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自那日見過那個少年,便有心要教導(dǎo),她素來欣賞努力的人,有心要收這個少年為徒,只是少年家中尚有老母,而她在齊國也待不了多久,只能收起收徒的念頭,多教他一些句讀之法,方便去理解沈姝給他的兵書。
沈姝心中一直記掛著當(dāng)日陰陽家的話,經(jīng)過這些日的明察暗訪,發(fā)現(xiàn)稷下學(xué)宮大家雖多,陰陽家的人卻沒有幾個,不由有些心灰意冷,沈商見沈姝這些時日精神怏怏的,于是準(zhǔn)備了一些小玩意,想要逗沈姝高興。
沈姝看著沈商買回來的一些小玩意,有些哭笑不得,兄長這是把她當(dāng)小孩子了嗎?
沈商以為是自己準(zhǔn)備的這些玩意逗得沈姝再展笑顏,笑著提議道:“我們好不容易開一趟臨淄,明日你隨我去拜訪叔父去?”
沈姝想著自己出去了,少年來找自己可怎么辦?少年的事沈姝并沒有告訴沈商,一是因為沈商本來就是來臨淄行商的,早出晚歸、行色匆匆,沈姝也沒機會告訴沈商,二是少年的事在沈姝看來不過是件小事罷了,實在是沒有告訴沈商的必要。
現(xiàn)如今他們要去拜訪叔父,必然一日都不會回驛站,而依她往日的經(jīng)驗來看,少年必會午后來找他,若是少年來撲了個空倒不好了,于是對沈商道:“我就不去了,兄長去代我問聲好就是,姝明日還有事。”
沈商見這些日子沈商稷下學(xué)宮也少去了,整日悶在驛站,實在是想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事,心中百轉(zhuǎn)千回,又見沈姝這幾日懶懶的,實在是有些擔(dān)心,于是憂心問道:“可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去請大夫?”
沈姝見自己不過是拒絕去叔父家,沈商便想到了別處去了,不由笑了起來,忙解釋道:“兄長多想了,不過是明日有個少年來尋我,不方便離開罷了。”
沈商一聽少年便緊張了,如今沈姝正是及笄華年,又頗具姿色,而沈姝又性子單純,不諳世事,難免有不懷好心的人打起了心思,那個胖子不就是嗎?現(xiàn)如今又有個陌生的少年,忙追問道:“什么少年?你和他怎么認(rèn)識的?”
沈姝被沈商一驚一乍的弄得有些心神不安,卻又覺得沈商的反應(yīng)實在是太大了些,笑著解釋道:“一個街上賣貨的小貨郎,我見他頗為好學(xué),便有心要教他,也算是我與他的一段緣分?!?p> 沈商不可置信的看著沈姝,道:“僅僅如此?”
沈姝頗為無奈的嗔怪沈商道:“不然還能怎樣?一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子,兄長也擔(dān)心的太多了些?!?p> 沈商這才放下心來,憂心忡忡道:“為兄不是怕你一失足成千古恨嗎?你很少出門,哪里知這世事險惡,為兄是怕你心思單純被人利用,或者被人幾句甜言蜜語就給騙了。為兄眼看著你從一個襁褓嬰兒長成如今這樣亭亭玉立的姑娘,哪里能夠放下心來了?!?p> 沈姝白了沈商一眼,語氣有些撒嬌帶著抱怨,道:“兄長也擔(dān)心的太多了些,我又不是小孩子。再加上我一向安守自己的本分,難道還有人沒事來找我的茬不成?再說不是還有兄長護著嗎?能出什么事?”
沈商搖著頭,聽著沈姝天真的話語,看著沈姝稚嫩的面容,心中有著一股柔情,鐵漢柔情,他沈商愿意將此生的柔情全被給予他的這位妹妹。
沈姝笑道:“兄長不是明日要去看叔父嗎?需不需要備些薄禮,我著人去安排。”
沈商搖頭站起來道:“不用了,我早就叫人準(zhǔn)備去了,不過既然你明日有事,那為兄也不去了,順便看看你所贊賞的那個貨郎到底是何方人物?”
沈姝有些哭笑不得,沈商這是閑著沒事做了嗎?道:“兄長明日縱使不去叔父家,難道生意也做完了,就這么任性?”
沈商笑著摸了摸沈姝的頭,沈商比沈姝大個四五歲,個頭也要高很多,故而沈姝每每在沈商面前總有一種直覺是小孩子的感覺,雖然沈商的確是把她當(dāng)小孩子來看的,笑道:“生意上的事早就完了,明日為兄想陪陪姝兒?!?p> 沈姝不由感到一身雞皮疙瘩,抖了抖肩,道:“兄長,你別這樣說話,好奇怪?。 ?p> 沈商哈哈大笑,似乎很樂意看見沈姝這樣雞皮疙瘩叢生的模樣,惡趣味頓時興起,沈姝見沈商笑的開懷,瞪了沈商一眼,然后伸手就要去打他,沈商眼疾手快接住了沈姝的手,笑道:“不逗你!哈哈!”
