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的冬天悄無聲息地就過去了,冬天和春日的銜接是那么自然。不見冬日枯草黃,不見春日綠芽冒。
云帆走在街上,微風(fēng)拂面。
“聽說了嗎?嘉湖旁邊的桃樹林,一夜之間就開遍桃花啦!”
“怎么可能,現(xiàn)在才一月份,怎么會有桃花?”
“那你不知道內(nèi)情啊。我大哥說,前些天那地兒請了無數(shù)花匠,就整日拿一些東西在那桃樹林里熏,這才讓桃花現(xiàn)在開的!”
“太好了,我們快去瞧瞧?!?p> “不行了喲,那邊現(xiàn)在不讓進(jìn)去的?!?p> 旁邊的云帆好巧不巧地聽到這些話,聽到桃花兩個字的時候眼睛都放光了。既然有人這么大的排場,提前催開桃花,她就借光先去觀賞一番。
桃花若是無人欣賞,豈不是會暗自神傷?
等到了嘉湖附近,果然遠(yuǎn)遠(yuǎn)地望去,一片粉色的桃花林映入眼簾。幾個衙門的衙役走來走去,防止周圍的人進(jìn)去。
可云帆是誰?賀夫子都說她是個心里有萬千計(jì)策的小機(jī)靈鬼。這幾個人,哪里擋得住她?
云帆從旁邊走過,走著走著腳踩到一顆小石頭,整個人向側(cè)面一傾差點(diǎn)就摔倒在地。
這一踉蹌,手中的荷包卻甩了出去,散落了一地的銅錢。
那幾個衙役見狀,大喝道,“趕緊趕緊,撿完趕緊走!”
云帆蹲在地上,將一枚一枚的銅錢撿起來放在荷包里。她用眼角的余光觀察她身邊的兩個衙役。
然后趁他們離她最遠(yuǎn),最聽不到這邊的聲音的時候,悄悄地朝桃樹林的方向摸過去。
如果被發(fā)現(xiàn),她也可以說,有一枚銅錢滾落到桃樹林邊上。所幸,那幾個衙役只顧防止路上的人,忘了云帆才是離桃樹林最近的那一個。
云帆就這樣安安全全地進(jìn)入了桃樹林。
空氣里彌漫著花香,入眼望去到處都是盛開的桃花??床灰姳M頭的粉色,偌大的桃樹林除了她自己腳踩在草地上的聲音,再沒有其他人的聲音。
云帆尋著嘉湖走去,白色的裙子上點(diǎn)綴著青色的水墨畫一般的圖案,頭上只戴兩支銀制的鏤空珠釵將頭發(fā)簡單地挽起來,兩縷碎發(fā)垂落輕輕掃過云帆的鎖骨。
嘉湖旁邊的風(fēng)景更是美不勝收,碧綠色的湖水映出岸邊桃花的倒影,片片花瓣落入水中漾起圈圈漣漪。
云帆從沒見過如此美的風(fēng)景,桃花碧水,藍(lán)天白云。而且,這樣的風(fēng)景是她一個人獨(dú)享。
而這清凈很快被兩個來人打破了。
云帆還未見其人,只聽后面?zhèn)鱽硪晃荒凶拥穆曇簟?p> “爺,這回我們自己過來,這里還是不要久留的好?!辩娒饔仓^皮提醒自家爺,他們沒有帶侍衛(wèi),若真有膽大包天的起了殺心,他們兩個可招架不住。
這位主子做事果斷,事事心中有成算。向來都是主子說什么他就做什么,從未出過任何差錯。但他還是冒險(xiǎn)提醒,畢竟此次出京,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他們。
“無妨?!?p> 那些人恐怕還以為他現(xiàn)在還好好待在知州府呢。
突然清脆悠揚(yáng)的琴聲響起,妙指搖琴。朗風(fēng)過桃林,音韻傳嘉湖。婉轉(zhuǎn)的琴聲漸漸變得鏗鏘有力,仿佛置身于金戈鐵馬的戰(zhàn)場,萬人紛踏而來,揚(yáng)起的黃土席卷天下,戰(zhàn)馬嘶鳴,兵刃相接。
