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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捕與快刀

迷霧之島 (7―9)

神捕與快刀 潮來寒雨 5159 2020-06-21 20:10:41

  番外三

  七

  人想要戰(zhàn)勝野獸,就必須比野獸更加殘暴。

  在飽食了一頓狼肉之后,次郎本來忐忑不安的心情,似乎放松了些。但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現(xiàn)在的他至少不會再去想著死。

  可這卻并不代表,生存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通過幾天的求生之旅,次郎漸漸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這片迷霧之中,似乎并不只是他一個人。

  次郎伸出手,輕輕的用指尖劃過地面上篝火的余燼,又沉重的嘆了口氣。

  如果,他真的不是一個人,那么其他的人,又都是些什么樣的人呢?

  猛然間,次郎又想起了那艘聳立在他面前的大船。難道,那些孩子,就是和自己擁有著同樣命運(yùn)的人嗎?

  次郎不禁笑了笑,他不是在笑別人,而是在笑自己。

  過去的他,曾經(jīng)一直認(rèn)為自己是最高貴的武士的后裔,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可現(xiàn)在看來,他跟那些灰頭土臉,根本不知道明天是何物的孩子們,也沒有多少區(qū)別。

  而這一切,都是那個自己曾經(jīng)最尊敬的父親,帶給自己的。

  次郎凝視著手里的刀,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他不想抱怨,也來不及憎恨,似乎只是短短的數(shù)日,便讓這個只有十歲的孩子,成長了好幾十歲。

  可突然間,次郎的眼神便立刻變得鋒利了起來,他按住刀柄,直直的盯著眼前被迷霧遮蓋著的灌木,張開了他許久未開的口:

  “什么人?”

  果然,隨著一陣淅淅索索的響動,灌木叢中便鉆出了兩個異族的孩子。

  他們說不出有多大年紀(jì),但四只明亮的眼睛,卻足夠證明他們還不是成年人。此刻的他們正邁著細(xì)微的腳步,屏氣凝神向著次郎緩緩的移動著。

  “你們,聽不懂我的話嗎?我沒有敵意!”

  次郎咽了口唾沫,也握緊了自己的刀。雖然他已經(jīng)盡可能的想要讓自己不展露出敵意,可彌漫而來的緊張氣氛,卻無法讓他真正的做到放心。

  盡管他已經(jīng)殺死了一只野獸,卻依舊繼續(xù)保持人類的理智!

  但面對著次郎的退讓,那兩個孩子們卻依舊如同幽靈般向著他移動著,只是短短的一瞬,他們眼中的殺意,便已經(jīng)暴露無遺。

  當(dāng)然,能看出這一點(diǎn),并不需要超人的敏銳,因為只要你還不是瞎子,你就一定能夠看到他們手中的短刀。

  “夠了,我真的,不是壞人!”

  次郎強(qiáng)壓著讓他快要昏厥的心跳,終于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扔下了他的刀!

  “你們看,我真的……”

  可是次郎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即便是他已經(jīng)放下了自己的武器,可那兩個孩子卻還是沒有饒過他的打算!甚至連一刻的猶豫都沒有!

  他們獰笑著,狂叫著,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不屬于他們這個年紀(jì)應(yīng)有的殘忍!對于他們而言,主動選擇了和平的次郎,不過是一個受人宰割的羔羊!

  因為沒有人,會對自己的敵人留情,哪怕他們都只是具有著相同命運(yùn)的人!

  這就是次郎學(xué)到的第三課,那就是人類,遠(yuǎn)比任何野獸都可怕!

  次郎傻了,呆滯的像一塊木頭,因為他從不曾想過,人類也會擁有著如此鋒利的爪牙。

  可時間已經(jīng)容不得他去多想,畢竟此刻兩手空空的他,只是一只獵物。

  難道,即使是次郎已經(jīng)領(lǐng)悟到了生命的意義,卻還是無法擺脫他必死的宿命嗎?又是為什么,善良在生存的面前,是這樣一文不值呢?

  臨死的前一秒,次郎閉上了眼睛,因為他不愿意看見自己的鮮血就這樣沾在這些異鄉(xiāng)人的刀上。

  可就在他認(rèn)為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的時候,他的耳邊,卻突然響起了一陣讓人汗毛豎立的聲音。

  “住手!”

