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搶修,城北吳克庸的后院總算恢復(fù)如初,只是那一汪寒池里少了幾尾錦鯉。
吳克庸頂著光頭,在后院里走完九路青龍槍法,已是汗流浹背,想到昨夜被那白須黑衣人用兩指彈開青龍槍罡氣,既后怕又氣餒。
這祖?zhèn)髑帻垬尫ㄍ陀杏?,但缺少強悍?nèi)功心法補足,實在是外強中干,吳克庸心有不甘,扶云觀日的師父只肯傳授四句心法口訣,若能再多教出幾句,吳克庸有信心一舉敢破暗境,成為化境高手。
這習(xí)武之人,沒在六十歲前練功至化境修為,氣血就會隨著年齡增大漸漸衰敗。而化境修為不光是讓習(xí)武者擁有超強的武力,更能修復(fù)身體內(nèi)的隱疾,最大的好處就是壽命上限能到百歲有余。
這吳克庸前年過完六十歲大壽,今年開春時就感覺體內(nèi)隱疾發(fā)作愈加頻繁,而一向雄渾的內(nèi)力也時常運轉(zhuǎn)阻滯。
攀登化境修為無望,吳克庸只想退隱江湖,含飴弄孫,頤養(yǎng)天年,奈何寶貝女兒吳月琴心高氣傲,非蓋世豪俠不嫁,于是想到先用金盆洗手來吸引江湖豪杰的注意力,再來一場比武招親就事半功倍,定能找到金龜婿。
吳府管家吳憂一瘸一拐走進(jìn)后院,看見回廊中綠衣女娃對自己狡黠一笑,心有余悸,遠(yuǎn)遠(yuǎn)避讓,徑直走向老爺吳克庸,躬身拜見后說道:“老爺,衡山劍派蔡掌門與其他門派掌門一同前來拜見,小人已經(jīng)安排眾位貴賓前院喝茶,請老爺移步前院會客。”
光頭吳克庸大吃一驚,日頭尚早,諸多掌門不在君滿樓休息,卻趕來府上喝茶,是為何。
吳克庸停下功架,周身汗水一收,自有暗境內(nèi)力流走竅脈諸穴,那褶皺的面皮立刻容光煥發(fā),把沉重的青龍槍往吳憂管家那一靠,大步流星走向前院。
吳府前院中,人頭攢動,數(shù)十位掌門個個身份尊貴,多有弟子跟隨,扎堆擠坐在前院迎客廳中,再加上忙忙碌碌的家丁婢女,人數(shù)近百。
老鏢頭吳克庸人未至,洪亮的問候聲先到,“各位江湖前輩、兄弟、世侄,怠慢諸位,還請海涵。”
迎客廳內(nèi)江湖眾人,見光頭吳克庸穿著單衣,豪邁走來,無不站起含笑點頭拱手見禮。
吳克庸早年押鏢走南闖北,性子又豪爽,結(jié)交江湖一大半豪杰,此時見廳中一張又一張熟悉面孔,是激動萬分,老懷甚慰。
“蔡掌門,別來無恙!”、“尹掌門,多年未見!”、“丁掌門,你還欠老夫一壇好酒!”、“任家主,你們劍窟還有寶劍否?”…“羅掌門,待會老夫跟你切磋一二。
吳克庸從左至右,與貴賓一一碰面打招呼,最后站到會客廳中間再次彎腰歉意說道:“諸位,吳克庸在此先行告罪,本該由我盡地主之儀親自前往君滿樓設(shè)宴款待,反到讓各位江湖名宿大駕光臨寒舍,實在是失禮!”
廳內(nèi)眾人紛紛回應(yīng),“吳老鏢頭多禮,是我等早達(dá)君北城,多有叨擾。”
南湖府獅吼門尹正炮快言快語說道:“聽聞吳老鏢頭府上昨夜遭賊,我等江湖老兄弟在君滿樓哪能安生,特地前來探望。”
光頭吳克庸摩挲幾下禿頂,尷尬一笑,回道:“這好事不出門,壞事走千里,讓眾位江湖老兄弟見笑,確有蟊賊造訪寒舍,不過沒啥損失,大概是不長眼串錯門,摸錯路。”
這吳老鏢頭說話風(fēng)趣,立即引得廳內(nèi)眾人轟堂大笑。
衡山劍派掌門蔡文子站起好心提醒道:“明日就是吳鏢頭金盆洗手的大好日子,還得多提防仇家上門,屆時諸位老兄弟一定鼎力相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p> 吳克庸再次抱拳拱手,“諸位能賞光蒞臨,就是給吳某人天大的面子。再說吳某人素來行的端正,不怕有人上門挑釁。若真有強敵來訪,各位老兄弟還能看吳某人吃虧不成?”