許是配合這琴音,一陣狂風(fēng)吹過,云帆的頭發(fā)飛揚(yáng)而起。粉色的桃花花瓣如雨般漱漱落下,漫天花瓣雨,落在云帆的頭發(fā)上,肩上,衣服上。
風(fēng)吹過,云帆瞇起雙眼,恍惚間一條白色的絲帶隨風(fēng)飄來,緩緩落在她面前。云帆動身,裙邊劃過青草,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撩開滑落耳邊的碎發(fā),低頭彎腰。她的目光聚焦在絲帶上面的緙絲圖案,和她在廖府匣子里放的那條如出一轍。
云帆心頭猛地一震。
可手還未碰到絲帶的邊角,只聽耳邊一聲尖銳的呼嘯聲。
只見一個弩箭穿過云帆的發(fā)梢,叮地一聲沒入身后的樹干中。一縷黑絲被劃斷,順著云帆的肩頭滑落而下。
穿著一身黑色帶金邊長衫的男子從遠(yuǎn)處走來,冷冷的目光看向云帆。
兩個人在桃花林的第一次相見,以漫天的花瓣相伴,一條白色絲帶為媒。他們的故事,就這樣開場了。
鐘明跑到云帆跟前,從懷里掏出一張帕子,小心翼翼地包裹好絲帶,然后遞到周斡跟前。
“你是什么人?見到......”見到太子殿下還不跪下?
周斡一道凌厲的眼神射過來,鐘明的后半句話并未說出口。周斡來了興趣,他倒要瞧瞧這是哪位高人送到他跟前的眼線,這回的把戲好像比以前高明多了。
沉默......
依舊是沉默......
云帆思量好,欠身行禮,“小女子云帆,見過姬公子?!敝芪友プ永锊逯呢笆祝y古樸,柄首側(cè)身的珠寶中間刻著一個姬字。
“公子的絲帶上面的花紋很是別致,那些符號像是一種古老的語言?!比绻龥]有記錯的話,這種古老的文字,貌似只有南詔的少數(shù)人還在用。
周斡語氣玩味,臉上卻無笑意。一雙純黑色的眼睛好似漩渦,“本...我可是聽說當(dāng)朝太子殿下經(jīng)常出入這個桃花林,最近幾日,周圍戒嚴(yán),云姑娘怎么會在這兒?”
“這么大一片桃花林,只供太子殿下欣賞,而不讓其他人出入,豈不是辜負(fù)了盛開地如此燦爛的桃花?”
“你不怕太子知道?”周斡的玩意漸濃。
“嘻,姬公子。你不說,我不說,太子怎么會知道?”
站在周斡身后的鐘明眼皮一跳,這姑娘恐怕怎么也不會想到,站在她面前的就是當(dāng)朝太子周斡。
周斡劍眉星目,頭戴一頂鏤空金冠。金色俗氣張揚(yáng),可配在他身上,反而更顯霸氣與高貴。
他面前的這位姑娘眼睛都笑成了月牙,桃花都因她明媚的笑容而黯淡下去。太子府內(nèi)多的是美人,可像她這般在他面前笑的如此真誠的,極少極少。
周斡臉上浮起不易察覺的笑容,“云姑娘所言甚是。”
鐘明看著自家太子爺,怎么突然來了興趣,難道是去湘州的路上太無聊?
“姬公子彈的曲子很好聽。只是我今日來這里已經(jīng)許久了,該回去了?!?p> “嗯?!敝芪拥貞?yīng)了一聲,讓人聽不出喜怒。
粉色的桃花掩映下,云帆穿過桃林,趁衙役不注意,隱入路邊來往的人群之中。
“爺,需不需要我吩咐人查查這個姑娘?”
周斡指尖停頓,振動的琴弦慢慢平靜,“不用?!?p> 鐘明看不懂自家爺了,以往只要是爺稍微喜歡一點(diǎn)的姑娘,都會帶回府上養(yǎng)著。怎么這一次連打聽都不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