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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命向天行

第四十章 遲則生變

逆命向天行 真一山人 3812 2019-10-17 22:36:58

  不知不覺已到了歲末,這一天忽然飄起了雪花。青山隱隱,草色含碧,紛紛灑灑的白雪映襯得那草木山川愈發(fā)顯得翠綠了。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新的一年即將開始,江山易主,是否也會帶來新的氣象?對于布衣百姓來說,或許多少會有些憧憬和期盼吧。無論如何,生活終歸要繼續(xù)下去,滄海桑田,人事沉浮,亙古不變的是生活本身,不但要“生”,而且還要“活”下去。蕓蕓眾生豈非正是那燒不盡的野草,雖然歷經(jīng)雨雪風霜,歲枯歲榮,只要根還在,便會永遠煥發(fā)著新的生命!

  站在石洞洞口,方省吾遙望著京城,聽著依稀傳來的爆竹聲,心中不勝凄楚。然而此刻已完全康復的身體,卻又使他充滿了堅強的力量。

  有煙花升起,乍然迸放,濺落如雨的花火炫爛了夜空,璀璨了眼前,明亮了心底。

  有清淚滑落,泫然垂灑,剔透如玉的淚珠打濕了青衫,浸潤了心緒,滌蕩了情懷。

  下一刻,倔強的少年抹去淚水,心中亦有煙花綻放,春草發(fā)芽。

  ……………………

  三月。

  三月的江南,草長鶯飛,春和景明。石洞更因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藏風聚氣,陽氣浩然。方省吾在這三個月中不但完全恢復了元氣,而且他的太素功也突飛猛進,一舉突破小成境界,正式進入大成階段,丹田中已經(jīng)有了內(nèi)功根基,接下來只需不斷地繼續(xù)吸納天地正氣,鞏固加強,使內(nèi)功逐漸增長直至大成。

  蘇百無自然是欣慰無限,可是他知道這個地方不能再繼續(xù)待下去了。這么長時間以來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實屬兵行險道之僥幸。但是僥幸永遠不會長久的,所以還是趕緊離開為好。至于去哪里,他原本是想好了幾個去處的,只是由于方省吾的傷勢而未能成行?,F(xiàn)在既然方省吾已經(jīng)痊愈,而且太素功又突破了小成境界,身體更比以前強健,他自然便少了種種擔憂。不過近日來,他又改變了想法,決定不去原本想好的去處了,天下那么大,哪里不能容身?江湖那么大,何處不是吾家?憑著一身本事,領(lǐng)著方省吾行走江湖,既可以使他增長見識,熟諳人情百態(tài),又可以打聽幾位師兄弟的消息,謀得聚首,豈不是兩全其美?

  主意拿定,蘇百無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潛入城中,又狠狠地偷了一位為富不仁的富貴人家的一大筆銀子,輕車熟路慣了,卻不再手生臉紅,反倒暗暗竊喜得很,默念了十遍“盜亦有道”,灑脫離去。

  回到石洞,他與方省吾說了今后的打算,方省吾聽后欣然心喜,只道“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仿佛是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孫悟空,一朝解除了禁錮,便要跳起來了。

  次日清晨,師徒二人早早就起來了,方省吾仍是繼續(xù)修煉浩然太素功,當然,這是他在這個石洞處最后一次練功了,所以他顯得很珍惜,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只碩大的口袋,把此處的天地正氣都裝滿帶走。

  蘇百無獨自整理著東西,收拾行裝。其實除了幾件半舊的衣服,也沒有什么余物可拿的了??墒撬麉s總覺得落下點什么似的,東找西找,左看又看,卻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過了一會,他才哂然暗嘆道:“都說敝帚自珍,這小小石洞,此時卻也令人留戀了……”

  默默走出石洞,放眼望去,晨曦中一片新綠,青翠欲滴。清風徐來,帶著泥土的氣息和草木的清香,頓覺神清氣爽,心中不禁豁然開朗。

  正在這時,忽聽一陣歌聲自遠處飄來,那聲音極為渾厚有力,穿透層林,每一個字就好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托送到耳邊,聽得極為清楚,卻是陶淵明的《歸田園居·其三》: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無違……”

