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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與卿歡

30.夢.浮生一

獨與卿歡 獨與卿歡 3074 2018-11-12 16:34:39

  有些挑剔的想,糖略重了些,芝麻也炒的有點過火,微微有些發(fā)苦,桂花醬不夠細膩。只吃了一顆湯圓,嚴懷瑾就把碗放下了。笑看著大漠,孤煙和落日互相爭搶,吃得香甜,倒是長河,因為不喜歡吃甜食,也跟他一樣,只吃了一顆湯圓,就罷了,不過應應景而已。

  月光正好,風卻刺骨,開著窗略站了站,嚴懷瑾就被長河勸著,關了窗,無奈只好拉著長河,打棋譜,長河一面落子,一面道,“今天薛家姑娘的棋風,到跟爺有幾分相似?!?p>  “我可不覺得,”落日看到了,過來湊趣,“那丫頭真是兇悍,把成哥兒欺負成那樣,哪有半點咱們爺?shù)臍舛???p>  “跟氣度無關,我說的是薛姑娘著手落子,乃至成氣的走勢,都像是爺早些年的手段。爺看呢?”

  “我看是個四不像?!眹缿谚吡艘宦暎﹁さ钠屣L保守,不夠狠厲,沒做到步步為營,只學了皮毛。

  外面?zhèn)鱽矶岉?,沙啞的聲音喊著,“關門關窗,防火防盜!”嚴懷瑾拋了棋子,起身準備休息,落日去打了水,回來鋪床,長河收好了棋子,服侍嚴懷瑾散了頭發(fā)躺下,今天輪到長河值夜。等落日他們都回去睡了,插好了門栓,吹了燈,長河回來在外間腰炕上和衣而臥。

  嚴懷瑾躺在那里,心里卻一遍一遍的,過著薛瑾瑜告訴他,關于“前世”的話,因為有些事情太過蹊蹺,讓他不敢相信,他不得不仔細推敲,不自覺的希望能夠找出漏洞,來推翻薛瑾瑜的話。

  輾轉反側了不知多久,嚴懷瑾似乎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夢見了那些薛瑾瑜曾經經歷過的“前世”。

  一張酸枝長幾,一爐極品沉水,一把梧桐焦尾,一支竹下曲,意境曠達而悠然。嚴懷瑾劍眉鳳眸,唇色絳紫,烏發(fā)中銀絲點點。身著雪青色松江布直裰,碧玉竹節(jié)簪簪發(fā),雙目半闔,指如靈蝶,翩然于琴弦之上,微風輕拂之下,飄然有出塵之意。

  侍立在嚴懷瑾身后的長河,半垂首,沉浸在樂曲之中,黃白色面皮,面頰上的猙獰傷疤,竟也顯得平和而安詳起來。長河的孿生兄弟落日,僅剩一只右臂,守著紅泥小爐,鏨著四君子圖樣的銀壺,發(fā)出了嘶嘶的聲響,水已漸初沸。

  突然,琴音忽斷,徽弦竟然斷裂,嚴懷瑾右手食指被琴弦割傷,暗紅的血液滴落,竟然散發(fā)出奇異的腥香。院落東南角墻外,傳出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嘆息,聲音未落,一直隱在暗處的大漠,板著木然沒有表情的國字臉,便如鷂鷹撲兔,擒著一個緇衣襤褸的瘦小女尼,丟在長幾前的青石地面上。女尼被踩住小腿,拎著衣領,跪伏在地,也不見驚恐,只是忙著用兩只手,去抓滾落在地的,一只發(fā)了霉的糠菜團。捧在手中又吹又拍,隨后如珍寶般珍重地塞回懷中,又用手連按了幾下,以確定不會再滾落出來。

  長河自房中取出細白棉布和止血的金創(chuàng)藥,細細的為嚴懷瑾包扎起傷口。銀壺中水已經初沸,落日沏了杯極淡的龍井茶,放在嚴懷瑾左手邊的長幾上,便打量起了女尼,見她只顧著糠菜團子,不由得嗤笑出聲:“噫……吃貨!”

  女尼聞言,抬起頭來,看著年紀極小,還不到豆蔻年華。滿面的菜色,蒼白的唇,尖得像錐子的下巴,明顯的營養(yǎng)不良,偏偏一雙眸子格外清澈純凈,仿佛能吸人神魂一般,嚴懷瑾不防,一下子撞進了那雙黑眸,竟有片刻失神?;剡^神來,嚴懷瑾難得的感到有一絲窘迫,再看那女尼,也不知是懵懂不知恐懼,還是真的無知膽大,就這么在青石地上跪著,睜著大眼看著面前的三人,嘴里咿呀了幾聲,細瘦的手比劃了幾下,發(fā)現(xiàn)沒人能懂,不由得有些沮喪。

  “哈,是個啞巴!”落日跑去女尼面前,圍著她打轉,“哎,小啞巴,你躲在墻外偷聽,可是心懷不軌,有所圖謀?幕后主使是誰?還不快快招來!”

  “啊……”女尼急了,又無法言語,突然將左手食指伸進嘴里,沾了口水在地上寫了起來,重復沾了數(shù)次口水,一個琴字還沒能寫完。長河看不過眼,取了筆墨紙張,給她鋪在地上,女尼立即提筆寫了起來:琴聲悠揚,卻太寂寥。

  “呦!還是個識字的啞巴!”落日受了刺激,像個跳馬猴子一樣蹦了起來,八個字,他只認識一個“太”字。不由得語氣帶了酸意。

  長河取了字紙,送到了嚴懷瑾面前,字跡工整卻幼稚,不見風骨。嚴懷瑾神色不動,心中卻驚起滔天波瀾,雖是借琴抒胸臆,卻也是掩飾了內在本心的,卻被一個孩子聽出了心底最深處的寂寥!一陣腹鳴如雷,驚散了嚴懷瑾的思緒,落日正拿著一塊芙蓉糕,逗著女尼:“想不想吃呀?”見她盯著自己,美滋滋地咬了一口,一邊咀嚼,一邊稱贊糕點酥軟香甜,美味可口!

