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
按大越律,每個(gè)從六品以上的十二歲到十八歲的官家女都需要參加三年一舉皇家選秀,除非得過特赦,方才能避免。
當(dāng)今皇帝明年方到而立之年,堪稱正當(dāng)壯年,且極其英俊,待后妃也是溫柔體貼,堪稱是京城女子夢中情人之首,雖說宮中已有皇后,但四妃之位高懸,之后便只有兩位婕妤,這等妃子數(shù)量實(shí)在是頗為罕見。這罕見也有個(gè)中緣由——越帝當(dāng)年繼位時(shí)太皇太后先帝一并仙逝,故大赦天下并戴孝三年,且只是將之前王府里的妃子帶入了后宮。有這樣好的機(jī)會(huì)在此,除了少數(shù)官家嫡女,多半都是擠破了頭也要爭取進(jìn)宮的,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幾率低歸低,但只要有那點(diǎn)機(jī)會(huì),自然都是要去搶的。
云錦裳就是其中之一。
她這大越第一美人的頭銜頂了兩三年了,亦到了出嫁的年級,若非出自鬼神莫近的將軍府,又是庶女,這前來提親人怕是要踩破家門了。
這位將府庶女身世其實(shí)很有坊間話本的風(fēng)格。
當(dāng)年云起嶺大將軍還是云小將軍的時(shí)候,也是京城一大有名的才俊,出身貴族卻靠著戰(zhàn)功獲封將軍,文雖不可治國,但武確實(shí)確確鑿鑿地可以安邦,配上清冽而霸氣的眉眼與高挑俊秀的身材,迷倒一幫子看慣了文弱書生待嫁貴女,直到云小將軍娶了正妻汪琦之后,自認(rèn)身份高貴的諸女方才收了心思,但總還是有些人,想嘗試著尋些存在感,其中翹楚便是云錦裳的母親,出身寒門的陳婉瑩。
當(dāng)年陳婉瑩使的手段極多,到底有哪些已經(jīng)不可準(zhǔn)確道出,但眾所周知的結(jié)局是,她的肚子大了起來,而汪琦這將軍之后居然也應(yīng)允了,倒是叫人難以置信,而后陳婉瑩誕下女兒當(dāng)日逝世,汪琦后來又生下一女后便沒了蹤跡,據(jù)說是各處仙游去了,也有人說是看著庶長女長大后與陳婉瑩長相相似,不愿天天看著,便偷偷跑了,但總之在這之后,云將軍府里便再也沒有女人掌事了。
話又說回來,樁樁件件雖是上一代的恩怨,但還是影響著下一代的人,雖說云將軍府中并無尋常貴族府上那邊偏重嫡女,但給嫡女的還是向來多于給庶女的,而真正的名門望族又不喜庶女,故此次選秀,在云錦裳眼中是為自己翻身的最好方式。
瞧著眼前紋理精致又價(jià)格極高的細(xì)膩錦緞,輕輕撫摸感受到那軟糯觸感,云錦裳心里極為歡喜,若非是為了選秀,她定然是沒有理由請管家?guī)鰜聿少徣绱松系鹊腻\緞的。
心想著自己若是成功后的錦繡前程,云錦裳面紗下的唇勾出了一絲極其美艷的笑。
“這可是上好的云瑤錦,一匹布,可是要二百六十兩銀子的,做一身衣裳,也是要一百八十兩,這位姑娘……”然而眼前的衣莊管事卻讓她又有些惱火起來。
“你這……!”一剎那間云錦裳看到了自己樸素至極的寒磣衣裳,手指一顫,緩緩低下頭深吸了口氣,“陳叔……”她再次抬頭,極其渴望地看向府里的管家,熱切地灼眼。
“大小姐,”曾是軍人的陳管家挺直著脊梁,“這次準(zhǔn)備選秀,是大小姐自己從府里支了三百兩銀子的,若是在這花光了,一會(huì)兒首飾便沒錢了,還請大小姐多做思量?!?p> “陳叔,真不能通融一下么?”云錦裳忍著心下的怒火,耷拉下眉毛,一張臉僅露出一對眉眼依舊楚楚可憐,叫人心動(dòng)。
“還請大小姐見諒,不要為難小人?!?p> “呵,云裳配美人,才是正道,”一放蕩笑聲頓時(shí)響起,從衣莊二樓走下來以為風(fēng)流公子哥兒,倒是生得俊俏,只是衣衫有些凌亂,露出半個(gè)胸膛,一臉紈绔相,只見他手拎極其漂亮的手袋,扔向那衣莊管事,“這位美人的衣裳錢,我出了。”
掂了掂錢袋重量,那管事笑了笑,很是諂媚地道:“杜公子,這……”
“打開看看?!蹦枪痈缫惶济?,嘴角極其放肆地蕩起,眼角眉梢都帶著些邪魅,看得云錦裳微微一愣。
“哎喲,是黃金??!”那管事頓時(shí)笑得見牙不見眼,“杜少,您請!”
“嚯,”那杜少盯著云錦裳那對桃花眼,稍稍整了整衣衫,理了理衣領(lǐng),又有了些貴公子的相貌,“城中美人我早已見過十之八九,如今又遇到這一對眼睛都堪稱絕色的,當(dāng)真是上天眷顧,只是不知美人名諱為何?”
“我家小姐名諱為何與你何干?!标惞芗椅⒉[雙眼,直挺挺地走到兩人之間,身姿挺拔得像是棵樹,全然不像五十來歲的老人。
“我與你家小姐說話,與你何干?”那杜少又上前了兩步,只見他衣著華貴身量又高,但一時(shí)間竟然壓不住這白發(fā)管家的氣勢,“好狗不擋道,讓開!”
只見向來不茍言笑的管家笑了笑,嘴角的疤頓時(shí)舒展開來,滲人得很:“小人在軍中便有瘋狗之稱,都快忘了,不想被這位少爺提醒方才想起?!彼患膊恍斓厥樟诵θ荩凹热蝗绱?,小人又何曾是條不擋道的好狗呢?”
杜少聽得此言上下打量管家一番,方退了兩步,俯首:“原來是陳將軍,小生失禮了,”只見他頓了頓,看向他身后的云錦裳,“那這位想來便是咱們的大越第一美人,云將軍家的大千金云錦裳香了?!?p> 聽他極為好聽的說了這么句話,云錦裳也頗為欣喜,便欠了欠身,以表敬意,卻不料旁邊人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穿得如此……竟是大越第一美人?”
“嘖,可不是嘛?!?p> 云錦裳聽著委屈至極,正要開口之時(shí),那杜少又搶了先:“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即使衣著樸素,且蒙著面,都艷壓群芳!在下今日能見此絕色,也是值了。”
說罷,他便毫無留戀地抽身而去。
“那這錢?”布莊管事連忙高聲詢問。
“便給這位美麗的姑娘做幾身衣裳好了!”他高聲道,揮了揮手,漸漸沒了蹤影。
“陳叔?”云錦裳收回神,連忙爭取這管家的看法。
“既然杜少爺都這么說了,那哪有不收的道理?”陳管家依舊面無表情,但眼角卻藏著笑意,而后他掃了眼隱忍著笑意的自家大小姐,潑冷水道,“這也算是杜家給你的進(jìn)宮禮物了,回頭老爺還是要還的,不過眼下,這錢就先用著吧?!?p> 云錦裳自小也是看人臉色長大的,對于這些話里有話都是曉得的:“既是入宮禮物,錦香自然會(huì)好好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