  字正腔圓的日語,熟悉的讓人想哭。

  恍惚間,次郎已經(jīng)睜開了他的眼睛,可讓他不敢相信的是,剛才的那兩個還如同餓狼般的孩子,竟已經(jīng)潰逃得如同一直野兔。

  而他的面前,也伸來了一只稚嫩的手。

  “你,還好嗎?”

  八

  聽著耳邊熟悉的語調(diào),次郎的鼻子不禁有些發(fā)酸。

  畢竟,再也沒有什么能夠比處在這樣狀況下還能夠聽見親切的母語,更加振奮人心。

  “怎么樣,你還好嗎?”

  直到那人再次發(fā)問,次郎才緩過神來,他尷尬的笑了笑,打量著眼前這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陌生孩子,迎上了他的手。

  “我……沒事?!?p>  “太好了,能在這里看見自己人,真是不容易?!?p>  那孩子笑得很明朗,也足夠感染人心。

  “大家都出來吧,這孩子跟我一樣,都是日本人?!?p>  話語未落,他身后的灌木中,便又鉆出了幾個和他同齡的孩子,只不過他們的臉上沒有和他一樣的笑,反倒是露出了些怪異的眼神。

  “我叫廣瀨平一,雖然這句話可能有些不合時宜,但是……很高興在這里遇見你?!?p>  廣瀨?聽見這個姓氏的時候,次郎便又想起了那天父親身邊的那個一直假笑的男人,而一想起他,次郎的心中便總是會有些排斥。

  但天下同姓的人這么多,自己又是剛剛被平一所救,所以次郎也沒有多想。但就在他剛要報出自己的名姓時,一種強(qiáng)烈的抵觸感,卻猛然間涌上了他的心頭。

  畢竟,那過去讓自己感到榮耀的姓氏,似乎早就不那么重要了。

  于是,次郎長嘆了一口氣,緩緩道:

  “我叫……獵狼丸,幸會了?!?p>  聽見這話,平一皺了皺眉,他退后了一步,抽出了自己緊握住次郎的手道:

  “你的苗字呢?”

  “我……我沒有?!贝卫衫仟N的搖了搖頭。

  “姓氏呢?”

  “也……也沒有?!?p>  “是這樣嗎?”平一的嘴角微微上挑,“不過這也沒什么,姓氏只能說明一個人的身份與地位,卻永遠(yuǎn)也無法絕定一個人的好壞,對嗎?”

  “慚愧,慚愧?!辈恢獮楹?,次郎竟越來越感到有些丟人。眼前的平一看上去只是比他大了幾歲,卻幾乎讓他感到了一種強(qiáng)大的壓迫。

  “哈哈,不管如何,既然現(xiàn)在我們都在這座該死的島上,我們也就不必去追問這些了?!逼揭环鲎×舜卫傻募绲馈?p>  可次郎在聽見平一的話后,卻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島?這里是座島嗎?”

  “喂,我說,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平一的臉上劃過短暫的嘲諷,但頃刻又轉(zhuǎn)為了溫和:

  “是的,這里是一座島,一個無名的島。”

  “那么,這里距離日本……”

  “很遠(yuǎn),很遠(yuǎn)?!逼揭坏恼f著,又用指尖劃過次郎的前胸。

  “所以,憑自己的力量,是無法從這座島上離開的?!?p>  霎時間,次郎只覺得自己的胸前插進(jìn)了一把鋒利的刀刃,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下去。

  少年人的軟弱與無力,頓時涌進(jìn)了次郎的大腦,此時此刻,他的希望就如同這島上的煙霧一樣,隨風(fēng)而去。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如何繼續(xù)下去。

  于是,次郎做出了一個符合他年齡的舉動,他哭了。

  “怎么……該怎么辦?”

  “你這是怎么了?”平一安撫著次郎,微笑道:

  “雖然,我們沒法逃離這里,但這并不代表,我們就沒法活下去。”

  “什么?你……真的有辦法?”次郎如同沙漠中看見了綠洲的旅者,一下握緊了平一的手腕。

  平一長呼了一口氣,又道:

  “看來,你還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啊,好吧,我就告訴你,有關(guān)這次試煉的全部吧。”

  “試煉?這……是一場試煉?”

