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那天晚上心情暢快的緣故,一路上我的步子不自覺地也跟著輕快起來,仿佛自己每一步都踩在浮動的云彩上,隨時都能升騰至夜空。身旁的陳梓華很快便拉著我說:“你走慢一點?!?p>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走得快嗎?”
陳梓華說:“快的,腿長了不起啊。”
我聽后正色道:“這點恐怕腿短的你是不會了解的?!?p> 陳梓華扭頭有些驚訝地看著我,說:“你竟然那么快就開始調(diào)侃我了!”
我想了想,說道:“我以前跟你不也是這樣說話的嗎?”
陳梓華微噘著嘴說:“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啊?!?p> 我說:“有什么不一樣的,跟平時一樣不就行了?!?p> 陳梓華說:“那怎么行?人家老夫老妻那樣還差不多。”
我看著她問道:“那你要干嘛?”
陳梓華說:“好歹做點什么?!?p> 我不禁壞笑著道:“你早說做點什么的話,剛才我們就不走出那片樹林了,不過那樣會不會太快了點?”
陳梓華害羞地責(zé)怪道:“你在說什么???”
我笑笑說:“沒什么,要不我們?nèi)コ渣c夜宵吧,我好餓啊?!碑敃r我說完這話就覺得自己實在太不浪漫,明明是在這樣一個具有紀念意義的時刻,卻只能想到去吃東西。
不過對于這個建議,陳梓華似乎很滿意,她點了點頭立馬說好,連步子也快了起來,本來是我走在前面牽著她的,瞬間變成她走在前面拉著我了。
我們到美食街的時候許多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街上基本沒什么人,只有兩三家店還開著,露出些許燈光。不過一問之下這幾家店也都準備打烊了,最終我只好無奈地在一家店里買了兩張賣剩下的餅,分給了陳梓華一張。
陳梓華拿著餅咬了一口,感嘆道:“我爹娘要是知道我因為一張餅就把自己給賣了,肯定會罵我的。”
我笑著說:“這怎么能叫賣?剛才你答應(yīng)我之前我又沒說過要來吃東西,你這明明叫送?!?p> 陳梓華撇了下嘴不愿理我,低頭繼續(xù)吃餅。
我問:“好吃嗎?”
她說:“好吃的。”
我笑笑說:“那就好?!?p> 吃完餅后陳梓華突然說道:“我們可以去湖邊走走,順便看看月亮,你看今天月亮多漂亮呀?!?p> 我本想說好,卻見陳梓華話音剛落就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哈欠,她的嘴巴張得老大,睫毛上隱隱沾著淚花。突然間我也不知道為何,仿佛看著她在身邊,就能暫時一掃自己近期對于時間與未來的焦慮。雖然在那一刻我對她百般不舍,但我覺得我跟她能長久地在一起。于是我說:“下次吧,以后有的是機會,今天先回去早點休息?!?p> 陳梓華猶豫了下,說:“那好吧?!?p> 之后我就把陳梓華送到了女兵的寢室樓門口,她抽出之前因為冷而塞在我口袋里的手,對我說:“那最后就鄭重地道聲晚安?!?p> 我笑笑說:“晚安?!?p> 陳梓華“嗯”了一聲,輕快地轉(zhuǎn)身離去。我站在那兒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了我視線中好一會兒后,才撓了撓頭,邁步回去。
當天晚上,在躺上床后,我終于有機會聆聽自己心中的愉悅。一晚上心情起起伏伏,來不及思考,而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回憶之前的片段,我仍能感受到一種切膚的真實感,仿佛自己將晚上的美妙又重新經(jīng)歷了一遍。
然而與這真實感相對應(yīng)的,就是之后兩天強烈的不真實感。關(guān)于我跟陳梓華的事,我認為還是該保持低調(diào),畢竟在這樣一個男多女少的練兵營里,這種事大多數(shù)時候只會遭人白眼,至少我和我的室友過去都是拿白眼去看練兵營里那些成雙成對的情侶們的。如今輪到了我,我自然明白個中道理,只求避免白眼。至于陳梓華,她更是個低調(diào)的人,要不是在蔡小辰旁邊,我甚至覺得平日里也許都不會有人注意到她,所以我們最后一致決定在人前還是一如往常。
