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驚叫了一聲:「??!祖師爺爺是慘遭橫死的么?怎么我爹娘從來沒告訴過我?是不是少林寺跟龍虎山兩派掌門人暗中聯(lián)合起來下毒手將他給害了?」一連串的質問就像一把大鐵錘般,將心中天下無敵、形象英雄的祖師爺爺一錘一錘地給擊碎了。玄甲門的敗亡凋零雖然是眼前的事實,但父母崔無畏與姬無邪從未將祖師爺爺的最后下場跟她透露,雖然逢年過節(jié)爹娘總會帶她到鐵鋪密室中拜祭祖師爺爺及歷代祖師,但心中仍有另一番天真想法,好像祖師爺爺只是飄然遠遁,閉關修煉,總有一天會再重現(xiàn)江湖,帶領玄甲門的徒眾們將本門重新振興,發(fā)揚光大一般......
尉遲無妄肅容道:「哼!少林寺、龍虎山乃武林名門正派,豈會行此不義之事!」
靈兒急忙問道:「那到底是誰害了祖師爺爺?」
尉遲無妄臉色頓時鐵青,咬牙切齒道:「物必自腐而后蟲生,害了妳祖師爺爺跟覆滅玄甲門的就是妳祖師爺爺的第四弟子、玄甲門第二十代掌門-『危-無-咎』......」登時面部扭曲,血充瞳仁!
靈兒一聽,腦中轟然一響,驚得更是非同小可,急喊道:「祖師爺爺還有第四個弟子么?為什么,為什么這個叫危無咎的人要害了自己的師父?為什么要滅了自己的門派?」心中無數的疑團皆是打小以來父母所避諱不談的。
尉遲無妄話已至此,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欲將玄甲門種種的避諱往事一一說與眼前的后輩了解,以紓解這十五年來積壓在內心深處的種種怨氣!但「危無咎」這三個字一說出口便猶如鬼魘符籙一般鎮(zhèn)攝控制住了自己,登時面貌掙擰恐怖,哈哈狂笑來,手中的「雷霆怒」也跟著嗡然作響!
靈兒看得害怕,只見尉遲無妄倏然縱身而起,躍上大樹樹枝,在周遭的林木上狂奔,時而哈哈大笑,時而瞋目怒斥,對空喝道:「危無咎,這這奸賊,讓我苦苦等了十五年終于盼到了你;十五年前玄甲門一戰(zhàn),終究讓你以下三爛的手段得逞......不算!不算!我們重新來過!」只見周遭林木叢中一圈圈黑色光影來回盤旋,如狂風,如驟雨,嚇得無數鳥禽撲翅紛紛飛逃,把靈兒的頭發(fā)、衣袂也激得飛揚起來,半空中千千萬萬的樹葉細枝也隨著圈圈光影紛紛落地。
靈兒越看越怕,將雙手湊在嘴邊,仰望著樹林大聲喊道:「師叔,您下來啊?!怪灰娢具t無妄倏地立在一根樹枝之上,身形隨著樹枝上下擺蕩,眼前卻出現(xiàn)了無數幻影,跟著便勢若癲狂般地哭嚎起來:「危無咎,你出來?。∧阗r我?guī)熥鹈鼇?,你賠我妻子、幼孩命來,我的兒啊......嗚......你出來啊......」其時「雷霆怒」與尉遲無妄瞋恨悲狂的心念感應交流,一道道忿恨、瞋恚、仇怒的力量宛如電流般自刀柄通過手臂竄入了尉遲無妄的身體周遭毛孔,貫穿全身奇經八脈、經絡穴位,將滿腔的熱血與內力給激揚了起來,卻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同時,尉遲無妄耳朵旁彷彿有無數道老少男女的音聲,或沉聲,或尖嘯,或哭嚎,或嘲弄,拖著幽長回旋的聲調夾雜斥罵道:「尉遲無妄,你這沒用的家伙,你師父親人叫人給殺了,你竟然苦苦等了十五年還沒個結果,拖累我們也跟著困在這里多年!