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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中年憂傷

第二十五章 無處安放的情緒

青春的中年憂傷 慢迅 5520 2019-04-22 10:12:04

  下班后,江筱言按時到達了約定地點,她的情緒在半天的紛亂和整理中,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了。

  她到的時候,簡小寧已經到了。

  她坐下來后,笑著揶揄道:“大忙人,你到的好早啊。”

  簡小寧回敬:“那得看是誰約我呢,江大美女約我,我就是業(yè)務不做,市場不拓展,工資不掙也得按時赴約啊。”

  江筱言故意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說:“噢喲,簡大帥哥,怎么一段時間沒見,你一下子又回到十幾年前大學時候那么年輕和幽默了?”

  兩個人都為這句話笑了。

  江筱言笑完,認真地說:“小寧,說真的,我覺得你比我上次見你時看起來精神多了。”

  “你指的是外在,還是內在?”簡小寧問。

  “內外皆修吧。”江筱言說著,止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那還得感謝你和顧林溪。我是拖你們的福啊?!?p>  “簡小寧同學,不帶這么挖苦人的啊,你就直說我和顧林溪沒盡到地主之誼唄,還學會說反話了。”

  “江筱言同學,我現(xiàn)在認真告訴你,沒有什么挖苦,也不是什么反話,我說的是真的。”

  “真的?”江筱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真的?!焙喰廃c頭,“要不是你們熱心腸想幫我愛人在譚月那兒尋求一些治療躁郁癥的辦法,我就沒有機會認識她?!?p>  “我還是不明白,”江筱言半懂不懂地問,“你的狀態(tài)和譚月有關?”

  “要不是你們介紹我認識譚月,我想我沒法碰到一個真正懂我內心的人。當然,筱言,我說這話你別多心,我的意思是,我心里有什么樣的想法我都可以在譚月面前表達出來。在她面前,我不必佯裝強大,也不需要故作堅強。”

  這些話不像是說出來的,而是情感的語言在一點點從內心剝離后,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來的。

  這番話,說者動情,聽者動心,因為足夠真誠。

  江筱言看著簡小寧那放松而沉醉的面部表情,一些話在她心里醞釀了短暫的幾秒鐘后就從嘴里沖了出來:“小寧,我說話直,你也知道的。那我就想什么說什么,也許說的不對,但是我還是要說?!?p>  簡小寧的目光迎著江筱言的目光,說:“筱言,你也知道的,我就喜歡你對我實話實說。我知道,你說什么都是為我好?!?p>  “你和譚月,你們是不是走得很近?”

  “是。”簡小寧點頭。

  江筱言沒有接著問,而是沉思了一下,才說:“小寧,你知道我指的近是什么意思,對吧?!?p>  簡小寧說:“筱言,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我和譚月,我們就像是病人和醫(yī)生的關系。我是病人,譚月是醫(yī)生。她知道我病的癥狀,知道我的病的痛處,也知道怎么給我開處方。而我,如果不去找醫(yī)生,感覺就像是等死。你懂嗎?”

  江筱言搖頭,說:“我并不感覺你描述的就是單純的醫(yī)患關系,從你的語氣,從你的表情,為什么我感受到一種依戀的情愫?當然,我不知道譚月怎樣想,我只是說你?!?p>  “依戀?”簡小寧自言自語地重復了一遍,然后又說:“或許吧。也許也可以叫做依賴。當我內心煩亂而無處安放情緒的時候,我去找譚月訴說的時候,就有種身體里的壞東西都被掏空,生命里又產生了新鮮東西的輕松。筱言,你沒有過過那種壓抑而不得釋放的無奈,所以你可能不能理解我的感觸。”

  “不,我想我能理解你。”江筱言說,“但是,我嗅到一種很危險的氣息。怎么說呢?可能‘危險’用詞不當,但是我覺得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對一個女人產生狂熱的崇拜,本身就很危險。況且,你面對的又是一個單身、高雅的女人?!?p>  簡小寧嘆口氣,想了半天,說:“筱言,你真的懂我。所以,我也很苦惱,我知道譚月只是單純地想用她的善良幫助一個內心彷徨,家庭不幸的人。而我,只是把這種幫助當做了救命稻草。不過,我大腦還是清醒的,分寸我還是有把握的?!?p>  江筱言吐了口氣,說:“那就好,我只是怕你陷入舊傷加新愁的境地?!?p>  簡小寧再次點頭,說我知道。

  然后,他轉換了話題,說:“筱言,說說你吧,最近怎么樣?是不是忙壞了?”