不過這樣如常的日子僅僅過了一天,就讓我感到了有些恍惚。因為明明我早晨總是充滿期待地醒來,去訓(xùn)練的時候也是三步并兩步,恨不得早點見到她,可之后的發(fā)展卻還是跟往常一樣,訓(xùn)練,理論課,然后各自回寢室。如果正好碰頭的話,我會跟陳梓華聊上幾句,而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總是相隔較遠,這時我們便會在彼此正好看到對方的時候笑笑打個招呼,也算是眉目傳情。不過這方面我比較吃虧,因為我眼神不太好,很多時候我能看到陳梓華在看向我這兒,但卻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因此每每這種時候,我還要發(fā)揮想象力作出對應(yīng)的表情來回應(yīng),以致心里多少有些沒底,有時我甚至感覺自己是在對空氣傻笑。
這種情況當然逃不過龐靈的眼睛,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些許端倪。不過他這次并沒有直接來問我,我想他應(yīng)該察覺到我早已對他心存戒心,當然不只是我,沈天和楊成同樣也早就如此。我想龐靈一定是在某個我不在的時候,跟沈天和楊成探討了我的近況,所以沈天和楊成才會在某個龐靈不在的時候,笑嘻嘻地質(zhì)問起了我的感情生活。
其實自打上次我跟沈天和楊成講了自己跟陳梓華的事開始,我的內(nèi)心仿佛就變成了泄了水的堤,許多壓抑了許久的心里話都迫不及待地想表露出來,可偏偏在那個時候沈天和楊成變成了難兄難弟,同病相憐的兩人互相傾訴,感同身受,完全忽略了我。如今經(jīng)龐靈一提醒,他們才又想起了我的事,問道:“聽說你最近沒事老是傻笑。”
我不禁說道:“總不能笑都不讓笑吧,還有沒有自由了?”
楊成說:“憑我的經(jīng)驗,沒事傻笑的人不是剛墜入情網(wǎng)就是真傻,對不對沈天?”
沈天在一旁笑著點頭。
我說:“看來你們兩個人當年都是這么過來的?!?p> 兩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之中。我看著他倆與日俱增的默契,依然有些沒緩過神來,尤其是沈天,剛進練兵營時他的那種大男子氣概現(xiàn)在在我眼中已經(jīng)蕩然無存,有時想想,都不知道他怎么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隨后我向他們坦白了我跟陳梓華的事。楊成聽后不滿道:“這種事你怎么才告訴我們,有什么好瞞著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也就是昨天的事,現(xiàn)在不是告訴你們了嘛。”
沈天則是滿臉欣慰,說道:“不錯啊,兄弟。”
我笑笑說:“還行吧?!?p> 這時楊成又問:“那怎么沒見你們有什么交流啊,今天一天你好像都跟我們在一起吧?”
我內(nèi)心有些無奈,但還是較為隨意地說道:“原本是說一起吃個飯的,但她旁邊有蔡小辰,蔡小辰說是說不想打擾我們,但撇下她總歸不好。何況我們一直也都是一起吃飯,我要是走了,你們豈不是要覺得落寞?所以干脆就沒跟她吃。”
沈天聽完我的話后,先前臉上的欣慰瞬間褪去,轉(zhuǎn)而變成了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教育我道:“你看吳斗他們寢室不就是各吃各的嗎,你到底怎么想的?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你們最纏綿的階段,而你竟然一整天都不去找她,那人家跟你好和不跟你好有什么區(qū)別?”
楊成跟著問道:“你真的確定你們在一起了?”