  歌聲初起時,唱歌的人似乎在山腰之處,及至唱到最后一句時,那人已來至石洞前面,端的是腳力非常,然而他的氣息卻極為平穩(wěn)悠長,顯見得他的內(nèi)力也是極為深厚無比。

  蘇百無暗吃一驚,心道:“果然怕什么來什么,偏偏不早不晚,眼看著我和三兒今日就要遠走高飛,卻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要橫生禍端,而且來者武功之高,世所罕見,當真是棘手得很……”

  他一邊暗中戒備,一邊仔細打量來人。

  只見那人面色黃黑,相貌甚是普通,毫無出奇之處。穿著一身土布衣裳,腳下是一雙普通的布鞋,沾滿了泥土。肩膀上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破爛鋤頭,卻仿佛是珍貴的寶貝一般,被他用一只粗大的右手緊緊握住,生怕掉到地上摔得更爛了。

  雙眉一軒,星眸閃動,目光猶如早春的乍暖還寒,蘇百無冷冷問道:“皇甫厚德?”

  “多年未見,蘇先生還認得出在下,在下實在是三生有幸?!蹦侨宋⑿χp輕放下鋤頭,打了個稽首。只是這個稽首之禮本應是道家禮儀,此刻于他身上卻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無論穿著相貌,他看起來分明就是一個樸實的農(nóng)夫,那張微笑的臉便仿佛是一塊龜裂的田地。而他就那么微笑著站在那里,渾身上下卻自有一分氣度,遠非普通農(nóng)夫所能具有,如大地一般厚重沉凝,謙遜安穩(wěn)卻不卑不亢,原來他正是五行門中的黃土宮宮主——皇甫厚德。

  多年以前,江湖上青年才俊迅速崛起,鋒芒畢露,其中五行門的風頭更是一時無兩。而蘇百無師兄弟四人下山之后,聲名鵲起,直欲蓋過五行門。雙方互不服氣,于是約定了比武之期,一較高下。結(jié)果蘇百無四人略勝一籌,千難萬險地破了五行門的陰陽五行陣,因此后來江湖排名時,儒門四子后來居上,排在了五行門的前面。而后他們之間的惺惺相惜及恩怨情仇,卻變成了江湖中人酒酣耳熱后樂此不疲的談資了。

  時隔多年,容顏易老,無論是儒門四子還是五行宮主,自然已非當年模樣,故此皇甫厚德見了蘇百無才有此一說,雖是溫言笑語,細思起來,未嘗沒有感慨唏噓之意蘊含其中。

  蘇百無見他如此謙恭溫厚,不免覺得自己方才的言語有些失禮了,于是歉然拱手道:“皇甫宮主過謙了,蘇某方才直呼兄臺大名,失了故人之情,還望兄臺恕罪則個?!?p>  話鋒一轉(zhuǎn),他又溫和說道:“歲月如刀,皇甫兄愈發(fā)老成持重,氣度更勝從前,蘇某自愧不如,只是不知皇甫兄今日來此,是機緣巧合還是……”

  “呵呵呵呵,好說好說……”皇甫厚德笑著截口說道,“蘇先生聰明機變,在下最是佩服,不妨猜上一猜。”

  “這個……”蘇百無見他仍是笑得人畜無害的樣子,一時摸不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也微笑著說道,“想不到多年未見,皇甫兄修為愈發(fā)高深,竟也學會打機鋒了,倒叫蘇某如何猜得出?”

  他忽然抬頭看了看天,似乎在自言自語:“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莫非皇甫兄果真要日出而作不成?”

  皇甫厚德也看了看天,笑道:“在下即便真的要種地,此時也未免太早了些,蘇先生顧左右而言他,卻正是說在下來此并非是機緣巧合,而是來之有意了。”

  蘇百無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不錯,天下哪有那么多機緣巧合。”皇甫厚德忽然正色說道,“不過在下來此之意卻又絕非蘇先生所想所疑?!?p>  “哦?皇甫兄言外之意,是在說我蘇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嘍?”