血!血!血!最終的一道解脫之血啊!你不是要『雷霆怒』開刃顯威,殺敵復仇么?既然『欽命陽血』沒了,那就用你自己的鮮血來喂養(yǎng)我們啊......尉遲無妄......」一道道聲波宛若水中的漣漪在腦海中陣陣圈散開來,尖厲刺耳,惱人心神;尉遲無望摀住耳朵,齜牙哭嘯,突然舉起「雷霆怒」往那被削了一大片的玄甲門巨石飛去,口中喊道:「危無咎,你受死吧!」
只見半空中一道黑影猶如鷹隼般伴隨著圈圈光芒飆乎下?lián)?,正是尉遲無妄擎著「雷霆怒」自樹林中下?lián)粜组T遺址前的那塊巨石,尉遲無妄與玄甲門遺址巨石不過三、四丈,待身形距離巨石約莫三里處,手中的「雷霆怒」突然抖顫,發(fā)出陣陣哀鳴之聲,彷彿遇上了強敵克星般,回避隱藏不愿面對,欲就此止步。
尉遲無妄只感到臂上有股無形阻力欲將自己的身形拉扯回去,但此時內心癲狂澎湃,哪管得住這股阻力,身形猶自奮力前沖,不欲稍停,待距離巨石一尺處,突然有一股無聲無息的力道自巨石上緩緩迎了上來,將尉遲無妄推回了半空,力道強勁卻輕柔和緩。尉遲無妄身在半空,一瞬間眼中的巨石竟現(xiàn)出了千萬道光芒,金碧輝煌,閃變如潮,耳中傳來陣陣誦經梵唱、木魚引磬之聲,將原本腦海中那一道道慫恿斥罵的異境怪聲給壓了下去;身形伴著手中「雷霆怒」的拉力,整個人突然掉了下來跌坐地上,癲狂的心境也就此逐漸平息。
靈兒見尉遲無妄此時正端坐地上,閉目調息,雖然不知適才尉遲無妄為何突然癲狂,更不知巨石發(fā)出何等力量將他給鎮(zhèn)攝了回來,心中雖然驚疑害怕,卻也不敢打擾。她看見尉遲無妄額頭黃豆大的汗珠不住地滲出,頂門上冒出陣陣白煙,知道此時尉遲無妄正以玄甲門內力調息經脈,鎮(zhèn)攝自己的心神。只見放置一旁的「雷霆怒」在陽光映照下,光影流動,色質變幻,好不漂亮;突然間見到刀面上出現(xiàn)一道經文,心中一驚,眨了眨藍色的大眼珠,再定睛一瞧,正是巨石側面上被指刻的經文被「雷霆怒」光滑的刀面將之反射而出。
靈兒望著刀面上的經文緩緩唸出:「摩訶般若波羅密多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正自唸頌時,只見尉遲無妄閉著雙眼,張嘴跟著唸道:「舍利子。色不亦空??詹灰嗌?。色即是空??占词巧?。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靈兒見尉遲無妄面色已漸轉紅潤,心神也已恢復,不禁歡喜,打斷尉遲無妄道:「師叔,您剛才怎么了,可嚇了我一大跳!」
尉遲無妄不理靈兒,待把「摩訶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全部唸頌完畢,方才睜眼,緩緩起身,嘆道:「剛才『雷霆怒』又開始反噬我了?!?p> 靈兒驚疑道:「怎么『雷霆怒』會反噬您?」心想,怎么把一把鋼刀說得如同活人或妖魔鬼怪般,會來與人作難?