我趕緊說:“那當然了,手都拉上了?!?p> 楊成說:“手拉上了又不能代表什么,如今的姑娘早都不一樣了,嘴親上了都不能說明問題,何況拉個手呢?”
我有些不相信地說:“不至于吧?!?p> 楊成說:“怎么不至于,我家附近有個姑娘,據(jù)說都跟好幾個男的親過了,可到現(xiàn)在還是單身一人,人家就覺得親嘴歸親嘴,戀愛歸戀愛?!?p> 沈天聽了也有些驚訝,不禁和我一起感嘆世道不古。
不過楊成淡定地搖了搖手,對我們說:“這不是世道不古,而是世道的發(fā)展,活在如今這個世道就得有些危機感,而你現(xiàn)在既然擁有了,就更要加把勁?!?p> 我不禁笑著問道:“你怎么突然那么正經(jīng)?我都聽不懂你在說什么?!?p> 楊成說:“我只是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要珍惜,你看我現(xiàn)在,想珍惜也……”說著竟連連搖頭。
而一邊的沈天這時也面露苦澀,過來拍拍我說:“要珍惜眼前人啊,兄弟。”
我看著他們一臉愁容,忙說:“你們別這樣,我一開始沒把跟陳梓華的事告訴你們,就是擔(dān)心你們這樣?!?p> 楊成說:“看著別人難免聯(lián)想到自己,你好歹也讓我們難過一下吧。”
我說:“難過歸難過,可待會兒龐靈就該上完茅廁回來了,被他看到恐怕不太好?!?p> 楊成和沈天聽后都覺得有理,于是又很快恢復(fù)了平靜。
第二天下午的訓(xùn)練內(nèi)容是每人現(xiàn)場制作一個簡易的陷阱。教官說在野外伏擊小型部隊的時候,一個簡單的陷阱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因此這是一門我們必須要掌握的技術(shù)。
在講解了各類關(guān)于陷阱的知識與技巧后,教官當場做了一個供我們參考。做完之后他拍了拍占有灰塵的手,笑著從隊伍里請出了蔡小辰,希望蔡小辰能做親身感受這個陷阱的第一人。蔡小辰曾跟我說過她雖然比較喜歡清靜,但練兵營里許多大大小小的事總會邀請到她,希望她能到場。不過我想即使她參加過再多活動,踩陷阱這種事肯定還是第一次。
蔡小辰走出隊伍后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局促,她小步邁到陷阱邊后停了下來,然后沉默著回頭看向了教官,眼神里充滿了猶豫。但一旁的教官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而是繼續(xù)恭敬地介紹說:“這個陷阱的深度只有差不多一個階梯那么高,你慢慢走上去就可以了,絕對安全,不會有任何問題?!?p> 蔡小辰聽后又低頭看了眼腳邊兩人寬的圓形陷阱。其實我覺得只要她一句話,完全可以擺脫當時尷尬的境況,但她什么也沒說,而是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第一步剛踏上去的時候,陷阱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于是蔡小辰的那只腳稍微用力踩了踩,不過陷阱還是沒有出現(xiàn)變化,接著蔡小辰便慢慢地將另一只腳也跨進了陷阱的范圍內(nèi)。
在眾人的目光下,只見蔡小辰安靜地站在陷阱上,但陷阱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yīng),這讓教官有些尷尬,他左右觀察著自己挖出的作品,似乎是在思考問題的所在。而此時蔡小辰也逐漸放松了緊繃著的身體,她看著來回走動的教官,腳下不經(jīng)意地挪動了些許,緊接著陷阱就突然塌了下去。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眾人紛紛驚呼,同時更是嚇出了教官一身冷汗。好在陷阱確實很淺,蔡小辰只是踉蹌了一下,便在原地穩(wěn)住了身子。
教官趕忙上前詢問了情況,在確認蔡小辰無礙后才放下心來,之后他帶頭叫好,鼓掌道:“恭喜蔡小辰觸發(fā)了陷阱!”
