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睡在貴妃榻之上,睡夢中,我卻只覺渾身不自在。
說不上來的難言之感,仿佛全身被水或絲綢一般的柔軟之物束縛住,想動動不了,想走走不掉。
像是……像是一種窒息感。
這種感覺持續(xù)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燭月來搖醒了我。
他似乎有些緊張,看我的眼神也極為怪異:“你怎么了?”
“我,做了個噩夢吧,沒事。”我起身之時才發(fā)覺自己竟渾身無力。
好在燭月扶了我一把,才讓我沒有臉著地。
小蕓倒是挺細(xì)心,還給我倆打了水來洗臉。
清水澆面,昨晚的不適之感才緩解了幾分。
“多謝你了?!蔽腋屑さ目戳诵∈|一眼,小蕓嘻嘻笑道:“主人說過,要好好招待你們,無須客氣?!?p> 燭月咧嘴笑笑:“還是多謝了。”
小蕓似乎被他的笑容驚了一下,愣了幾瞬。
我好奇地瞅了瞅他的臉,確實(shí)是比剛撿回來的時候更是俊俏了幾分,可能是因?yàn)殚L開了些?
小蕓低頭微赧,似乎對自己剛剛的無禮之舉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歉。”
“無事,你倆都大了?!蔽掖蛉さ?,這小姑娘倒是有意思,放著自己那么俊秀的主人不喜歡,反倒喜歡起了我這個小徒弟?
兩人皆是聽出了我話里的調(diào)笑之意,一個臉羞得通紅跑了出去,另一個則是氣得朝我冷哼一聲。
“別氣嘛……唉……”話還沒說完,燭月便背身過去,再不想理我。
“今日……修習(xí)什么?”我試探性的問道,聲音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諂媚。
這怎么行!我可是師父!
于是我又哼了一聲,抬高音調(diào),盡量讓自己顯得威嚴(yán)一些:“今日你想學(xué)些什么?”
“辟谷吧?!彼麌@道,“你把口訣告訴我即可?!?p> 我有些惱了:“修習(xí)可是成仙的基礎(chǔ),我得好好把你教會了才行,又怎么能只扔個口訣給你?”
燭月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眸子里盡是嫌棄。
還沒等我在說什么,他單手微張,掌心倏地竄出一個火球。
我:“……”
好吧,你厲害,竟還知道我怕火。
辟谷之術(shù),重中之重還是服氣與調(diào)息。
口訣不難,我很快便念了一遍,他竟也一次性記了下來,再沒多問。
我有些咋舌,這人的記性未免也太好了吧?
他擇了一處樹蔭,便盤腿坐了下來,仿佛世間萬物再與他無關(guān)。
我看了看他頭頂?shù)奈嗤咽谴瓜铝诵┰说男」?,又怕他受傷,只得選了他身旁一處空地坐了下來,背倚著樹干,眼睛卻跟防賊似的看著那樹上的小果子,生怕它們就那么墜到了我的寶貝徒弟身上。
我如此這般的防著,他卻氣定神閑地開始調(diào)息。
好吧,誰叫你是我徒弟呢。
不過,沒過一炷香,我便睡著了。
太困……
昨夜夢里的那陣不適之感已經(jīng)全無,我倚著這梧桐樹反倒是睡得特別香甜。
“你口水都流下來了……”
冷不丁聽見身旁人冰涼的這么一句,把我驚醒,這才抬了袖子擦了擦嘴角,額,確實(shí)是有點(diǎn)丟人。
輕咳兩聲,以緩解尷尬,又聽得旁邊傳來了一陣從容不迫的腳步聲。
扭頭看去,竟是公冶。
“你不是夜半才出來嗎?”我愕然道,我還以為他是鬼物呢?
再看看日頭,已是正午,我又瞅了瞅他悠然自得的樣子,邁步于陽光之下,咳咳,不是鬼物,竟還有幾分好看。
“我白日里出來也并無不可啊。”公冶燦然一笑,看了看我,又道,“你在教他術(shù)法?”
“嗯?!蔽移鹕砼牧伺纳砩系牟萑~,“今日修習(xí)的是辟谷之術(shù)。”
“你可還記得你師承何人?”公冶的笑容很溫和,總讓我有一種恍惚之感。
“不記得了?!蔽翌j然地?fù)u搖頭,“我大概是從大悲宮學(xué)來的吧?!?p> “大悲宮?”這回輪到公冶驚訝了,“你記得這個?”
“一點(diǎn)點(diǎn)?!蔽野T了嘴,其余的,我是真不記得了。
公冶垂眸良久,才是開了口:“以后這個名字,你莫要再與他人提起。”
我瞪大了雙眼,有些不可置信。
大悲宮,在我的記憶里,乃是這青渺大地上的第一大勢力,令人聞而生畏。
世人皆羨其地靈、人杰,又怎會不許人提起?
“怎么會……”我呆呆道,公冶卻正色道:“大悲宮早已不復(fù)存在,你莫要再牽扯其中?!?p> 不復(fù)存在?怎么會……
我還記得宮主那日遣我離開之時,雖然痛失愛女,人顯得有些滄桑,可卻威嚴(yán)依舊。
連他藏青色的衣角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什么叫做不復(fù)存在呢?
宮主他……死了嗎?
可能我有些失態(tài),燭月過來拉了我的手:“你沒事吧?”
掌心所觸的溫柔讓我逐漸回過神來,抬眼看見的是兩人面上的擔(dān)憂。
“沒……沒事。”我盡力笑道,“沒事的?!?p> 燭月的眼神有些復(fù)雜,讓我有些看不懂了。
他只是緩緩道:“可是你哭了。”
是嗎?我抬手摸了摸臉,什么時候竟多了這么多冰涼之物?
“抱歉,我也不知為何……”我趕緊扯了衣袖擦了擦臉,也顧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趕緊先把淚花擦干。
用力揉了幾下,眼睛被我揉得有些痛了。
公冶又恢復(fù)了一如既往的溫和:“有事來找我?!?p> 他好像有些柔弱,可脊背又挺得筆直。走的時候我有些移不開眼了,只是呆呆地看著他的青色衣袍和細(xì)密的竹葉紋,總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嘿?”燭月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蓋房子咯?”
我失神地回頭:“好?!?p> 木屋我是不會的,草屋我還是可以搞定的。
畢竟我是仙人。
燭月這次當(dāng)了苦力,將一塊平地上的樹枝與草木盡數(shù)清除了個干凈。
我則是用盡渾身解數(shù),掐了好幾道真木訣,才堪堪從平地起了幾道草木墻。
等這些做好,天已經(jīng)近黑了。
可我當(dāng)真是覺得自己老了,就這么幾個真木訣,我竟然費(fèi)了那么多法力,連額上都沁出了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
好在天色全黑之前,小草屋已經(jīng)蓋了個差不多,只是缺了桌椅擺件。
不過倒也無妨,因?yàn)槲艺垓v了兩張草床出來,分別放進(jìn)了兩間隔開的小屋里。
我在外屋,燭月在里屋。
長舒了一口氣,我總算也是個有床的人了。
找小蕓借了兩盞油燈,又喜滋滋地用我那極不熟練的玄火訣點(diǎn)亮了起來,燈火搖曳中,小屋子雖然陳設(shè)簡陋,好歹也是個遮風(fēng)避雨的地方。
我開心極了,這是我的家,這是我和燭月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