沈姝羞憤的收回了手,朝沈商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去看沈商,沈商又笑著湊了上去,笑嘻嘻的說道:“怎么?生氣了?”
“哼!”扭過頭去繼續(xù)不理。
沈商又湊到另一邊笑嘻嘻的討好,一面拉著沈姝的衣袖搖著,活像個委屈的寶寶,沈姝嘆了口氣,她很沈商到底誰是長的那個?怎么每次生氣了都賣萌?可她偏偏對賣萌的男孩子沒有抵抗力啊!
沈姝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指著沈商的臉警告道:“兄長可不許再開這樣的玩笑了!”
沈商點著頭答應(yīng)的很是爽快,可沈姝知道下一次沈商絕對還會犯同樣的錯誤,兄妹兩人又一起玩笑了一會,見天色已晚,便各自回去安寢了。
第二日,沈商果然留在了驛站中,陪著沈姝,沈姝要看書,沈商就在旁邊一起看;沈姝要玩六博棋,沈商就陪她一起玩;沈姝要寫文章,沈商就在旁研墨。沈姝覺得沈商這是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今天他是一定要見到那個小貨郎的,否則不會善罷甘休。
沈姝就不明白一個小小的貨郎,怎么就能引起沈商這么重視了,不過是沈商如此堅持,想到少年也的確只是個普通的少年,也便隨了沈商。
午后沈商看見少年那一臉失望的模樣,讓沈姝只想笑,沈姝憋著笑意,對沈商道:“這便是你一直想見的貨郎?如何?”
沈商嫌棄的看了少年幾眼,沈姝見少年被自己和沈商看的有些慌亂,于是塞給他一卷書道:“你先去后院看會書,我一會來給你講課?!鄙倌赉裸露慕Y(jié)果書去了后院。
沈商看著沈姝,道:“這便是你所說的那人?也沒看出有什么特殊之處,你怎么偏偏就看上他了?”
沈姝瞪著沈商道:“什么叫看上?我是見人家好學(xué)想周濟人家一把,倒是兄長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了?!?p> 沈商自知理虧,識趣的摸了摸鼻頭,問道:“他叫什么名字,要不我把他收入囊下?”
沈姝擺了擺手,笑道:“這我還真不知道,不過這少年估計是不會跟我們走的?”
“為什么?”沈商不解的問,“我們可以給他提供比較好的衣食住行,他為什么不會跟我們走,我看他衣著不過是最為普通的粗布麻衣,想必平日里日子也過得艱難,與其在這亂世之中朝不保夕,倒不如跟著我們走,不更好?”
沈姝笑道:“人家有老母在這?怎會跟著我們走?再說跟著我們風(fēng)餐露宿的倒不如臨淄安穩(wěn),再說這少年我挺欣賞的,肯下苦功,雖起步晚些,若是肯堅持,以后的成就必不可限量?!?p> “這少年當(dāng)真有這本事?”沈商有些驚訝。
沈姝笑道:“此人在兵法上的造詣遠(yuǎn)勝于我,只是因為家貧,沒有一個好的老師,否則……”
沈商這一下倒是真的驚訝了,倒不是說沈姝的評價令人驚訝,而是沈姝這樣評價一個人讓他驚訝,作為沈姝的兄長,沈姝有多高傲,他是知道的,能讓她在兵法上夸贊的人,可不多,更為重要的是,沈姝談起這個少年似乎有種穿透時空的魔力。
沈商半開玩笑道:“比之為兄如何?”
沈姝對于沈商的胡攪蠻纏感到頗為無奈,沒好氣道:“這根本就沒法比,好嗎?兄長出生將帥世家和他一個庶民比什么?”
沈商其實也沒真想過這個少年以后能有什么大用,他只不過是有些好奇罷了。
沈姝見沈商沒什么要說的了,便道:“我去后院了?!苯o少年講學(xué)。
少年在一旁誦讀這兵書,沈姝閑著無聊,隨手抽出晏子送來的兩卷書,好像是《楚辭》中的兩篇,晏子最敬佩的便是屈子,平日誦讀的最多的就是屈子所做的數(shù)篇詩歌,屈子楚辭中瑰麗的想象的確很吸引人,打開便看了起來,突然映入眼簾的是《東皇太一》。
“東皇太一”,這不就是東皇嗎?那個陰陽術(shù)士所說的應(yīng)該就是這個吧?東皇太一是楚國的神靈,而楚國巫術(shù)是列國中最盛的,如果真的可以看透她前世今生的,也該是楚國才是,她怎么給想到齊國了?想到這些日子費的力氣,沈姝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自嘲的笑了笑。
沈姝拿著竹簡,想著近日來自己所做過的蠢事,她拜訪了臨淄幾個有名的陰陽術(shù)士,可他們幾乎都異口同徑的說看不透沈姝的后世,更看不清她的前世經(jīng)歷。如果連她都看不清,又哪里能夠知道異世的事呢?現(xiàn)在有了方向,倒也不用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