于是我們也紛紛鼓掌。而蔡小辰依舊什么也沒說,她看了眼教官,便低著頭走回了隊伍里,也不知道當時她心里是怎樣的想法。
掌聲平息后教官給我們一人發(fā)了一把鏟子,叫我們?nèi)ブ谱髯约旱南葳濉N覀兯幍哪菈K區(qū)域坑坑洼洼,應(yīng)該是過往別人訓(xùn)練做陷阱時遺留下的。拿好工具后我們便分散開來,每個人都舉把鏟子賣力地挖著坑,一時間場面甚是壯觀。
我在完成了自己的陷阱后,見不遠處陳梓華還在那兒忙活,便走過去問道:“怎么樣了?”
當時陳梓華正在鋪陷阱上面一層的遮蓋面,她抬頭見是我,笑著道:“應(yīng)該快好了?!?p> 我在她旁邊蹲下,靜靜地看著她不停地往陷阱上加著葉子。陳梓華見我沒什么事,問我:“你的做完了?”
我點點說:“是啊。”
陳梓華說:“那快幫我做吧,先前挖坑挖得我好累啊?!?p> 我用手輕輕撥開陳梓華鋪在上面的葉片,問道:“你是不是挖得太深了?”誰知這一碰那陷阱竟然散了架,連帶著陳梓華剛放上去的樹葉一同坍塌了下去。由于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以致我伸出去觸碰陷阱的那只手都忘了收回來,我就那樣蹲在那兒,半晌才回過神,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陳梓華的反應(yīng)。
陳梓華當時半張著嘴,眼看辛苦搭了半天的陷阱就這樣塌了,自然也是有些無法接受。我看著她覺得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吞吞吐吐地說道:“你這陷阱……真靈敏?!?p> 陳梓華看了看我,哭喪著臉指責(zé)道:“你把它弄壞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我就只是輕輕碰了一下,然后它自己就塌了?!?p> 陳梓華指著我說:“明明是你把它弄壞的!”
我倍感冤枉,無處說理。而陳梓華則顯得更加委屈,她不滿地說道:“你賠我!”
我想解釋說我真的只是輕撫了那個陷阱一下,可陳梓華完全不聽,她站起來搖著肩膀跺著腳,氣急敗壞地說道:“我不管,你賠我!”
我依舊不好意思地賠笑著,說道:“你別急,我?guī)湍憧纯?,?yīng)該一會兒就能重新搭好的?!?p> 陳梓華噘著嘴說:“搭好了也是你的,你把你的坑給我?!?p> “???”我抬頭看她。
陳梓華想了想也覺得不對,糾正道:“是把你的陷阱給我?!?p> 我心里覺得好笑,不過還是忍住笑意,站起來盡量義正言辭地對她說道:“陳梓華,我知道大家彼此之間有許多不了解的地方,我也做好了日后慢慢去了解的心理準備,可我不知道的是你竟然這般霸道?!?p> 陳梓華微揚起下巴,說道:“反正你的陷阱歸我了,至于我這個坑,就給你吧,你看我還是很大方的,對吧?”
