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顧小五就被廚房甜甜的香氣熏醒了，廚房里大妮和老太太正在做糖炒栗子，小籃子里墊著干荷葉，上面一顆顆板栗開著口，露出里面金色的板栗仁，宋氏手巧的在籃子上插了幾朵野花，看著就清爽了不少。
還是那根扁擔(dān)還是那個籮筐，一頭是板栗一頭是顧小五，顧大山挑起來就走，一路太平的到了城門口，交了五文進(jìn)城費(fèi)問了守城門的怎么去杏花巷吏部侍郎府。
約走了一刻鐘，人流漸漸少起來，只偶爾青石板路上經(jīng)過幾輛馬車。
瞧見門口兩棵大樟樹，顧大山停了下來，擦了擦汗，掀起衣服扇了扇。
守城人說了，見著兩棵大樟樹就是禮部侍郎府上了，顧小五攀著籮筐邊緣跳了出來，從巷子里繞到側(cè)門，敲了敲門鐺，里面探頭出來一個小子，客氣的問找哪位。
“您好大哥哥，我們是來給林二叔送東西的?！鳖櫺∥迨疽饬艘幌禄j筐。
門房把人讓進(jìn)來，先端了兩杯茶水，另外一個年長門房問了問情況，把籮筐拿著就往里走。扭頭囑咐年輕門房不要怠慢客人，也讓顧小五先不要走，以防主家要問話。
好一會年長的門房大叔才回來，喜笑顏開。
“顧姑娘，太太請你進(jìn)去說話?！?p> 顧小五往里走的時候有些驚訝，吏部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的組織部，吏部侍郎就等于組織部副部長，官應(yīng)該蠻大了啊，可是房子只有三進(jìn)就算了，內(nèi)里并沒有很豪華，簡單的青瓦白墻，角落種幾叢竹子又或放著幾口大缸養(yǎng)著睡蓮和魚，只能算上清雅。
莫非都城房價也很高?
穿著青布的丫鬟在前面帶路，見顧小五年紀(jì)有些小，落后兩步牽著她的手仔細(xì)照顧腳下，又叮囑等會不要怕，太太小姐很和善之類。
一會會就到了一個月亮門，門口的丫頭子遠(yuǎn)遠(yuǎn)看見她們來了就進(jìn)去稟告，屋里正是笑聲一片。
面向門口的一張大圓桌，桌上放著幾份板栗，正對著主位坐了一位中年夫人，面容姣好，不過三十歲的樣子，圓圓的臉盤看著很和氣。兩邊各坐著一位十來歲小姑娘，相貌竟然長的一樣，旁邊還站著一名年輕男子，霍然就是昨天買板栗的少年。
夫人還未發(fā)話，左邊戴著翠羽壓發(fā)的嬌俏少女急忙說：“塊叫進(jìn)來。”
鄉(xiāng)下姑娘不知道怎么行禮才是正常的，顧小五進(jìn)了屋便只彎了彎腰：“太太好，我叫顧小五，住在城外顧家村?！?p> “不必客氣，快過來坐。都怪陸白勞煩了你?！狈蛉税琢松倌暌谎?。
進(jìn)大門前就見著了，大大的牌匾上刻著陸府二字。想來陸白就是買了板栗陸府少爺。
顧小五坐上椅子上有些興奮，終于見到古代貴族的風(fēng)范了，這兩個小姐姐是雙胞胎而且都是古風(fēng)美少女，從發(fā)飾到繡花鞋一絲不茍，甩現(xiàn)代克斯普雷十八條街了吧！
“顧家妹妹，這金栗是你自己做的嗎？為什么有的還是長著刺的？”著桃紅衫裙的姑娘把桌上蜜餞朝小五推了推，柔聲問到。
“這是我娘做的，加了糖，甜甜的很好吃。我娘說，板栗樹長的果子就像娘有了孩子，為了保護(hù)孩子就長好多好多的刺，這樣別人就不能傷害果子了?！鳖櫺∥宕蚱鹁窕卦?，又說起板栗仁磨成粉可以做糕，兩位少女都很有興致，問還有什么吃法。
陸夫人自聽了這句話，有些怔怔，陸白見狀默默走過去喊了聲娘。