這江湖人士聚在一起,就跟田間農(nóng)婦一樣嚼舌頭,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話說數(shù)日前,霸刀門、赤陽掌派、柳葉刀族被人屠殺,震動江湖,又有西北鑄劍盧家破家,前前后后死了一批武林高手,不知道諸位有何高見?”鞭腿門丁神通挑起話題。
“江湖廝殺之事每天都有,像這樣規(guī)模的坑殺武林人士,確實少見,個人認(rèn)為與明年的江湖盟主選拔有關(guān)。”說話的是彈指門羅次寧。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吳克庸見眾人神色緊張,出來緩和氣氛,說道:“當(dāng)代盟主杜小笙前日給我來信,說他已經(jīng)安排人著手調(diào)查此時,想必用不了幾日就能水落石出?!?p> 西岳華山派掌門蔣君臣提醒道:“西北鑄劍盧家盧定業(yè)是隴雀山老劍仙令狐清風(fēng)的得意門人,那老劍仙平生最為護短,就怕他不問青紅皂白為弟子出氣,再把中原江湖攪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屆時我等江湖晚輩又該如何應(yīng)對?!?p> 尹正炮笑呵呵說道:“你們?nèi)A山距離隴雀山最近,蔣掌門還是速速南下,來我南湖府逼禍,不然令狐老劍仙盛怒之下,當(dāng)真會一劍消掉你們?nèi)A山山頭?!?p> 華山蔣掌門尷尬一笑,自討了個沒趣,悻悻坐下。
吳克庸喝一口濃茶,說道:“早些日,那偏安一隅的北楓葉家菩提子葉青前輩突然辭世,現(xiàn)在江湖上碩果僅存的老前輩不多了,武圣獨孤和令狐老劍仙偶爾還有蹤跡,三癡劍圣陸劍平失蹤多年,說來可惜呀!”
有人說:“杜小笙盟主一任十年,把中原江湖協(xié)調(diào)的次序井然,可惜年月已高,也不知道明年選出的新盟主會是誰?!?p> 立即有人提議說道:“我看吳老鏢頭在江湖上素有威名,一手霸道無雙的青龍槍法技壓群雄,不如暫緩?fù)穗[,為江湖多擔(dān)待一份操勞。”
這一提法得道迎客廳內(nèi)多數(shù)人贊同,吳克庸急忙站起,向眾人擺手謝絕道:“吳某今年六十有二,體力不濟,承蒙諸位厚愛,只想明日順利完成金盆洗手,過上含飴弄孫的逍遙快活生活?!?p> 馬上有人接話說道:“吳老鏢頭,您那寶兒女兒妙齡如花,有沉魚落雁之姿,能否看中我派大弟子肖揚?”
那名叫肖揚的俊朗少俠立刻站起,對迎客廳中諸位江湖前輩行了個羅圈揖。
蛇棍堂堂主佟根骨又站起摻和道:“毛掌門,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八極門大弟子肖揚已有配偶,此時說來只怕不合時宜吧。我堂年輕后生程亮,英俊瀟灑,武功高強,更配吳家千金?!?p> 那蛇棍堂后生程亮也立刻站起,對江湖名宿一通禮拜。
此時,迎客廳又亂哄哄起來。
挑起爭議的八極門毛掌門臉色如故,站起身對老江湖們說:“我那大弟子肖揚原配因疾而終,此時正巧單身,怎么就不合時宜,吳前輩,您來評個道理!”
這光頭吳克庸只覺頭脹腦熱,看著各門各派年輕俊才一一毛遂自薦,有歡喜有憂愁,挪動屁股,對站起的江湖各門派才俊壓壓手,說道:“后日,就在后日,于君北城正中心廣場,吳某擺下擂臺,歡迎各位英杰踴躍參與,或可博得小女芳心,成就一段佳話!”
衡山劍派掌門蔡文子開懷大笑,指著吳克庸說道:“吳老鏢頭,你這比武招親也算空前盛世,只怕又會比出一個江湖絕頂高手入你吳家,可喜可賀呀,只可惜我那兒子緣薄。”
廳內(nèi)諸位又是其樂融融。
就在此時,管家吳憂一瘸一拐走進(jìn)大廳,向吳克庸稟報說府門外有客來訪,見是不見。
吳克庸“哦”一聲問:“來者是誰?”
管家吳憂立即回答:“一個美貌少女和一個少俠,少女自稱姓葉,來自北域?!?p> 吳克庸的大弟子王者孫鏢頭立刻問:“是不是北楓葉家的?”