我有些無奈地看著她,而她也毫不避諱地看著我,最終我只好搖了搖頭,選擇不與其計較,扔下了一句:“你這女人好生不要臉?!比缓缶枉鋈坏囟紫氯ブ匦抡砥鹆怂哪莻€陷阱。
陳梓華也蹲了下來,說道:“沒事兒,我會幫你的?!?p> 我故作委屈地說:“可是剛才明明還是我?guī)湍??!?p> 陳梓華得意地晃了晃腦袋,笑著道:“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嘛。”
而就在我剛拾起掉在陷阱底部的支架結(jié)構(gòu),準備把它整理一下,重新鋪放在陷阱表面的時候,教官正巧從我們身邊走過。他看了看我手里用樹枝搭好的支架,說道:“你這個支架一看就搭得太松了,很明顯不能承受再在上面放一層遮蓋物的重量,不信地話你隨便蓋點樹葉和土,它自己就會塌下去的。”
我和陳梓華蹲在那兒一字一句聽得真切,我感激地看著教官,連連點頭,表現(xiàn)出深受教導(dǎo)的模樣。等他走后,我一言不發(fā),微笑著盯著陳梓華看。
這時就輪到陳梓華不好意思了,她笑著看了看我,然后又馬上低下了頭,靜靜地看著自己挖好的陷阱。
我在一旁看著她尷尬的樣子,感覺十分享受這一刻,于是干脆繼續(xù)保持沉默,依舊只是露出充滿深意的笑容。
陳梓華見我一直不講話,只好緩緩賠笑道:“我還以為是你把我的陷阱搞壞的呢。”
我一臉大度,說道:“之前的就別說了,你就說現(xiàn)在是誰在幫誰做吧!”
陳梓華靠近我說:“當然是你幫我了。”
我聽后春風(fēng)得意,笑著拍了拍她道:“這才算有些良心?!?p> 因為我拍得有些用力,險些把陳梓華拍進了面前的坑里。她看了看四周,趕緊推開我的手,說道:“快點吧,再不做就來不及了?!?p> 隨后在我們兩人的一陣忙活之下,總算是完成了那個陷阱。雖然怎么看有陷阱的那塊區(qū)域與周圍其他土地看上去都有些不同,一般不是腳比較賤的人肯定不會去踩,不過不管怎么說,也算是完成了教官布置的任務(wù)。
本來做陷阱剩余的時間我是打算跟陳梓華再聊聊天的,畢竟在緊張的生活節(jié)奏中總感覺沒有太多相處的機會。誰知就在我低頭思索著說些什么的時候,突然飛來橫禍,不知從哪兒射來了一支箭。當時我感到天上似乎有東西靠近,本能地抬頭看了看,結(jié)果就見一支箭從臉前劃過,狠狠插在了我跟陳梓華身前的土地上。陳梓華受到驚嚇不由得向后跌坐在地上,而手碰巧按到了剛做好的陷阱里,隨后她的半個身子就掉了進去,好在我就在她身邊,趕緊拉住了她。
教官聽到動靜后立馬趕了過來,他大致觀察了下情況,問陳梓華:“你受傷了沒?”
陳梓華搖了搖頭,說:“沒有。”不過她剛說完就偷偷向我展示了方才掉進陷阱里時造成的手部擦傷。
教官又問周圍的人:“還有別人受傷嗎?”
四周沒人說話。教官這才略松了一口氣。要說好在當時蔡小辰正在另一處慢慢地挖著坑,否則單是城主千金受到驚嚇這一點,恐怕都要掀起不少波瀾。
教官很明顯也不知道這支箭是從哪兒飛來的,他說這還有待調(diào)查,叫大家別慌,實在擔(dān)心的話可以先時不時抬頭注意一下,避免再發(fā)生危險情況。于是眾人紛紛抬著頭走路,結(jié)果許多人光注意著天空,卻忘了自己腳下的陷阱,一連好幾人走著走著突然就“哎呦”一聲,掉進了剛挖好的陷阱里。
我向教官申請帶陳梓華去醫(yī)館找大夫看看,得到了教官的批準,畢竟在練兵營里每個士兵的身體健康是最重要的,不容有任何馬虎。教官批準后似乎還說了些要求,不過沒等他說完,我就已扶著陳梓華往醫(yī)館走去。
路上我問陳梓華:“腳傷到了嗎,走路會疼嗎?”
陳梓華說:“可以走,沒什么感覺。”
我又問:“那身上有沒有傷到,哪里比較疼?”