尉遲無妄道:「這還是要從你祖師爺爺煉制『赤鐵頑石』說起......」望著雷霆怒刀面上反射的「摩訶般若波羅密多心經」說道:「不知是何方高人將這經文刻劃在我玄甲門門庭前的巨石之上?更驚人的是這經文竟是以指力刻劃上去,字字入石三分,若非有無上深湛內力之人,豈能在這質如金剛的巨石上刻字留文?」撫著唇邊短髭,極目遠眺,沉思了一會道:「十五年來,每當我行刑斬首一人時,便會到慈恩寺為亡者與我玄甲門當年死難的長輩同門們超渡祈福,那慈恩寺住持普凈方丈每每勸我時時持頌這『摩訶般若波羅密多心經』以求心安,聲稱其功德不可思議,法力周遍法界亦不可思議。那時雖然也跟著記憶背誦,心下卻猶自半信半疑,今日狂亂的心神被此經文鎮(zhèn)攝降伏,方知普凈方丈所言不虛。」
靈兒小孩心性,哪理會什么人在巨石上刻字留文或什么和尚方丈勸人唸經持戒......心下只想趕快知道自己所不知的玄甲門往事及神刀雷霆怒為何能反噬尉遲無妄等事,急問:「師叔,祖師爺爺到底為何被那個叫危無咎的奸人所害?」問完,突然想到尉遲無妄會不會聽到「危無咎」三個字又癲狂起來,當下偷偷瞟了尉遲無妄一眼。
尉遲無妄拾起腳下的雷霆怒,轉身走向那塊巨石,摩挲著巨石上被砍削的光滑表面說道:「少林寺跟龍虎山愈不理睬我玄甲門的會盟邀約,你祖師爺爺表面上雖然不作任何反應,心中卻越加怒火難平。為了逼少林寺跟龍虎山兩派掌門人出面,他老人家便命你爹娘與我等親信弟子率眾掃蕩河南、江西一帶平時以少林、龍虎為馬首是瞻的大小幫會與游俠散勇,逐步侵逼少林、龍虎兩派在少室山及龍虎山的勢力范圍,想藉此逼兩派掌門人出面?!?p> 靈兒道:「這樣一來,豈不是有點孩子氣般的無理取鬧了么?更何況,那些被掃蕩的幫會、游俠就真的做了什么無可饒恕的罪行么?」
尉遲無妄道:「居高位者高處不勝寒,孤家寡人常常是劣孩頑性,一發(fā)起脾氣來可比一般小孩更難理解......唉,也怪那些幫會、游俠們倒霉,撞在你祖師爺爺想挑釁少林寺、龍虎山的氣頭上。試想,一般江湖幫會或游俠人物,誰沒做過一兩件有虧官府禁制的行為?誰叫他們的立足之地剛好在少林寺與龍虎山的勢力周遭,也只好『適逢其盛』,叫我們玄甲門給掃蕩擺平了。」
靈兒道:「難道少林寺跟龍虎山都不吭聲么?」
尉遲無妄道:「玄甲門奉著太宗皇帝『江湖綱紀』這道諭命,就算掃蕩江湖幫會的動機有何不妥,一般的名門正派倒也不敢多做議論或干涉。只是直到有一天我玄甲門的弟子在幾場戰(zhàn)役中誤殺了幾名少林寺與龍虎山的弟子......」
靈兒倒抽了一口氣道:「于是少林寺跟龍虎山兩派的掌門人就出面了?」
尉遲無妄點頭道:「自己門派的弟子為他人所殺,豈有不出面追究的道理?當代龍虎山掌教含弘真人與少林寺當家掌門常寂方丈便派人送了一張聯(lián)名拜帖到我玄甲門來。」
靈兒緊張道:「那個含弘真人跟常寂方丈兩人想聯(lián)手斗祖師爺爺一人么?」
尉遲無妄搖頭道:「含弘真人跟常寂方丈在信函中的措詞十分地謙遜禮讓,內容不外乎若少林寺與龍虎山得罪了玄甲門,尚乞玄甲門掌門人見諒云云。信件最后邀約你祖師爺爺于某月某日到嵩山少林寺一聚,常寂方丈與含弘真人必候大駕,讓三派掌門有機會化解誤會?!诡D了一下,續(xù)道:「信件末尾還特別提醒,這邀約關乎黎民昌生千萬生命,為免引起世人驚恐,切莫讓他人知悉?!?p> 靈兒吁了一口氣道:「這信件末尾的提醒還真邪門,不就是化解誤會罷了?還扯到什么世人驚恐云云?......只是,這下祖師爺爺可滿意了?」
尉遲無妄想著往日的情景道:「這信件上邀約你祖師爺爺的約定,我們也是事后得知。送信那日玄甲門大堂兩旁站滿了數百名『無』字輩的弟子,而你祖師爺爺就踞坐在一座紫檀胡床之上,看完書信后,身體后仰,哈哈狂笑......」
當年玄甲門的景象如浮光掠影般一幕幕地閃過尉遲無妄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