  “不錯,你,我,還有他們?!逼揭活D了一頓,指向了他身后的孩子們,“我們都是這次試煉中的一員,而這個試煉,本就是為了選出最強(qiáng)大的武士的?!?p>  “我,我沒有懂你的意思?!?p>  “難道你真的什么都沒有聽過?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逼揭粐@了口氣,繼續(xù)道:

  “也是,作為一個平民家的子嗣,不知道也是正常的?!?p>  可聽見這句話,次郎便突然間明白了些什么,因為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平民,而是武士。

  記得來到島上的前一天,父親曾經(jīng)問過他一個問題,那就是現(xiàn)在的他們,究竟還缺少什么。

  答案是他自己回答的,他當(dāng)然很清楚。

  那么,難道這次試煉,就是為了選拔出最那些精英的嗎?而那艘鬼船上的孩子,也都是試煉中的一員?

  次郎的腦子很亂,非常非常亂。

  “但不管怎樣,既然你已經(jīng)來了,你就必須接受你的使命?!逼揭灰姶卫蓾M臉的慌亂,便又開口道。

  “我的……使命嗎?”

  “你不用做出一副很難懂的樣子,其實說起來很簡單,就是努力活下去,在這座該死的島上,活下去,直到有人來接我們?!逼揭坏?。

  “那么,究竟要多久呢?”次郎的眼神中充滿了渴求。

  “多久?”突然,平一竟笑了出來,笑得那樣自信,卻又那樣可怕。

  “活到……再沒有任何其他人?!?p>  九

  次郎傻了,他根本就沒有理解平一的意思。

  雖然他還剛剛十歲,可由于家庭和身份的緣故,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有一刻是處在安穩(wěn)舒適的家中,可以說他人生的全部十年,本就是一場試煉。

  但他從未真正的與人爭斗過,更沒有一次性的和這么多的孩子一起爭斗。

  因為他能夠明白,平一那淡然的語氣中所闡述的事實,是多么的可怕。

  “你是說,我們這么多人之中,只能活下來……一個?”

  哪怕只是說出這句話,就足夠讓次郎心狂跳,四肢發(fā)麻。但他面前的平一,卻依舊沒有什么變化。

  “可以這么說,畢竟想要成為最強(qiáng),就注定要把一些人踩在腳下?!?p>  平一走上前,直視著次郎的雙眼,繼續(xù)道:

  “這很公平,不是嗎?”

  公平?次郎當(dāng)然很清楚,這已經(jīng)不是公不公平的事了,而是直接觸碰到了他道德的底線。霎時間,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幾乎什么也看不見。因為他根本無法相信,這樣殘忍的試煉,竟然會是他的父親策劃的!

  是的,他不止拋棄了次郎一人,還拋棄了無數(shù)擁有著無限可能的生命。

  雖然次郎仍然還不太清楚整次試煉的全部,但他卻知道,那個從自己醒來就一直陪伴他的背囊中,只有三天的食物。或許自己可以憑借運(yùn)氣,獵殺一只餓狼,可如果更多的孩子們,根本就沒有這種運(yùn)氣與實力,那么結(jié)果又會如何?

  不知為何,想起一開始那兩個拿著匕首的孩子,次郎的內(nèi)心中竟突然泛出了一陣酸楚。正是因為他經(jīng)歷過了生死,他才更能明白,那兩個孩子的眼神中所流露出來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那是渴望,對于生存的渴望。

  頃刻之間,次郎早已是淚流滿面,他不是在為自己哭,也不是再為那兩個孩子哭,而是再為自己的命運(yùn)而哭,為自己那從未握在手心的命運(yùn)所哭。

  “你哭什么?”平一看到突然間痛哭起來的次郎,也稍稍有些詫異,但很快,他臉上的驚訝便又轉(zhuǎn)為了微笑。

  “我知道,沒有人想死,對嗎?”

  聽見這話,次郎咬緊牙關(guān),跪倒了下來,一下抱緊了平一的大腿。

  “謝謝,謝謝你救了我?!?p>  也許,眼前的平一,就是自己最后的希望,畢竟他剛剛還從那兩個孩子的手下救回了自己,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繼續(xù)幫助自己,渡過這場可怕的試煉呢?

  “你,這是什么意思?”

  次郎抹去眼角的淚,“廣瀨君,請務(wù)必收留下我!”

  平一瞇緊了雙眼,“收留你?”