陳梓華說:“哪里也不疼?!?p> 我說:“我明明看你掉到自己挖的坑里了,怎么可能不疼?你好好感覺一下?!?p> 于是陳梓華站在原地好好感覺了一下,道:“真的哪里也不疼,就手上擦破了那塊皮。”
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真的?”
陳梓華說:“是啊,原本那個陷阱做得就很隨便,根本就沒多深,就算完全掉進去也不會怎么樣?!?p> 我說:“不管怎樣,還是去找大夫再看看吧?!?p> 陳梓華點了點頭,乖巧地說:“那好吧?!?p> 在確定了陳梓華確實沒什么大礙后,我緊繃的心也就逐漸放松下來,走在空蕩蕩的路上,偶爾能看到遠處的場地上有人在訓(xùn)練,這種置身事外的感覺讓我不禁感嘆道:“看著別人訓(xùn)練,感覺還是很悠閑的?!?p> 陳梓華很明顯也有同感,笑著道:“是啊,逃離訓(xùn)練的感覺真好。”
我點點頭說:“這種時候要是再找個地方看看風(fēng)景,休息休息就更美妙了?!?p> 陳梓華聽后來了興趣,看著我道:“那不如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個地方坐著吧?!?p> 我正色道:“你現(xiàn)在得去醫(yī)館?!?p> 陳梓華說:“我又沒受什么傷,我們還是找個地方看風(fēng)景去吧,這種逃離訓(xùn)練的時刻當然要好好利用才對?!?p> 我說:“不行,你還是去一下醫(yī)館,否則你要是受了什么內(nèi)傷,現(xiàn)在不重視以后可能就麻煩了?!?p> “我真沒受什么傷,都跟你說了那陷阱原本就很淺,而且那時你又拉住了我,根本沒傷到?!标愯魅A嘟著嘴繼續(xù)道:“好不容易詐傷一次,怎么能在醫(yī)館里度過?”
我有些猶豫,不過看她似乎確實沒什么大礙,便勉為其難地問道:“那你想要去哪兒???”
陳梓華立馬笑著開始思考,不過思考了半天也沒得出個結(jié)果,畢竟在練兵營里生活了一年多,該去的地方也都去過了。我看著陳梓華認真思考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嘆了口氣,說道:“要不就去圍墻上看看吧,好歹也算是登高望遠?!?p> 陳梓華聽后有一剎那的愣神,說道:“白天練兵營的圍墻是有專人巡邏的,而且據(jù)說看守很嚴?!?p> 我說:“不過是上去看看,反正看不了多久,應(yīng)該不會有事的?!?p> 陳梓華問:“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我說:“你不是還有蔡小辰可以求助嗎?真要有事報一下她的名字就可以了,大好資源不該浪費。當然如果你實在擔(dān)心,那我們還是去醫(yī)館吧。”
陳梓華連忙道:“不了,不了,那就去圍墻上面吧?!?p> 說起來有些諷刺,我在圍墻上守夜守了那么久,卻從來不知道白天這上面的風(fēng)景是什么模樣。爬到圍墻頂端后,最醒目的就是天邊一輪赤紅的落日,當時的它已不再耀眼,發(fā)出的光火紅而內(nèi)斂,更加襯托出了傍晚這墻頭的寧靜。
圍墻上并沒有人巡邏,這讓我們有些驚訝,不過沒人當然最好。我雙手撐在墻垛上,悠閑地看著前方。陳梓華個子比較矮,不過正好可以用手肘撐著,靠在我邊上。
其實非要說風(fēng)景的話,那里實在是不怎么樣,因為在前方百米處,就是白城厚實的城墻,由于背對著陽光,所以整面城墻都變成了黑色的陰影,與昏黃的天空形成了極大的反差。越過城墻可以看到遠處模糊的大山,我之前都不知道這座山原來離得那么遠,即使白天也只能看到朦朧的輪廓。除去這些,眼前就只剩天邊那輪紅日勉強可以算作是道風(fēng)景。
可即使沒太多好看的,即使身邊沒有酒,也沒有肉,但我站在那里,看著城外,還是在那一刻從心底里感受到了一股怡人的逍遙與自在。
我并沒打算主動說點什么,而陳梓華似乎也沒有。我們倆就這樣各自沉默著,卻已讓人覺得足夠美好。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我用手臂碰了下身邊陳梓華,說:“你看,剛才還能看到一整個太陽,現(xiàn)在有一小半已經(jīng)被前面的城墻遮住了?!?p> 陳梓華看著前方說:“這就叫作時間的流逝?!?p> 我說:“你這話很有詩意啊?!?p> “那當然。”陳梓華笑了笑,隨后突然問道:“說起來,你有沒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的第一反應(yīng)當然是去白城外面的世界,但一想這樣說的話或許會讓陳梓華想到以后,不免更增加她對于未來的擔(dān)憂,于是就敷衍了一下,說道:“有挺多地方想去的,你呢?”