  嚴懷瑾目光投向長幾上的那碟點心,示意長河送去與女尼吃,長河端起碟子,順便將落日沏的那杯茶一并端了過去,道:“吃吧!”便拉住落日,往嚴懷瑾身后退去。落日氣鼓鼓的瞪著點心和茶,不甘心的下手,搶了一塊五仁餡兒的涼糕,塞進嘴里,恨恨地咬著。

  女尼略有些遲疑,下意識地咽著口水,眼睛粘在了點心上,雙手卻自有主張,抱過點心碟子,捻起一塊,送進嘴里。連大漠收了手隱回了暗處,都沒有察覺。開始還只是慢慢咀嚼,后來就變成了狼吞虎咽。不過是三塊芙蓉糕和兩塊涼糕,只一會兒工夫就吃盡了。盤中一點細碎的渣子,也被她用手指細細刮了,送到嘴里仔細舔舐干凈。最后意猶未盡地放下碟子,雙手捧了甜白瓷五蝠捧壽茶碗,并不沾唇,一徑向口中倒入,連茶葉也嚼著咽了。嚴懷瑾看她吃喝完畢,嘆了聲:“你自去吧!”起身回房里去了。女尼端正跪好,叩了頭,方才起身去了。她身后,大漠無聲無息地跟了過去。落日嘟著嘴,不依不饒地拉著長河,問那女尼究竟寫了什么?

  長河并不理會落日,收拾起琴幾香爐碟子茶碗等物,跟進屋子伺候去了。留下落日,咬著牙,用銀壺中殘余的水澆熄了殘?zhí)?,惡狠狠地踹了泥爐一腳,任其滾倒在地,滾出去數(shù)尺,撞在石墩上,碎成一片片的,隨意叫一個粗使婆子收拾了,也跟著進房去了。

  用過晚膳,寬衣散發(fā),洗漱完畢,長河點了燈燭,嚴懷瑾打起了棋譜,棋入殘局,正思索間,大漠悄然立到了面前,嚴懷瑾棄了棋局,手握《秋仙遺譜》,聽著大漠的稟報,燭光明滅,模糊了他的神情。

  “薛氏,法號端行,天啟十一年冬月生人。韓文正公嫡親外孫女兒?!?p>  “韓文正?諱介儒的,韓公?”嚴懷瑾突然出聲問道。

  “正是,天啟十五年,薛氏之父母,病逝于永寧府府丞任上,薛氏由族人撫育,天啟二十三年被送入廢端王府,同年,被廢端王轉送入今上潛邸。神佑三年五月,廢端王謀逆事敗自盡,家眷盡誅,薛氏被牽連,其庶姨丈徐生樸,時任幽州鎮(zhèn)守使,以官位兵權換其一命,被送入水月庵為尼,終身不得還俗。”大漠頓了一下,“另查,薛氏族中堂妹,于天啟二十三年入今上潛邸為侍妾,天啟元年封美人,神佑三年七月,晉為慧妃,其后,薛氏一族亦昌。神佑五年,徐生樸夫婦卒于貧病交迫之中,無后。”

  沉吟片刻,嚴懷瑾放下棋譜,笑嘆道:“妙計竟自內幃出,更勝當年太祖杯酒釋兵權,薛家男子,不及女子多矣!”

  “啞巴也能進潛邸伺候?”落日聽了半天,卻抓錯了重點。

  “薛氏是剃度前,被慧妃命人用滾油壞了喉嚨,并不是天生殘疾?!贝竽沉怂谎郏y得開口解釋道。

  落日激凌凌打了個冷顫:“最毒婦人心!”

  春去夏至,嚴懷瑾也曾于朝霞下?lián)崆?,明月下鼓瑟,那日聽琴之人,卻沒再出現(xiàn)過。也未曾有人尋找,云卷云舒,風起風落,不過隨緣二字。

  這日午后,一場急雨來去匆匆。雨過天晴,東天掛起兩道彩虹,伴著晚霞,絢麗非常。嚴懷瑾意甚閑適,于梧桐樹下?lián)崆伲潎@彩霞彩虹之絢麗又易逝之美。大漠突然躍出,掠上東南角墻頭,低頭向墻外看去。落日立即跟了過去,用獨臂抓撓著磚石,企圖引起大漠的注意,拉他上墻。偏偏大漠并不理睬,落日氣不過,三竄兩跳地自院門竄出去,只見薛氏靠著墻趺坐,破爛緇衣上滿是暗紅血跡,聽見落日的腳步聲,強自掙扎著睜開眼睛,扯動嘴角,勉強露出一絲笑意。臉色黃黑中帶著死氣。

  落日皺著眉,嫌棄道:“呸,丑人多作怪!”停了一息,落日又扯開喉嚨大叫,“長河,長河,死人啦!”魔音穿腦,大漠皺緊眉頭,閃回了暗處,還不住用手指掏挖耳朵。

獨與卿歡

我覺得落日很聒噪,就是不知道,該給他定性為喜鵲,還是烏鴉-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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