新上任的吏部侍郎陸成安是太原名門陸家旁支子孫，娶妻太原王氏，十年前王氏生下雙生女兒陸青陸丹，當(dāng)時陸白三歲，陸成安考上狀元，本來皇帝要他入翰林院，沒料到陸成安自己殿前跪求下放知縣，從基層做起。
皇帝識他為純臣，喜他在朝中無糾葛，一力扶持。陸成安也確實(shí)很有能力，從知縣一步步做到了現(xiàn)在人人不敢小覷的吏部侍郎，風(fēng)頭一時無兩。
只是這些年，陸成安母親以心疼孫子為由，不允王氏一同前往赴任，夫妻二人聚少離多。陸成安任上總是要人打理內(nèi)務(wù)，遂納了一房貴妾，生了兩個兒子。
這十年，王氏母子只見了陸成安三次，此次能來京城是還是因?yàn)殛懓滓砸M(jìn)國子監(jiān)讀書為由懇求了陸家老夫人。
陸家母子初來京城，也曾參加幾次聚會，建康城的貴族少女言辭有些排外，陸青陸丹還未融入進(jìn)去，整日郁郁。是以那日陸白從城外回來的時候才有買板栗一說，想哄哄妹妹們開心。
陸夫人從回憶中醒轉(zhuǎn)，拍拍陸白的手。
這些年還是虧欠了孩子的。
見兩個女兒和顧小五聊的開心，吩咐身后的丫鬟去收拾一些小姐們幼時的衣服再準(zhǔn)備點(diǎn)東西。
戴著翠羽的少女性子爽利，從手上褪了一條金鑲玉的手鏈套到小五手上：“小五妹妹，我是陸青，這是我姐姐陸丹，我們才從太原過來，以后你就是我妹妹啦！我還沒有過妹妹呢?！?p> 顧小五忙擺擺手，不行，這也太貴重了，紅瑪瑙啊。
陸丹捂著嘴笑了起來：“青青，小五妹妹太小了這手鏈戴著要掉的，奶娘不是把小時候首飾都收著么，尋幾件給小五妹妹戴著玩?！?p> 幾人又說起了做糕點(diǎn)的事，都有些雀躍。
人吶就是這樣的，有事做就不會想東想西，煩惱都要少一些。少女的心思更是簡單，尋了個別人沒有的東西，可不是就開心了。
顧小五喝了兩盞蜜水，吃了一碟顆蜜餞，起身告辭。
“夫人，兩位姐姐，我大伯還在外面等我。怕娘親擔(dān)心，要早點(diǎn)回去了。下次我再來看姐姐們，還給你們帶好吃的噢。”
陸夫人喜她機(jī)靈，叫后面的大丫鬟甘草送她。
“難得你們聊的來，小五以后經(jīng)常來玩。甘草記得把東西給小五帶上，跟門房上說，以后小五過來了，只管進(jìn)來?！?p> “嗯嗯，謝謝夫人。兩位姐姐要是做出了好吃的栗子糕給我留一點(diǎn)哦。我下回再來?！?p> 到了門房，顧大山正在門口張望，瞧見顧小五長舒一口氣。
甘草帶人放了一籮筐的東西，又往顧小五懷里塞了一個盒子，囑咐路上慢點(diǎn)。
回去的時候顧大山像是有人在后面攆著一樣，腳程飛快。今日耽擱的時間有些久了，兩人直奔城門，預(yù)備下次再去看顧大海。
回了家，一家人都在堂屋等著，說不擔(dān)心怎么可能。
顧家一輩子只在村里過活，聽見官聲都要腿軟的，何況吏部侍郎府，萬一得罪了，承擔(dān)不起。
宋氏抱著顧小五上下打量，還好，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顧大伯把今天的事都說了，彎腰一件件把籮筐里的東西放到大桌上。
幾件嶄新的小姑娘穿的衣服，料子一看就是綢緞的，光滑柔軟。許是甘草想著顧家還有別的孩子，另有幾套男孩子的衣服。
一塊青色的布，是上好的細(xì)棉。一塊姜紅色的粗綢還有一些白色的棉布，每樣都夠裁一身衣服的。