  江筱言笑笑:“我嘛,老樣子,還行?!?p>  簡小寧又問:“噢,對了,你公公的身體恢復的怎么樣了?”

  簡小寧回答:“唉,人老了嘛,恢復起來慢一些。不過還好,恢復的還挺不錯?!?p>  “唉,我都不好意思的,”簡小寧嘆了口氣說:“我這一段時間就亂忙亂忙的,就去醫(yī)院看過叔叔一回,都沒去你家里看望過叔叔?!?p>  江筱言說:“快別這么說,你一說我反倒不好意思了。你說你到金城,我們在工作上幫不上你的忙也就不說了,連關心你,約你出來聊一聊的時間都沒怎么安排過,你說我和顧林溪這個東道主當得也真是太不合格了?!?p>  “都忙嘛,那咱們就互相理解,互相諒解。”簡小寧說。

  江筱言問:“小寧,那工作順利嗎?”

  簡小寧點點頭,說跟預想的差不多,還算順利。

  江筱言猶豫了一下,又問:“那家里呢?還好吧?”

  簡小寧想了一下,說還就那樣。

  “你不是一直想帶你愛人來金城嗎?那她什么時候來?”江筱言問。

  簡小寧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三個字基本上成了簡小寧每次提到他的妻子是否來金城,或者什么時候來金城這個問題的固定答案了。

  “那她恢復的怎么樣?”

  簡小寧沉默了,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答案。

  沉默之后,簡小寧說:“最近,我可能需要回去一趟?!?p>  “也好,你離開家也有段時間了,應該回去看看。”江筱言說。

  “我回去,是因為——”簡小寧慢慢地說,“因為我最近已經收到我愛人的三次威脅了?!彼睦锴宄?,這威脅不是嚇唬他,而是真正存在的危險。

  “情況這么嚴重?”這完全在江筱言了解的情況之外。

  簡小寧苦笑一下,說:“我已經習慣了?!?p>  江筱言突然又想起了陸雪,想起了林嬌嬌說陸雪有中度抑郁癥。

  她說:“小寧,你知道嗎?我今天其實心里特別難受。我接到了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我大學時候的班長死了?!?p>  陸雪那笑中帶淚的臉浮現(xiàn)在了她的腦海,她說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簡小寧問,問得小心翼翼。

  “抑郁癥,中度抑郁癥。”

  簡小寧聽到這幾個字,就像是被電擊了一下一樣,身體猛的戰(zhàn)栗了一下。

  江筱言當然看到了簡小寧的這個寒顫,她趕緊說:“不,抑郁癥只能算是一個誘因,她真正的痛苦是默默遭受家庭暴力,在抗不下去的時候爆發(fā)了?!?p>  她把陸雪的死亡以及陸雪所遭受的家暴都給簡小寧說了。

  聽完,簡小寧喃喃咒罵了一句:“該死的男人?!?p>  另一邊的飯局上,顧林溪和丁元洲兩個人正在吃飯,各自手邊放著一個大大的紅酒杯,酒杯里的酒剛剛斟上。

  顧林溪在阻擋丁元洲開啟紅酒的動作失敗后,只好眼睜睜看著丁元洲打開了一瓶73年的干紅。

  丁元洲端起杯子,說:“今天,只談事不開車,開來的車讓我的司機給你開回去。第一杯,給你壓驚,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這驚還是得壓?!?p>  酒杯清脆地碰在一起,兩個人各自大喝一口。

  “第二杯,慶祝你再三考慮之后準備和我一起干,為我們共同美好的將來,干杯?!?p>  碰杯,喝酒。

  “這第三杯嘛,”丁元洲停頓了一下,說:“是我有事要請你幫忙?!?p>  “什么事?”