陳梓華轉(zhuǎn)過頭看著我道:“我想去看大海?!?p> “大海?”
“是的,大海你知道嗎?”
我笑著說:“我當然知道了,在書里不止一次看到過了,就是浩瀚無垠,望不到邊際的水,是吧?”
陳梓華聽了頗為驚喜,連連點頭說道:“對啊,沒想到你竟然知道。據(jù)說看著大海能忘掉一切煩惱,讓人身心都暢快起來。”她說這話時仿佛自己已經(jīng)看到了大海,眼神里不自覺地散發(fā)出絢爛的光彩。
其實感到驚喜的不只是陳梓華,我比她更加得驚喜,因為如果說她想看海,那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我們的愿望是一致的,都是要離開這座城,那么未來的努力方向也基本就是一致的了,這讓我內(nèi)心欣喜萬分,感覺再也找不到比這更美好的感情。
然而正當我想告訴她我內(nèi)心一直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時,她又突然面露一絲無奈,說道:“不過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看到?!?p> 我本人平時并不太喜歡說一些虛幻縹緲,夸夸其談的言語,我也曾把這當做我多年單身的原因之一。不過在那一刻我看著陳梓華,再聯(lián)想到自己的心愿,突然覺得有時候還是應(yīng)該勇敢地對未來做出一番描繪,便說道:“機會總會有的。”
陳梓華問:“可是什么時候呢?”
我看著她堅定地說:“總會有的?!?p> 陳梓華微微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問道:“那你知道荼蘼嗎?”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p> 陳梓華說:“荼蘼是一種純白的花朵,世間罕有,只為心中有愛情的人而開,而且據(jù)說花開的時候還會實現(xiàn)那個人的愿望,隨便什么愿望都可以實現(xiàn)?!?p> 我開玩笑地說:“這不會是你爹娘為你講的睡前故事吧?”
陳梓華低著頭說:“不是,這是那個人告訴我的?!?p>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哦”了一聲,好奇地道:“他為什么跟你講這些?”
陳梓華說:“因為他說白城就有一顆荼蘼花的種子,就在城主府里?!?p> 我疑惑地問:“所以你覺得這花的故事是真的?”
陳梓華說:“可能是真的吧,他還說兩座城打仗其實就是為了爭奪這顆種子?!?p> 我依然有些不太相信,又問:“那他是叫你去偷那顆種子嗎?”
陳梓華說:“開始我也以為是,不過他后來并沒有提過?!?p> 我看著陳梓華漸漸落寞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忍,說道:“就算真有這顆種子,肯定也輪不到我們許愿,所以要么還是別去想了?!?p> 陳梓華輕輕“嗯”了一聲,隨后看了看我,突然道:“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p> 我說:“什么事?”
