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爭執(zhí)
店小二為趙明淵與陳玦挑選了最好的房間，一邊帶路還一邊滿臉堆笑不無得意道：“我們鳳品酒樓的上房向來是爆滿的，若不是今日……恐怕您二位還挑不到這么好的房間?！?p> 進門后，陳玦仔細打量這間裝修雅致的房間，的確與鳳品酒樓上下一體的奢靡風(fēng)格不同，這里不僅收拾得干凈，且每一件家具在散發(fā)著貴重氣息的同時又設(shè)計得精巧低調(diào)。
確實不俗。
趙明淵卻從他的言語之間捕捉到了最有用的信息，凌厲地一瞥，語氣卻故意地裝作風(fēng)輕云淡，“近來京城的旅客倒多?！?p> 小二點點頭，也納悶地皺起了眉頭，隨后又是嘆息，又是搖頭，“自打新帝登基以來，京城的風(fēng)聲就一直緊得很，往時我們鳳品雖也是夜晚的火爆去處，卻也不像近日的生意那么好。畢竟異象頻起，小店的生意變好也不足為怪吧?！?p> “你說的異象頻起，是什么異象？”陳玦好奇地問。
小二輕輕咳了一聲，左右張望了一下，故弄玄虛地壓低了嗓門，“姑娘怎生還不知道？京城上下都傳遍了，絕雁嶺中，有只麒麟下山了！”
陳玦狐疑地偏偏頭，“是嗎？可是麒麟是吉兆?！?p> “麒麟是吉兆不假，可這麒麟是臥于谷中，保佑商國的。麒麟出谷，守護神離了，大有不妙??！”小二的眉毛深深地擰在了一起，夸張飛舞的眼角一點也不像擔(dān)憂的樣子，反而有幸災(zāi)樂禍的架勢。
趙明淵的臉色一沉，劍眸瞪了小二一眼，冷聲道：“你這是詛咒國運！不可危言聳聽?！?p> 小二只當(dāng)他是進京趕考的貴公子，因此并未因他的恐嚇而害怕，這只是訥訥地抿了抿嘴，“公子說得是。傳言而已，小人也是聽個熱鬧?！?p> 趙明淵的臉色軟了一軟，從腰間掏出幾粒碎銀，放到小二手中，“這里沒你的事了，下去吧?！?p> 小二立刻喜笑顏開地接過錢來，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那公子用晚膳的時候再叫我。”將錢小心地揣在懷里，便退出將門好好地關(guān)上。
陳玦憂慮的目光一直追著小二，直到他消失在門口。她不知那“麒麟下山”的胡謅到底與秦淮有沒有關(guān)系。
不同于陳玦的憂心忡忡，趙明淵顯得悠然自得，心情大好，他走到窗前，推開了窗子，望著街上的車水馬龍，笑道：“你看，從這里，可以望見趙府?！?p> 陳玦坐在一把精巧的椅子上，無法有和他一樣濃厚的興致。
“為什么我們不回府？”她不安地晃著雙腿，小鹿一般迷惑水潤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趙明淵，警惕得像盯著一個入侵者。
被她的目光所刺痛，趙明淵幾步走到她面前，好笑地問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
陳玦咬了咬下唇，問出了那個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問題，“你可是為了長孫姑娘？”
倒是沒有料到她這么問，趙明淵眨眨眼，摸了摸下巴，“此話怎講？”
陳玦別開眼，不去看他。
“她若是走成了，便皆大歡喜。若是走不成，你少不得要擔(dān)憂。留在這里，是確保她還有個退路?！?p> “胡言亂語?！壁w明淵不耐地蹙眉。
“長孫姑娘彈得一手好琴，又溫柔可人，貌美如花，多少男子拜于其裙下，連你的老東家戚卓云也不例外。那你呢，趙明淵，你可也是她的入幕之賓？”陳玦微微喘著氣，感覺不到傷懷，淚水卻不知不覺地盈滿了眼眶。
見她泫然欲泣，趙明淵史無前例地愣住了，他只覺得自己應(yīng)當(dāng)安慰，卻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定定地站在原處，啟唇：“阿嬌……”
陳玦卻一把將臉上的淚水抹去，恨恨地看著他道：“我今年已十六歲。長孫如夢也是在二八年華遇見你們的吧？她碰得，我為何碰不得？”
眉頭越蹙越緊，趙明淵俯身捏起她的下巴，端詳著那張楚楚可憐的臉，耳邊回味著她櫻唇一張一合說出的酸話，眉宇尚未開解，卻不由得戲謔一笑。
“夫人不妨先告訴我，那日你來尚春閣捉奸，被你當(dāng)場拿下的婢女現(xiàn)在何處？可還活著？我可再沒見過她。聽說她是夫人的——”趙明淵笑得放肆，一字一句，“閨中密友?！?p> “她從前被安頓在月影曾住的地方。我初還以為你是想扮演賢妻，使她效法月影，以免我長夜漫漫，寂寞難耐?，F(xiàn)在看來是我想錯了。夫人是否已經(jīng)將她賣入秦樓楚館，已絕后患？”
那些明晃晃的無恥之言就這樣從趙明淵那向來矜貴的口中一躍而出，他好似從那尊冷漠的石像一下子幻變成了油頭粉面的登徒子。這下?lián)Q陳玦怔愣地看著他，張張口，竟不知從何開始辯解。
趙明淵俯下身來，溫?zé)岬纳嗷^她的耳廓，這樣輕薄的舉止還是前所未有，“為何你會覺得長孫如夢跑不出去？難道這是你心中所盼？我還從不知道，我的小嬌兒，如此狠心。”
他那燙人的熾熱稱呼使羞憤難當(dāng)?shù)年惈i慌張失措地推開他，站起身來，退后兩步，他帶來的溫度還在她耳邊徘徊。
“我絕無你所說那般卑鄙無恥?！?p> 趙明淵突然微微一笑，如一汪溫柔的水，洗去了他臉上惹人厭的戾氣。
“為夫也從未覺得夫人卑鄙無恥?！壁w明淵的聲音虛無縹緲得好似遠在天邊的神祇低喃，“縱然你真的這么想，我也只會以為你，非?？蓯?。”
意想不到地忽然抬頭，陳玦雙頰上的紅云未散，方才自己咄咄逼人的回憶又使她難為情地低下頭去。
趙明淵錯以為她余怒未消，按她坐下，又慢慢地蹲下身去，牽了她的手在掌心，輕聲細語仿佛哄孩子一般道：“阿嬌，我是個討厭的人，無牽無掛慣了?？赡愫龅靥鰜恚闪宋业钠拮?，我懂殺伐決斷，群雄逐鹿，卻不懂得如何面對趙夫人。你干凈得像雪，我只怕會污了你。但無論如何，我真真正正地將你當(dāng)妻子看待。從前沒有負你，將來也定不會?！?p> 陳玦的心怦怦直跳，長長睫毛遮蓋下的杏眸也故意逃開，不去看他，只是小手輕輕地揪著他的衣衫，示意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