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們來到了鬼屋區(qū)。
果不其然,導游手冊做得太成功,別的景點座無虛席,唯獨這里的游客屈指可數(shù)。
剛進門,就迎面吹來一陣陰風,小越打了個哆嗦,小林心說:“哈哈,請開始你的表演,我的母上大人”,隨即刻意放緩了腳步。
下一秒,母親果然有了反應(yīng),她先是深吸了一口氣,隨即一臉享受道:“真舒服?!?p> 父親也毫不示弱,摸了摸身旁的骷髏,一本正經(jīng)道:“這骷髏手感不錯”。
小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把手環(huán)抱在胸間,在心底里嘀咕:“嘴硬,我看你們能嘴硬到什么時候。”
此時,在他們面前有兩條路,一條的上方,有著紅色的噴漆字:“喪尸區(qū)”,另一條,則寫著:“地獄”。
小林走到跟前,毫不猶豫地指著喪尸區(qū)道:“我們走這條吧”。
老林這回猶豫了,打開手機燈照了照導游手冊:“這條路比地獄那條要長,也更驚悚,喪尸是可以跟游客輕微互動的,不像地獄那條,不允許跟人接觸?!?p> 小越也猶豫了:“不然,我們還是走地獄那條吧,萬一和喪尸碰上,不小心磕傷了咋辦,況且地獄那條路只是視覺上的傷害,而喪尸這條,是視覺和肉體的總和,一旦被嚇到,那可是一輩子的陰影?!?p> 聽完母親中肯的分析,小林思慮了三秒,隨即點了點頭,一本正經(jīng)道:“爸媽,你們說得很有道理,所以,我們走喪尸這條吧?!?p> 說完,徑直走了進去,小越和老林沒法子,只好灰溜溜地跟了上去,一前一后地護著兒子。
小林有些沒好氣:“你們不用護著我,我真的一點都不怕,爸,你還是護著我媽吧,你不是說過,我媽是世界上膽子最小的人嗎?”
小越和老林沒有理睬小林,按部就班張開雙手,一前一后東張西望護著小林,從遠處看,就像一對保鏢護著貴族王子。
這讓遠處躲在角落的僵尸盯住了,他心想:“難道這家子在玩過家家?要不我配合配合他們?”
小林吐血,父母的這般舉動,妨礙了他計劃的實施不說,還讓他自尊大大受挫。
他一把推開了父母的手,走出了他們圍好的圈子,有些生氣:“你們在愛我之前,能不能先弄清楚我的需求?”隨即大步向前走去。
老林和小越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小林原本氣勢沖沖的腳步放緩了,最后停住,回過頭來:“爸媽,我知道你們愛我,但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需要你們保護,真正需要被保護的,是我媽?!?p> 老林撇了一眼小越,在隱隱的冷光下,她額頭上有幾道皺紋,皮膚也沒有那么光滑了,臉上的肌膚有些許松弛,又有些隱隱若現(xiàn)的色斑,雙眼布滿血絲,眼袋有些許重,眼睛有很多細微的條紋,前幾天,他還覺得小越和年輕時沒有變化來著,現(xiàn)在看來,只是假象。
被老林盯得小越有些不自在,低下了頭。
“小越……”老林看著小越,剛開口想說點什么,前方突然傳來兒子的尖叫聲。
小越和老林回過頭來,發(fā)現(xiàn)兒子身旁有兩個喪尸,喪尸扛起小林就跑。
老林和小越想去追,被喪尸后面突然蹦出來的兩個喪尸擋住了。
老林和小越對視了三秒,點了點頭,沒三下就把喪尸搞定了,他們追了好一段路,發(fā)現(xiàn)有個分岔路口。
沒等老林開口,小越指了指前面,寫著“險路”的門,說:“我走險路,你走平路?!本惋w奔了進去。
等老林回過神來,小越老早就沒了影子。
老林無奈地搖了搖頭:“逞強,就知道逞強,你身子骨那么弱,走的了險路嗎?還不得讓我去救你”。
不過,眼下,他顧不得這么多,兒子還在喪尸手里,喪尸有一半的機率走這條路,他膽子小,肯定被嚇壞了。
險路果然名不虛傳,不僅喪尸多,路還曲折,地上時不時冒出一塊障礙物,頭上也時不時掉下一塊布,小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向前移動,隨著不明異聲越來越近,室溫越來越低,她摸不著北。
她不解,自己明知道險路比平路驚悚,剛剛就怎么選擇了這條路,再怎么濟,丈夫堂堂八尺男兒,走這條路也比她強啊,況且最近在新聞里看到那么多女性遇害變態(tài)事件……
此時,她正經(jīng)過一個簾子路,一米寬的路,旁邊是兩條黑色的簾子,走著走著,她感覺右腳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大手又冰又濕,她打了個激靈,慢慢朝腳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只布滿血跡的手,隨即簾子傳來一陣粗獷的喘息聲。
她屏住了呼吸,隨即尖叫,沒過三秒,喪尸的手急速縮了回去,見狀,小越死命奔跑,跑著跑著聽到了兒子的呼喚。
她應(yīng)了一聲,朝兒子的方向跑去,不料被地上的障礙物磕了一下,整個人重重倒落在地,腿不知磕到了什么障礙物,鮮血直流。
她一只手捂住流血的地方,一邊朝兒子的方向跑去,跑了好一段路,看到一個男孩的背影,是兒子,她沖了上去抱住兒子,似乎忘記了自己受傷一事。
好一會兒,丈夫也從身后出現(xiàn)擁了過來,緊緊抱住她們,小林明顯感受得到父親心跳的頻率,父親話都說得不太穩(wěn):“你們都在這兒,太好了?!?p> 老林松開了手,上下打量了小越一番:“小越,我剛剛聽到你的尖叫聲了,你沒事吧。”
小越有些心虛,連忙面向兒子,想說些什么,卻被丈夫發(fā)現(xiàn)腿上有個傷口正在流血,從膝蓋到運動鞋上,有一條血路。
“你受傷了?”老林蹲了下去,打開手機電筒,照著小越的傷口。
“沒事,不小心磕碰了一下,沒那么嬌貴。”小越把身子轉(zhuǎn)向了小林,彎下身子打量了小林一番:“小林,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害不害怕?”