  “哪里哪里,蘇先生多慮了……”皇甫厚德不急不燥,緩緩說道,“當年蘇先生師兄弟四人與我五行門以武會友,琴棋書畫險勝了陰陽五行陣一招,在下等人雖然心有未甘卻也著實是佩服得緊,畢竟我們多了一人,因而你我等人也皆有惺惺相惜之意,只是后來我那小師妹與秦兄弟……哎,一份孽緣不說也罷,不過在下心里一直是把蘇先生等人當作朋友的,只想著有緣再見,然后……呵呵呵呵,”他又憨厚一笑,撓了撓頭,似乎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然后……再切磋切磋?!?p>  皇甫厚德說這番話的時候,言語動作之中都透露著敦厚誠摯,看上去真像一位質(zhì)樸善良的老農(nóng),在和久違的故人“把酒話桑麻”了。

  而他所說的小師妹與秦兄弟,正是五行門黑水宮宮主水晴柔與廣陵子秦歌行。當年水晴柔對風流倜儻的秦歌行一見傾心,暗生情素,所以比武之際,她出手未免難盡全力,因此五行門落敗于她關(guān)系極大。而青木宮宮主東方恨青本就與水晴柔青梅竹馬,早生暗戀之心,不料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于是一怒之下,苦練槁木功,不僅發(fā)誓終生不娶,而且還要有朝一日殺了秦歌行以泄羞憤,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著實令水晴柔愧疚不已。因此她縱使對秦歌行有萬般愛意,卻終是不敢面對自己的師兄,只能飲恨于懷,寂寞天明月夜,孤燈照影,黯然銷魂,傷心不已。

  離火宮宮主南宮赤脾氣暴躁,又與東方恨青感情最好,因此對水晴柔多有怨言,“恨烏及烏”地更把一腔怒火都轉(zhuǎn)嫁在儒門四子身上,大有水火不容勢不兩立之意。

  至于白金宮宮主西門劍,雖然是個劍癡,除了練劍之外似乎心無旁騖,實際上卻對小師妹水晴柔愛護有加,只是憐惜也好同情也罷,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和月,他終究化解不了那當局者迷,只能徒呼奈何。

  現(xiàn)在從皇甫厚德道出這番話來看,卻是他的胸懷最為寬廣,性情如大地般厚重,沉穩(wěn)樸實,人如其名,果真沒有負了“厚德載物”之意。

  舊事重提,不堪回首,欲說還休,蘇百無亦是不勝感慨,黯然嘆道:“皇甫兄厚情高義,蘇某心領(lǐng)了,只是如今儒門四子已成了朝廷欽犯,縱使相逢一笑泯恩仇,卻再也不敢與皇甫兄為友了。至于切磋么,恐怕今日也不能如皇甫兄所愿,山高水長,咱們后會有期,如何?”

  “哦?原來蘇先生今日便要走了?呵呵,看來在下此番前來卻是多此一舉了,來得不趕巧,卻不能再見識見識蘇先生的落霞孤鶩刀……”皇甫厚德似乎有點落寞之意,隨即又憨厚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過這樣也好,在下正好為蘇先生送上一程,但愿蘇先生此行一路平安,走得越快越遠最好?!?p>  蘇百無自然聽得出弦外之音,微感詫異地問道:“皇甫兄話中有話,又在打什么機鋒?蘇某愚鈍,尚望皇甫兄明言。”

  皇甫厚德忽然嘆了口氣,緩緩說道:“蘇先生與你徒兒隱藏此地,想必是用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計,當真是機智無雙,膽魄超群,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可是兵行險道只可一時,不可長久,因此在下今日恁早前來,正是想告訴蘇先生速離此地,否則的話,恐怕……”

  “恐怕怎樣?”

  “恐怕……恐怕遲則生變,再也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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