  “先干,酒喝了我再說。”

  丁元洲的話音剛落,顧林溪的一大口酒已經咽下肚了。

  他說:“丁總,什么事,你說。我們之間不說幫忙。我義不容辭。”

  然后,丁元洲就真的說了:“林溪,咱們這么多年交情,你知道我這個人說話算話,從不出爾反爾。這也就是我領著我的企業(yè)走到今天這個規(guī)模的武器。可是,今天我要請你幫的這個忙就打破了我的這個準則?!?p>  他看著顧林溪的眼睛,繼續(xù)說:“我上次答應你,等到五六月份你帶的畢業(yè)生畢業(yè)了再讓你過來。可是,你也知道,這商場如戰(zhàn)場,時間就是最重要的武器,誰搶占了先機,誰贏得了時間,誰就贏得了戰(zhàn)場的勝算。”

  顧林溪知道了這場飯局的意思了,他點頭,說:“元洲兄,我現(xiàn)在不把你當老總,當朋友。我知道你這么說,確實是有不好說的話壓在舌頭底下。我也不想裝傻,在我這件事上,有什么不方面,還請直說?!?p>  “好,那我就直說了。我和美國那邊的合作談判現(xiàn)在到了關鍵階段,但是還有幾個關鍵的問題一直談不攏。我想請你老弟提前出場,用你和Lorry的交情出面說一說,再就是技術布局這方面,雖然你的主攻方向不是新能源,但是化學大概念是通的,而且我知道太陽能你也涉獵不少??傊C合考慮,從人脈,從技術眾多方面來說,我覺得你是最適合的人選?,F(xiàn)在剛到三月份,也就是提前三個月。幫我把這一關把好,怎么樣?”

  顧林溪答應了。他不能不答應,因為他知道丁元洲的為人處世之道。出爾反爾,不是他的作風,一旦他提出這樣的要求,說明他確實思考了很久,醞釀了很長時間,而且也料定他顧林溪不會拒絕才說出來的。

  他不能不答應,還因為情分。就商場如戰(zhàn)場的激烈博弈來說,丁元洲用無比寶貴的時間等他處理自己手頭的事情本身就是一種俠義和情分。

  還因為,古人說士為知己者死。他想,在自己事業(yè)需要轉折的時候,丁元洲就是他的知己。他對他有欣賞,有敬佩,有追隨的愿望。

  江筱言回到家里,看到書架的格子上擺著的很多照片,尤其是那張他們班同學都穿著學士服,滿臉燦爛的畢業(yè)照時,她禁不住心里又一陣發(fā)酸。

  她把鑲著這張畢業(yè)照的相框從書架上拿下來,細細端詳每張年輕的面龐。

  突然,她發(fā)現(xiàn)相框上落著這小小的灰塵,她趕緊抽了一張抽紙,把那些灰塵小心地擦掉。然后,又抽來一張濕巾,沿著相框的線條把每一處都細心擦了一遍。

  她心里想,什么時候落了這么多灰塵?這張照片我已經有多久沒去擦拭和細看了?想不起來了,也許很久很久了。忙的已經沒有任何上一次擦拭的記憶了。

  是啊,十年前我們笑臉燦爛地去照這張照片的時候,我們心中總有熱切的期望:我們永遠不相忘。

  可是,真正在走出校門之后呢?我們腳步匆忙,我們披星戴月,我們成家立業(yè),我們養(yǎng)家糊口。照片上那些面孔漸漸模糊了。甚至那張照片上自己的臉都漸漸恍惚了。

  她的目光又靜靜地落在陸雪的臉上。那張充滿陽光和自信的臉是那么好看,那么漂亮。她那大笑著正在喊茄子的嘴是那么倔強,她那擺著V字勝利手勢的樣子可愛又單純。

  一顆眼淚沒有知覺地掉到照片上,又不偏不倚地掉在了陸雪的臉上。

  江筱言趕緊用濕巾把那顆眼淚擦掉。而眼中新的眼淚卻又不聽話地涌了出來。

  “陸雪,你怎么這么糊涂?”她終于把這句質問的話對著照片上的陸雪問了出來。

  當然不會有任何回應。

  江筱言把大學時候相冊,相片,相架都翻了出來。不管有沒有落上灰,她都細細擦一遍。

  擦完,她又把每張照片細細看一遍,把與照片有關的回憶都努力回憶了一遍。

  那些逝去的日子,原來每個歡樂時刻都是那么清晰。只不過,她忙于現(xiàn)實,把那些記憶藏在了靈魂的某個角落了。

  等再次把那些照片收拾放好以后,她腦子里突然蹦出一個堅定的念頭:我要去送送陸雪。和我們的青春說再見。

  她拿起電話撥給林嬌嬌。

  電話響了半天,林嬌嬌才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是捂著嘴,小聲說的:“筱言,怎么了?”