  “我可以為你們干活,我也可以替你們打獵……總之,一切的事情我都可以為你做,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伙伴,畢竟,我們都是日本人,不是嗎?”

  “是啊,獵狼丸,我們都是日本人?!逼揭桓┫律?,撫摸著次郎的頭,可突然,他輕撫著次郎頭發(fā)的手,卻兇狠了起來。

  “可是,你永遠(yuǎn)也別想加入我們!”

  “為,為什么?”次郎驚恐的大叫。

  “哈哈哈,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在裝糊涂?”平一大笑著握緊次郎的手腕,“因為,咱們本就不是一類人,我是高貴的武士,而你,只不過是一個連蛆蟲都不如的賤民!”

  聽著平一的話,次郎已經(jīng)連動也不能動一下。

  “少主,還等什么?趕快把這小子宰了,我看他的背囊里,還挺鼓的!”平一身后的一個強(qiáng)壯的少年走上前,一邊舉起自己的武士刀,一邊從他粗厚的嘴唇中擠出這殘忍的話語??瓷先ニ矍暗拇卫筛静皇且粋€人,而是他待宰的羔羊。

  “且慢,龍之助。我還有一句話要跟他說。”平一搖了搖頭,按照了高大少年的手,再次看向了早已顫抖一團(tuán)的次郎道:

  “所以,你現(xiàn)在明白了嗎?他們不是我的伙伴,而是我的家臣,而這次試煉的獲勝者,也一定是我!”

  平一當(dāng)然清楚這一點(diǎn),因為這場所謂的試煉,本就是一次為他鍍金的表演。

  因為他的路,已經(jīng)全部他的父親鋪好了!從這一次試煉的人員選擇,再到每一次的安排,無一不是他的父親安排好的。因為只有他,才能作為真正的最強(qiáng)武士!

  想到這里,平一露出一副冷酷的微笑,蹲到了次郎的身邊,用指尖擦去了他的冷汗,眼神中多了一份憐憫與鄙夷。

  “雖然我殺你,就跟碾死一只螞蟻沒什么區(qū)別,不過看在你是日本人的份兒上,留下你的食物,我就放你一條生路,怎么樣?”

  次郎很想哭,實際上他也已經(jīng)哭了。

  恍惚之間,他似乎已經(jīng)學(xué)到了他的第四課,那就是永遠(yuǎn)也不要相信,任何一個人。

  或許平一所要的,只不過是他背囊中的狼肉,可次郎卻清楚,如果留下食物,那么他根本就無法活下去。

  他斗贏了自己,也斗贏了餓狼,可最后,他卻也還是無法斗過自己的父親。

  不知為何,在想起那個人的瞬間,本來還痛哭著的次郎,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了一陣莫名的勇氣。他停止了哭泣,停止了顫抖,也停止了恐懼。

  他竟然在笑!

  “你……你笑什么?”

  見到突然發(fā)笑的次郎,平一只認(rèn)為他發(fā)瘋了,他一下子從次郎的身邊跳開,不安的問道:

  “我……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是選擇死,還是留下你的食物?”

  平一有些發(fā)慌,可他本不應(yīng)該因為一個賤民發(fā)慌。

  自己是怎么了?平一自嘲似的笑了笑,可隨即,他便已經(jīng)拔出了自己的刀。

  “選??!”

  這就是自己武士的威嚴(yán),作為最強(qiáng)武士的威嚴(yán),眼前的小子不過是一個賤民,他根本沒有權(quán)利反抗!

  可這一次,平一想錯了,因為他已經(jīng)看見了,次郎那燃燒著烈火的眼睛。

  “有種,你就殺了我啊!”

  “那你就去死吧!”

  平一被激怒了,被這個本來不可能激怒他的賤民激怒了,此時此刻,他再也無需偽裝出一副憐憫的樣子,他所想的,就只有讓這個賤民去死!

  所以,他揮下了自己的刀。他和次郎不同,他殺過人,他知道怎樣可以一擊斃命。

  刀刃滑下來的瞬間,他似乎已經(jīng)可以聽到,那刀尖刺入咽喉,劃破動脈的美妙聲音,他也可以預(yù)見到,那即將成為一具尸體的次郎。

  但一切,都沒有成為現(xiàn)實。

  因為那映照了次郎笑臉的武士刀已經(jīng)斷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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