還有幾包糕餅，用油紙包著，滲了些油出來。二狗和狗蛋扒著桌子眼巴巴看著，老太太拆了一包叫他們拿去吃。
“這大戶人家也太小氣了吧，就給這么點(diǎn)東西?！睆埵显谝慌脏洁洁爨斓摹?p> 宋氏心里卻有計較，聽小五講和那家的姑娘玩的來，人家給的東西里沒有金銀貴重物品，說明那是真的當(dāng)閨閣小姐妹處的。再說若是給的銀錢多了，對她們平民之家不是好事。若是得了大賞賜的事傳出去，雞鳴狗盜之輩上門了，上哪哭去。
雖說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可是大體是高興的。顧家也不過是比地里刨食的強(qiáng)一些罷了，這么好的東西平日里也只能想想。
張氏先開了口：“娘，大妮眼看著要相看人家了，這塊綢子給她做身衣服吧。這板栗可是她做出來的?！?p> 在張氏的生活哲學(xué)里，只有到手的實(shí)惠才是真的，面子算什么呢。
“這板栗都是小五的主意，再說這還是小五賣出去的呢，我不能要?！贝竽菁泵φf道。
顧老太太見宋氏不說話，心里默默嘆了口氣，緩緩說道：“這籮筐里有好多身給小五的衣裳呢，綢子就給大妮吧，姑娘家大了，也要有身做人的衣裳。青布留著給大海做件袍子，他總在外面跑的，穿好點(diǎn)人家也高看兩分。這白色細(xì)布我做主留著了，以后家里還要添孩子，做孩子的衣服最好不過了。至于那二兩銀子，一家一半?！?p> 收心手背都是肉，這看著分的挺平的，老太太心里明白，其實(shí)是虧了小五。這些給過來的東西，肯定是小五入了貴人的眼，和大山一家子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何況板栗年年山上都有，年年二狗都去淘弄，怎么就今年能賺錢？不就是因?yàn)樾∥逑肓朔ㄗ用?，宋氏剛生小寶的時候，小五在她外公那里住了半年，聽說都能識得幾個字，沾了墨水自然聰慧些。
顧小五還不知道她奶心里想什么，見大人們都商議好了，扯了扯老太太的衣服。
“奶奶，這板栗雖是我想的法子可都是三個哥哥辛苦撿的，我答應(yīng)了他們要給他們分錢的，你先把他們一人一點(diǎn)錢行不？”不等老太太答應(yīng)就朝門口的孩子們喊“二狗哥，狗蛋哥，快來，奶奶要給你們分錢啦?！?p> 老太太有些好笑進(jìn)了里間，拿了一串銅錢，索性每個孩子給了二十個，大妮也有，大牛的那份她先收著。
人人都得了東西，看著一團(tuán)和氣的散了。
顧小五瞧見宋氏進(jìn)里屋，小跑的跟上，把懷里的盒子遞給宋氏。
“娘，這是姐姐們單給我的。你快看看是什么?！?p> 盒子只大人巴掌大小，里面裹著一塊紅綢，有兩塊銀鎖片，做的很精致。還有幾個珠花和小珠釵，珍珠雖小，圓潤有光澤，難得的是大小一致。
剛剛分的那堆東西，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單給顧小五一家子的。姜紅色綢子是里面東西最貴的，許是因著那句板栗樹長刺是為了保護(hù)板栗仁的話陸夫人特意吩咐置下了的。
宋氏心里不舒服，這東西可都是自己女兒掙來的，老太太說分就這樣分了。
沒有哪個女子不愛俏，宋氏說起來也只有二十出頭，那么好的布料，見到時就已經(jīng)想好怎么裁衣服了。還好有這盒子小首飾，宋氏心里那點(diǎn)不平也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