小林頭搖得撥浪鼓似的。
小越嘴里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p> “方越,麻煩你以后做任何事情之前,一定要先過一下腦子,別再逞什么英雄了行不?”老林從背包拿出一個迷你醫(yī)藥包,語氣既重又急促。
“我逞英雄?他是我兒子,我當然希望能夠第一時間找到他,我不關(guān)心他,誰關(guān)心他?,這些年來都是我在關(guān)心他,而你呢,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你捫心自問,這些年你有盡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嗎?”小越也沒好氣回應(yīng)。
“我懶得跟你吵”老林冷冷說了句。
“你這話啥意思?你以為我想跟你吵嗎?我跟你講,要不是為了兒子,你愛上哪上哪去?!毙≡皆秸f越激動。
“好了,爸媽你們都別吵了,都是我的錯?!毙×忠宦暣蠛?,他們才停了下來。
小林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向前路走去。
見小林走了,老林加速了包扎的動作,扶著小越快步跟了上去。
好不容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了好久,他們才找到出口。
出到外面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昏暗,暑氣也消退了不少,時不時有一陣涼風拂過耳旁,這樣的情境很愜意,小林有種死里逃生的感覺,但此時此刻,他高興不起來。
在現(xiàn)實世界中,他逃離了鬼屋,但在心底,有著雙重地獄在等著他,都怪父母不爭氣,否則他也不會如此苦惱。
越想越生氣的他,加速了走路的步伐,像顆被點著的原子彈。
老林和小越則像一陣風,想撲滅原子彈,卻奈何無力追上原子彈。
“小林,慢點?!毙≡接行┐簧蠚狻?p> 小林像沒聽到似的,依舊我行我素,大步流星。
“棉花糖要什么味兒的”身后傳來老林的聲音。
“草莓”。
“原味”。
小林和小越前后應(yīng)道,隨即小林改變了方向,走到不遠處的涼亭坐了下來,小越一拐一拐地跟了上去。
站在買棉花糖隊伍前的老林,不斷左右踱步,一會兒探頭望著機器和繞糖人熟練的動作,一會兒掏出口袋那臺老人機按了按,十個人、九個人、八個人……
老林望眼欲穿地數(shù)著站在面前的人數(shù),好不容易,數(shù)到一個,他正想開口點兩個棉花糖,不料被賣棉花糖的老頭先開了口:“你好,最后一個棉花糖,請問要什么口味?!?p> 聽到最后一個,老林笑容暗淡了下去,大聲朝亭子喊:“只剩一個棉花糖了,要什么口味?”
亭子里,母子倆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我不要了?!?p> “啥?”盯著棉花糖老人的老林,看向了亭子,又喊了一遍。
得到的回應(yīng),和最初的,如出一撇。
“先生,你買不買,不買麻煩讓一下?!鄙砗蟮年犖樵绫淮蛏⒘?,唯獨站著一位約莫三四十歲的中年婦女,她抱著哇哇大哭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買”他應(yīng)了一聲。
婦女想走,被他叫住了:“等等,妹子,這只棉花糖,送給這位小朋友?!?p> 老林摸了摸孩子的臉頰,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好多年前,他們一家三口經(jīng)過一個棉花糖攤,小林吵著要吃棉花糖,他和小越以他在長牙為理由,拒絕滿足他要求的情景。
因為那時,他們的欠款還沒有還清,一家三口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買一只棉花糖的錢,可以買一斤青菜了,老林和小越實在舍不得花這錢。
后來很多次,清晨小林醒來,都會蹦到他們身邊,跟他們說自己做夢夢到自己在吃棉花糖,小小的孩子瞪著大大的眼睛,描繪得有滋有味,老林當時覺得孩子可愛,現(xiàn)在回想起,只覺得一陣心疼。
“嗯?”中年婦女愣了好幾秒,老林沒有理會,轉(zhuǎn)過身付了錢,中年婦女一時間受寵若驚,說什么都不肯接受,看著面前哇哇啼哭的孩子,念頭一轉(zhuǎn),說:“要不我把錢還你吧?!?p> 老林搖了搖頭罷罷手,只留下一個高大的身影。
“你排了那么長的隊伍,棉花糖呢?”聽到腳步聲,小越把目光從遠處的游戲景項中移了回來。
“不是都不吃嗎?我送人了?!?p> 小越有些無語,看了一眼小林。
小林原本高嘟的小嘴,幅度變大了不少,看了一眼小越。
氣氛有些許壓抑。
老林此時猶如丈二和尚,不是都說不吃嗎?怎么反應(yīng)這么大。
沒等老林想明白,小越和小林又上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