含著淚將十年前阿一慘死之事徐徐道來。
“混蛋!”當姜三思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之后,孫一行怒喝一聲一掌拍在地面,直接將地面拍出一個黑漆漆的大洞,“簡直是目無王法,草菅人命!我靈海宗怎么會收得如此惡徒!”這一掌卻將姜三思嚇了一跳,眼巴巴地看著孫一行開口說道:“那道長覺得,我殺羅生兩人是對是錯?”
孫一行聞言一愣,皺著眉頭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你走吧,就當我從未見過你?!边@下又輪到姜三思愣了,呆坐了許久才站起身來對著拱手對著孫一行一拜轉(zhuǎn)身一瘸一拐地朝著仙鶴的尸體走了過去,身后卻又傳來孫一行的聲音:“你雖是為兄報仇,但殺人終究還是錯了。今日放你走,貧道也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但你要記住,修行一途需得秉持本心,莫要被愛恨情仇迷了心竅。你若是有心贖罪,為他二人點一盞長明燈便是?!苯悸勓曰仡^,孫一行卻是早已沒了身影,他心下默然,又對著孫一行剛剛盤座的地方鞠了一躬。隨后以劍為鋤,挖了個一個偌大的土坑將仙鶴的尸體細細埋葬,才轉(zhuǎn)身朝著長臨城的方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