  江筱言有點沒反應過來,明顯林嬌嬌是不方便接電話的。很遲了嗎?她已經睡了嗎?

  江筱言看了看手表,時間是十點四十五,不算太晚啊。

  “嬌嬌,你已經睡了嗎?”她問。

  “沒有,”電話那頭的聲音還是壓得很低很小,“我在陸雪爸媽家。我現(xiàn)在在衛(wèi)生間接你電話呢。你說?!?p>  江筱言懂了,林嬌嬌此刻正陪著那失去了女兒的父母身邊。這更堅定了她想去送送陸雪的想法。

  她對林嬌嬌說:“嬌嬌,明天周末了,我今晚就去成都,去找你。我想送送陸雪?!?p>  林嬌嬌沉思了一下,她說:“筱言,明天再來吧,今晚這么遲了,你要注意安全。這邊有我呢?!?p>  “我知道今晚十二點有去成都的航班,我等不了明天了。你等我?!?p>  簡單收拾了東西,她就出了門。在出租車上,她給顧林溪打了電話。

  而此刻,電話那頭的顧林溪已經喝醉了。他接起電話,舌根發(fā)硬地說話:“筱言,我喝醉了。今天我和丁總不醉不歸?!?p>  怎么喝成了這個樣子?江筱言眉頭一皺,剛要說話,卻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弟媳,我是丁元洲,今天我和林溪老弟喝個小酒,你回去別家法懲治啊?!?p>  “丁總,您好!我是江筱言。老聽林溪說起您呢。我聽您也喝多了,喝好可以,可千萬不能開車啊。”江筱言當然不能對丁元洲說你們少喝點,她只能提醒他們注意安全。

  “弟媳,你放寬心,我保證安安全全把老公給你送回家。我的司機送呢,喝酒的時候,林溪老弟就反復強調你的家規(guī),喝酒不能開車。你放心,放心。”

  “丁總,那就麻煩您啦?!?p>  江筱言掛掉電話后,給顧林溪發(fā)了個消息:“哥,陸雪出了點事,我現(xiàn)在連夜去成都,具體情況回來再給你細說?!?p>  另一個正在家里收拾東西的人是簡小寧。

  和江筱言分開以后,江筱言給他說的關于陸雪死亡和陸雪的抑郁癥就一直揪著他的心。

  如果說之前石梅的三次威脅對他而言是厭惡多于恐懼的話,那陸雪的與抑郁癥相關的死亡對他而言就是真正的恐懼多于任何別的感受。

  他不能再把石梅的那些威脅之詞努力拋到腦后。石梅不是別人,她本身就是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任何極端的事情她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陸雪不就是個例子嗎?

  所以,他必須趕快趕回去,盡管他一想到要回家就腳步沉重,他必須趕回去。他不知道自己對石梅還有沒有愛,但是他知道他不想讓她死,他知道自己想讓她好好活著。這不關乎愛情,這關乎人性。

  他把自己手頭工作的進展簡單總結和梳理了一下,然后打印好,裝到包里,準備明天一早把事情給同事小李交代好,然后就直接回。

  但是,他總是覺得有什么事沒有安頓好。終于,他想明白了。他應該給譚月說一下。

  他看看手表,已經十點過一刻了。這么晚了,他怎么好意思打擾譚月呢?

  他整個人躺在椅子里,一會兒閉著眼睛,頭靠在椅背上,靜靜地思考。一會兒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地上來回踱著步。再走那么一會兒,他把雙手插進頭發(fā)里來回搓著。

  終于,他想好了。他拿出手機給譚月發(fā)了個信息:“譚月,忙什么呢?我想回趟家,可是現(xiàn)在腦子里特別亂,我都不知道我回去怎么面對,鼓勵我一下吧?!?p>  幾乎在他發(fā)出消息的同時就收到了譚月的回復。

  “我在工作室,正在調試新進的腦電波音樂放松椅,順便整理一些咨詢資料。以我對你的了解,我知道你肯定知道怎么面對,家并不可怕,包容她。加油!”

  他沒想到譚月這么晚了還沒回家,還在工作室忙活。他又發(fā)了一句:“我能過來找你嗎?想和你聊聊,需要增加一些回家的勇氣?!?p>  對方的回應并沒有他期望的那么快。

  幾分鐘之后,他才看到回復的信息:“那好吧,剛好你可以來試試我的新腦電波音樂放松椅,當我的第一個小白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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