吳憂擺擺頭,說不知。
吳克庸想了想,站起身讓廳中諸位安坐,與大弟子王者孫一同走向府門,留得廳中眾人又議論紛紛。
北楓葉家當(dāng)代家主葉靈凰今天白衣翠袖、淡雅脫俗,在途中采辦了一些鹿茸、人參用紅紙包扎好,等到吳府時用于頭一回的見面禮。
昨晚一路輕功穿街走巷,沒發(fā)覺吳克庸宅院有多遠(yuǎn),今日走去到是花費半柱香的功夫,那陸長風(fēng)昨夜背上新傷,今日不宜動作過大,所以才有葉靈凰提著禮包。
有兩人從吳府大門走出,一個光頭老爺,一個短打衣襟男子。
葉靈凰與陸長風(fēng)當(dāng)然認(rèn)得那光頭老爺是誰,卻要假裝不認(rèn)識,走近大門臺階,由陸長風(fēng)抱拳對光頭吳克庸見禮說道:“請問是吳老鏢頭?”
站在臺階上的吳克庸,一身緞面深衣,浮印著壽字,他仔細(xì)打量臺階下二人后,一番思慮,竟不知如何向兩個小輩問話。
虧得身旁弟子王者孫機靈解圍說道:“兩位葉家貴賓,這位就是在下恩師吳克庸?!?p> 吳克庸拿出江湖長輩見晚輩的姿態(tài),雙手抱在腰后,并沒主動抱拳拱手,而是問了一句:“請問二位,北楓葉家家主葉齊錦來了嗎?”
陸長風(fēng)尷尬不語,回首看看葉靈凰,只見她臉色如故,氣定神閑。
葉靈凰從腰間掏出一枚印章,是紅玉雕刻而成的楓葉狀,在手中把玩一番,長嘆一聲說道:“老鏢頭久未到我北域走鏢,不識小女子也屬正常,莫非還不認(rèn)得這枚紅楓紋章?”
那吳克庸臉色驟然一變,早年去那北域紅楓城走鏢,拜訪過菩提子葉青老前輩,知道那紅楓紋章是北楓葉家家主信物,莫非葉青辭世,讓面前這小丫頭來做當(dāng)代家主?
此刻,吳克庸再不敢托大,雖然眼前小丫頭年齡小,論及江湖地位,比自己只高不低,主動上前抱拳拱手說道:“吳某人拜見北楓葉家當(dāng)代家主?!?p> 旁邊王者孫心中大驚,原來昨夜見到與眼前少俠一起回君滿樓的美貌少女竟然是北楓葉家當(dāng)代家主,難怪她氣質(zhì)高雅,儀表不俗。
葉靈凰收起紅楓紋章,面露淺笑,拱手回道:“數(shù)日前,收到洗馬城葉大慶轉(zhuǎn)呈的請柬,今日特地前來君北城,給吳老鏢頭觀禮,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闭f完,遞上禮包。
老江湖吳克庸處之自若,雙手接過禮包轉(zhuǎn)給身旁弟子王者孫,臉上堆起誠摯笑容,說道:“葉家主年紀(jì)輕輕,大有可為,真是江湖代有人才出。敢問葉家主與已故的葉青前輩是何關(guān)系?”
“曾祖母葉青諄諄教誨,記憶猶新,吳老鏢頭喊我葉姑娘即可?!比~靈凰回答道。
吳克庸才想起,當(dāng)年參加過北楓葉家嫡長女葉靈凰的十歲壽辰,沒想到幾年的功夫,那女娃娃出落的亭亭玉立、儀態(tài)萬方,說道:“原來是葉靈凰葉家主,失敬失敬,快快有請,入府喝茶,府上還有一眾江湖名宿,吳某有心給葉家主一一引薦?!?p> 穿過府門,就是雕虎棲鶴的影壁,再往里走是回廊圍住的假山活水,再走百步,來到迎客廳前。
已有數(shù)十位中年江湖人士站在客廳門口,有說有笑,猜想那葉家來人會是誰。
吳克庸及其弟子王者孫引路在前,葉靈凰和陸長風(fēng)跟隨在后,等到落入迎客廳前,又見到君滿樓一樓大堂內(nèi)的眾多江湖名宿。
吳克庸把葉靈凰讓到人群中間,大聲推薦說道:“諸位,這位葉靈凰葉姑娘是當(dāng)今北域紅楓城葉家家主?!?p> 眾人里雅雀無聲,北楓葉家名頭實在太過響亮,江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其中就有很多人受過葉家救死扶傷的恩情。
葉靈凰落落大方,站到中間,收起小女子性情,很豪邁的作了個羅圈揖,對眾人說道:“曾祖母葉青時常提及過諸位的江湖盛名,小女子不才,剛擔(dān)負(fù)起葉家重任,往后還請諸位叔伯長輩對北楓葉家多多照顧,葉靈凰一定備足最好的酒漿,親身恭迎各位江湖名宿來紅楓城做客?!?p> 小小年紀(jì),一番言辭,有情有義,場上眾人無不爽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