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料子早就送來了,針線上人也都分派了各處的活計,這一日正是來了陽春殿。
請安之后就這么被晾在一邊,那繡娘盯著地上的地磚不知道看了多久,好半天才有人問“最近有什么時興的新樣子嗎?”
繡娘趕忙遞了冊子道“今年多了十幾樣新的花色,您看看喜歡什么樣的,妾身好著手準備?!?p> 屈才人百無聊賴地瞧了兩眼只覺得沒意思,隨手指了一張樣子道“就做這個樣子的吧?!?p> 繡娘又問“不知道您想做一身什么顏色的衣裳?”
屈才人隨口道“就做一身水藍色的吧??粗彩嫠?。”
可繡娘卻猶豫道“這……”
“怎么了嗎?”屈才人道。
繡娘道“玉樓殿也選了一樣的配色和花樣,您看是不是換一換?”
屈才人怒道“憑什么讓我換!不換!”
“這是怎么了?沒進屋都能聽見你的聲音?宮人們不好用打發(fā)了就是,何苦這樣惱火?”鄭才人道。
屈才人道“這時節(jié)你怎么來了?就不怕撞上她?”
鄭才人抿了一口茶道“閑著也是閑著,信步一走便到了你這里,怎忙不歡迎我嗎?”
屈才人便將方才的事情學了一遍給鄭才人聽,鄭才人聽了道“宮里慣來是緊著高位嬪妃的東西,你我這樣位分自然人微言輕,依我看你還是改了吧,別去和她別這個苗頭。”
屈才人哪里不知道這個道理,不過是咽不下這口氣罷了?!八懔藱M豎打扮了也沒人看,做什么都一樣!”隨手指了個花色,換了燕霞色的料子作罷。
屈才人見四下無人忙道“聽說德妃打了李才人?”
鄭才人道“可不是嘛,就在園子里打的,大庭廣眾的這怎么下的來臺!”
“由頭呢?”
“誰知道啊,只說是打了,別的人離得遠哪能聽得清說了什么,何況王后一早封了口,誰都不敢說?!编嵅湃艘膊恢罏槭裁蠢畈湃藭蝗皇芰P,去問蘇才人,她卻只字不提。當事的三個人一個閉口不提,一個面壁思過還有一個根本夠不著,誰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捏著茶杯的手被燙得快要握不住,屈才人忽然道“你覺不覺得德妃對王后十分親近?”
鄭才人頭都不抬“都是和親來的,同病相憐罷了。”
屈才人忽然命宮人去請朝露殿的許才人?!熬驼f得了新料子,請她過來喝茶,看看做什么衣裳?!?p> 鄭才人道“你什么時候和她交好的?”
屈才人道“正殿那位每天關著門不知道在里頭做什么,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自然要找找和我投緣的人了?!?p> 鄭才人笑罵“你這是嫌我來的少呢!”
兩人喝了一回茶,剛換了新的,許才人就來了。站在門口道“恐怕我來的不是時候,可該三泡之后再來的?!?p> 鄭才人笑道“快進來吧,站在外頭可不怕被風給吹走了!”
幾人笑著問了好,果真說起衣裳的事情來。
“我看著今年的樣子不大有心意,只做了一身新的備著,余下的料子都收起來了,你們呢?”
鄭才人道“你可別提這一茬,這位才發(fā)了脾氣呢!”
屈才人不好意思道“不過是一時不忿,怎么就這樣不饒人??!”
許才人忙問“這是怎么了?是針線上人不好好做衣裳嗎?”
鄭才人道“可不是呢,她挑了和玉樓殿一樣的料子和花樣,人家勸她換她還不肯,非要做那一身,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勸好的呢!”
不料許才人道“我也碰見一樁鬧心的事情。”看兩人都看了過來,方拿足了腔調道“我上個月就讓珍寶司的人選兩只好的鐲子來,偏趕上德妃入宮耽擱了,這倒也無妨,人家位分高,出身好,自然事事占先。可沒成想到如今送來的都不成樣子,問起來才說好的都送去夢浮殿了,你說這可氣不氣?”
鄭才人道“哦?還有這樣的事情?那后來怎么著了?”
許才人顯擺似的伸出手道“我早早地下了定的,叫我白等了一個月自然不能善罷甘休,這是他們這兩日連夜趕工的新花樣,你們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雕花精美,掐絲如蟬翼,上頭鑲嵌的寶石都熠熠生輝。
兩人連聲贊賞,屈才人看著看著嘆了口氣說“也是你手里有銀錢才能這樣恣意,像我們這樣的,只能是人家給什么就是什么了?!?p> 鄭才人亦道“是啊,眼看就是三年之期,新一屆秀女就要入宮了,到那時哪里哈有你我立足之地?”
許才人被這兩人說得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得了好看首飾的喜悅很快就被未知的迷惘包裹了,整個人都蔫蔫的,完全沒有了剛來時的精氣神。
回去的路上鄭才人想許才人呆愣住的樣子覺得心里十分暢快,眼看就三年了,也是時候拼一把了。
獨孤晟覺得自己最近似乎不適合進后宮,不管他去哪里都能夠捧上彈琴的唱歌的跳舞的,更別說寫字的畫畫的,似乎全天下最有才氣的女人都在這里了。
看得獨孤晟頭大,可胡才人眼看著就快要生了,他一早答應了王后要時常過來陪伴,加之甄修媛近來時不時就偶感微恙總得去看看,德妃那里也不能冷落了,進后宮的次數(shù)幾乎是從前的好幾倍。
為了躲避不知道躲在哪里展示才藝的妃嬪,獨孤晟難得地鉆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繞了遠路。
一不留神和另一個急匆匆跑過來的人撞了個滿懷,撲鼻而來的脂粉香讓獨孤晟下意識地就想跑,可在聽見痛呼的時候還是停下了腳步。
地上坐著個嬌滴滴的女孩子,看得出來精心打扮過,可現(xiàn)在卻只能狼狽地坐在地上揉著腳踝哭。
“別哭了?!豹毠玛深^疼道。
許才人怯怯地抽泣著,看起來特別可憐,像只小兔子一樣,讓人不忍心大聲嚷嚷。“你是哪個宮里的?”
許才人道“回國君的話,妾身是朝露殿的許氏。”
獨孤晟下意識地皺眉“你也是來偶遇寡人的?”
許才人嚇得一哆嗦,哭了出來“我……我出來的晚了,沒能趕上,我不是在這里等著的!”
獨孤晟蹲在她面前看著她問“你為什么出來晚了?”
許才人縮了縮脖子道“……挑衣服廢了些時間……”
不用一個時辰,許才人“偶遇”國君還被抱回寢殿的消息就傳遍了宮里,第二天許才人就得封柔昭儀,人人都說柔昭儀人不可貌相,只有她自己還暈暈乎乎地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了國君的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