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釜底抽薪
尚春閣外,月影焦躁地獨自徘徊,門口的侍衛(wèi)如同石像一樣巋然不動,用冷冰冰的臉色拒絕了她的來訪。
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頭站在門內(nèi),陰陽怪氣道:“月影姑娘還是不要費事了,王上說了不見您?!?p> 月影強壓怒意,若是從前,哪有這等不知死活的丫頭敢在她面前聒噪?
“姑娘通融。我確有要事稟明王上,事關戚府存亡,月影不得不報?!?p> 丫鬟聞言有些猶豫,但負命在身,又無擅自決定的權力,嘴一張一合,就是不肯放月影進來。
月影很是失望,又不甘心就這樣離開,緊緊咬著下唇,就這樣與小丫鬟僵持著。
忽然,透過門縫,月影瞧見了尚春閣內(nèi)一個熟悉的身影。
“利竹!利竹!”月影看到了救星一般,大喊大叫。
利竹聞訊前來,推開了小丫頭,將門打開,見是月影,苦笑道:“月影姑娘,不讓您進來是王上親自下的命令,請不要讓在下為難。”
月影不依道:“今日事關重大,月影不能不告。若有罪責,月影一人承擔。利竹,平日我待你不薄,請你顧念我二人的情分,行個方便。今日之后,月影絕不再來?!?p> 利竹動了惻隱之心,露出左右為難的神色,遲疑后,利竹遞給了月影一個眼神,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進去。
從書房偏側的小門進入,利竹低聲囑咐道:“王在練字,驚不得?!痹掠包c點頭,表示知道利害。
接過利竹手里的茶盞,月影替他將茶放在戚卓云面前。
女子輕聲輕腳地來,席卷了一股自己熟悉的香味,戚卓云連頭也不抬,只道:“你還是不死心?!?p> 月影顫抖著跪下,抬頭渴求道:“奴婢有要事相告。回稟之后,奴婢再不糾纏。”
戚卓云聞言,終于自上而下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是月影從未見過的冷淡,一時月影竟然猶疑,他到底是不是從前那個溫潤的謙謙君子?
“我是薛將軍插入戚府的細作,為的是觀察您的一舉一動,給戚將軍提供情報?!痹掠暗拖骂^,小心道。
戚卓云不動聲色,薄唇微啟:“這我早就知道。”
“您若將我送給薛大小姐為婢女,薛將軍一定會有所覺察,以為您在向他挑釁。當今局勢緊張,戚家不能沒有薛氏的兵馬。”月影仰頭,將早已準備好的話傾瀉而出。
戚卓云注視著她誠懇的雙眼,一絲困惑蔓上心頭,此番話雖說并非無懈可擊,但已然是一個不錯的借口,月影向來愚笨,只會哭鬧,如何能說出這樣的道理來?
“這話可有人教你?”
月影緊緊攥著袖口,細嫩的指肚緊張地摩擦著粗糲的竹葉繡樣,“這是……趙明淵對我說的?!?p> “你去找趙明淵了?”戚卓云笑笑,來了興致,“他還說什么?”
深深吸了口氣,不成功,便成仁,月影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趙護衛(wèi)還說,他命不久矣,在南方的趙家不會不管他的死活?!?p> 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戚卓云冷笑,“他何必扮作無辜?自他來到戚府,本王可謂以禮相待,從未逾矩。趙明淵果真是瘋了?!?p> 月影小聲說道:“趙明淵說……奪嫡關頭,戚府為了制衡趙家,必然要他的命?!?p> 戚卓云愈發(fā)覺得不可理喻,長出一口氣,大手一揮,別過頭道:“無稽之談?!?p> 月影急得上前跪了一步:“您未存殺心,自然覺得是無稽之談。可戚府中的旁人……卻未必?!?p> 戚卓云驀地看她,難分喜怒,“你什么意思?”
攝政王降威,月影躲閃叩首。
“月影,不可妄言。女子干政是重罪?!逼葑吭频难凵褡兊煤輩枺吐暤?。
他的怒意太盛,身上的戾氣太重,月影恍惚,竟然不知今日所來的目的到底為何。人說伴君如伴虎,她真的有膽量留在他身邊嗎?
“事關重大,月影不敢撒謊。此話確為趙護衛(wèi)親口所言?!痹掠坝仓^皮道,已經(jīng)做好迎接驟風暴雨的準備。然而良久之后,戚卓云只是無力地坐下,擺手道:“你下去吧。本王自有主張。”
“是?!痹掠氨M力壓抑著砰砰的心跳,起身退下。
午后,趙明淵奉攝政王之名搬入戚府,住在尚春閣偏殿。而月影,因其忠心耿耿,被納為攝政王妾,暫居芳蘭齋。
老夫人空有一腔怒火,不知道該向誰發(fā),正巧陳玦邁進來,一只瓷杯便被猛地擲到她腳邊。
“廢物!這等小事都辦不好,被月影那個狐媚搶了先?!崩戏蛉撕藓薜?。
心中暗笑,陳玦假裝慌亂地看向正忙得不可開交的紅綾,紅綾用力地給她使眼色,她才懵懵懂懂地退出去。
坐在院中花樹下,陳玦長舒了一口氣。不知怎的,竟然無端想起了趙明淵。現(xiàn)下,他應該已經(jīng)住到戚府了,這沒什么不對的,一個護衛(wèi),自然是要住在主人身邊的。想起那日階梯之下,趙明淵說,若是葬了一個人,他便愿意回到南方。這是他與戚卓云的交易。那個人是誰?無論怎樣,戚卓云是不愿趙明淵死的,他大概希望趙明淵能滾得越遠越好。陳玦不免甜笑,現(xiàn)在倒好,挪到自己身邊來了。
因被紅綾以不要打擾老夫人清凈的緣由趕了出去,陳玦抱著自己的東西就往清雜院走。想想可笑,為了掩人耳目,老夫人不肯將她徹底掃地出門,便重又流放到清雜院,只圖個眼睛清凈。
才到清雜院放下東西,一個不速之客就打破了清雜院的平靜。
那是一群趾高氣昂的婆子,簇擁著那嬌媚柔弱的女子而來。
一個婆子不客氣地喊道:“從芙蓉居過來的阿玦現(xiàn)下何處?”
陳玦心里奇怪,走出門去,卻見是打扮得珠光寶氣的月影,可月影的臉色卻蒼白,已經(jīng)失去了昔日的飛揚神采。
“我就是阿玦。”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月影,她想要的明明已經(jīng)得到了,陳玦不懂她為何貴步臨賤地。
“這個人我要走了。”月影對清雜院的姑姑淡聲說。
陳玦頭痛欲裂,杏眼一翻,月影辦的蠢事已經(jīng)夠多了,陳玦可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牽連。
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月影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我是主子,你是下人,這可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