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小林,趁著夜色不深,我們逛逛其他景點吧,明天一大早,就要離開這里了?!?p> 小越盯著林林總總的游戲設(shè)施,雙眼直發(fā)光。
“算了,我看還是回酒店休息吧,你的腿受傷了,需要好好休息?!崩狭挚粗≡轿⑷车耐?,又撇了一旁的小林。
面無表情的小林,頭點得撥浪鼓似的:“媽,我困了累了,想早點回去休息”。
“那好吧”,小越努了努嘴,收回了目光,心中盡是不舍,她記得這是多年前孩子心心念念的地方,都沒好好玩,就要走了,況且,這或許會是他們一家三口,最后一次齊聚這里了。
大門口離游樂場正殿有一條長長的水泥路,就像灰色的硬質(zhì)地毯,小林的腳步有些沉重,走到那條水泥路時,時不時能聽到鞋底和水泥地板相互摩擦的聲音,小越總會回過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三步兩步一回頭的,想說點什么,但硬是把話吞回了肚子里,但驀然間,她發(fā)現(xiàn)有個高瘦的女人的影子鬼鬼祟祟跟著他們。
吃完飯回到酒店才不過九點,小林洗完澡后,將門反鎖并跳上了床,在柔軟的被子上來回翻滾。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環(huán)顧了下四周,躡手躡腳走到行李箱旁,輕輕拉開拉鏈,在木箱子下面拿出本日記本,用手擦了擦日記本的扉頁,那張用膠水粘貼上的一家三口的照片,是他最寶貝的東西。
他起身,將日記本拿到床對面的桌子,輕輕翻開,悉悉索索寫了起來,忘我到連外面變了天,都不知道。
一道急促的白光,和隨之而來的巨雷,嚇得他打了個哆嗦,隨即燈滅了,四周的房屋傳來一陣尖叫聲。
他縮起了身子,大氣都不敢喘,把日記本狠狠抱著胸前。
這時,能夠隱隱聽到左邊的房門被打開,是父親,他站在門前敲了敲門:“小林,睡了嗎?”
小林放緩了呼吸,一點聲音都不敢發(fā)出,房間里面靜悄悄的,小林能夠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小林?!备赣H又敲了敲門。
“噓,也許孩子睡了,他一向怕黑,要是沒睡早該出來了?!彪S著右邊房子的門被打開,母親也站在了門外。
此時,小林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抱著日記本的手心濕潤了,他總覺得,房間有人在走動,以及在黑暗中,有雙眼睛在盯著他。
“嘀”一陣清脆的聲音,換來了一片光明,小林緊閉的雙目,才敢睜開來,看著手中的日記本,飛速三言兩語下筆,收起筆時,橫掃了一遍密密麻麻的字體,發(fā)現(xiàn)日記的前奏字體很工整,段落分明,但后奏就有點差強(qiáng)人意了,幾行潦草的文字,強(qiáng)行湊在一起,他有點擔(dān)心,這些字,只有他自己能夠看懂。
但眼下,他顧不得這么多了。
他把本子一合,就往行李箱里扔,跳上了床,蓋實了被子。
翻來覆去,幾個小時過去了,一點睡意都沒有,反倒是今天在鬼屋的所見所聞,所體所感,像洪水般襲來,侵占著他的大腦,一點一點吞噬著他的安全感,他又開始隱隱覺得房間有人在盯著他,任何動靜都能撩動他的心弦,窩在被窩里,實在憋不住了,他才在被窩和床的夾縫,探出一個洞來,留作呼吸用。
他有無數(shù)次,想搬過去和父親一起睡,也有無數(shù)次想走到母親房間,陪她聊聊天,但想起自己今天那句:“我困了累了,想早點回去休息?!北愦蛳四铑^。
而房子兩側(cè)的老林和小越,同樣難以入眠,小越心底空空的。
果然,老林并不愛自己,他缺席的那些年,都是為了那個女人。
為了那個女人,不惜讓自己孩子過著單親生活。
可是為什么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給自己的愛,竟如此真實?
曾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對人世間絕望的她,依靠著老林那份一塵不染的真心活著,是他讓自己重新接納了這個世界。
如果那全是假的,那還有什么是真的?
兒子,對,往后她只能跟兒子相依為命了,她不能再失去兒子,否則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而老林則是愁惱著美國那邊,最近幾天斷了消息,他翻來覆去,思前想后,總覺得不對勁。
他囑咐過助理,有任何事情立馬短信匯報,即使自己手機(jī)沒有上網(wǎng)功能,但接收個短信,那是綽綽有余的。
難道?
他跳了起來,拿起了桌上的老人機(jī),給助理撥了通電話,可是連續(xù)打了好幾通,那邊都顯示占線。
他重重將手機(jī)摔在桌子上,手機(jī)立馬分離成了三份:電池、主體、后蓋,零零散散分別掉落在桌角、地上、桌上……
他雙手放到頭頂,不停來回搓動頭發(fā),走到窗邊打開窗,點著了一支香煙,煙霧從窗外飄去,只見一撮濃厚的烏云旁,一輪彎月掛在半空中,彎月的周圍,有一輪輪模糊的暖光,有點像蒸爐上冒出的氣體,只不過是顏色不同罷了,他盯著彎月不自覺愣住了。
隔壁房間的小林,悶在被窩里被憋得狠,時間一長,無法忍受了,抱著豁出去的心態(tài),雙腳用力踢開了被子,盤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目光掃視周圍一圈,被窗簾縫隙、玻璃窗外的彎月,吸引住了目光。
這種月亮可不常見,從小到大,他只見過三回不到。
他依稀記得,初次見這種彎月的那個夜晚,是在夏天,那時,自己還小,不懂事,爸媽搬著凳子坐在門前透氣,他依偎在他們身邊,突然,自己毫不給人心理準(zhǔn)備就哭了起來,身邊的父母摸不著頭腦,連連把他擁到懷里,小心翼翼問自己怎么了,過了好一會兒,自己才奶聲奶氣道:“天氣太熱了,月亮要融化了,他想救月亮,但是夠不著?!?p> 聽完,父母沒忍住,撲通一聲笑了出來,見狀,自己哭得更兇了,母親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傻孩子,月亮不是要融化了,那是月亮在洗澡?!?p> 小林聽罷,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小越:“月亮洗澡怎么不躲起來,它不知道男女有別嗎?”
小越被小林的好奇心弄得有些好笑:“月亮是星球,和生命不同,它是沒有雌雄體的?!?p> “那么它有媽媽嗎?它有家嗎?”小林窮追不舍。
小越一時間答不上來,有些犯難,一旁的老林開口了:“宇宙就是它的家,宇宙就是它的媽媽?!?p> 那是小林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宇宙”這個詞,感覺晦澀難懂,卻又高深莫測,他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突然覺得自己好渺小。
而現(xiàn)在,他離科學(xué)越來越近、離真理越來越近,離父母卻越來越遠(yuǎn)了。
此時此刻,他多希望,多希望父母能夠站在他的身旁陪他一同賞月啊。
“如果小林看到這輪月亮,一定很激動吧”,在窗前透氣的小越,在心底里嘀咕。
就這樣,一家三口隔著一堵墻,共同看向面前的月亮,想邀請彼此共同賞月,卻不敢相互打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