陳梓華說:“就是你那時為什么要選在渡口跟我講你喜歡我啊,你說如果當時我答應(yīng)了你,那剛在一起的兩個人豈不是馬上又要分開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說:“當時我就是見你要走了才決心說的,純屬有感而發(fā)?!?p> 陳梓華的嘴角微微翹起,輕輕地說:“可你也太不會挑地方了?!?p>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就知足吧,也就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眼看著再不說你就要走了,才鼓足勇氣跟你說的,要是放在現(xiàn)在,我才不會對你說那些話?!?p> 陳梓華說:“可明顯是在現(xiàn)在這個場合,我答應(yīng)你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啊?!?p> 我略有無奈地說道:“如果我說不出口,那你答應(yīng)的可能性再大又有什么用呢?你根本不知道對于我而言,說出那樣的話是多么的困難?!?p> 陳梓華抿了抿嘴沒有說話,似乎是在努力理解我的邏輯,又似乎是在體會我話中所表達的愛意。就在這時突然聽到有人對我們喊道:“你們在這里做什么?”
由于聲音來得比較突然,把我倆都嚇了一跳,只見一人從遠處快速走來,再次厲聲問道:“你們在這里做什么?”
我趕緊說:“沒做什么?!?p> 那人說:“我已經(jīng)注意你們很久了,本來以為你們是想私自逃出練兵營,準備抓你們個正著,沒想到兩個人卻一直站在這兒不動,害我等到現(xiàn)在??煺f你們到底是來做什么的?別說是來看風(fēng)景,這種謊話騙不過我?!?p> 我看著巡邏那人滿臉睿智的表情,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身邊的陳梓華悄悄問我:“怎么辦?”
我輕聲回答道:“沒事兒,交給我。”隨后我開始觀察對面那人,他正處中年,看上去跟我們教官年紀相仿,看行走和站立的姿勢,應(yīng)該是從過軍的,不過看他頭發(fā)有些亂,似乎不太喜歡打理。
那人見我們沒說話,又說道:“你們再不招的話,我現(xiàn)在就帶你們?nèi)バiL那里?!?p> 我連連擺手道:“有話慢慢說。”
那人說:“那你說你們來圍墻上做什么?”
我心里反復(fù)思考來這圍墻上除了逃出練兵營和看風(fēng)景外還能做些什么,可結(jié)果毫無頭緒。巡邏那人見我不說話再次厲聲道:“你再不坦白,等我?guī)闳チ诵iL那兒,可就容不得你再說什么了!”
我心想就是因為潛意識里知道就算到了校長那兒,也可以找蔡小辰幫忙脫困,所以心里一直沒能專心想出個應(yīng)對的方法,于是我一急,干脆說道:“那你就帶我們?nèi)バiL那兒吧!”
這話一出反倒換他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愣了半天,問道:“你確定?”
我本來還暗自覺得自己有些沖動,不過看到他猶豫的模樣,我不禁覺得有些蹊蹺,自己反倒不猶豫了,大義凜然地說道:“少啰嗦,快點吧?!?p> 那人有些難以置信地打量著我,身旁的陳梓華也悄悄搖了搖我的胳膊,不過我沒理她,依舊表現(xiàn)出一副赴死的氣概。
巡邏那人盯著我看了許久,隨后突然變換了表情,搓了搓手,笑臉相迎地對我們說道:“其實我覺得你們肯定也不是想逃出練兵營,這樣吧,你們陪我說說話,我就讓你們走。”
我和陳梓華都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我下意識地問道:“說什么?”
那人聽后立馬變得神采飛揚,說就聽他的故事。接著還沒等我們答應(yīng),他就迫不及待地說道,他當年也是在練兵營訓(xùn)練過的,但他不想打仗,于是機緣巧合下在練兵營當起了巡邏的兵士。他說本來沒打算做巡邏做那么久,因為心里有許多其他事情想去做,可總想著準備萬全了再去做,誰知這樣一拖再拖,反而漸漸不再去想,而巡邏這份差事一轉(zhuǎn)眼也就做到了現(xiàn)在。
聽那人講到這里時我們還是頗為感慨的,我還拍了拍陳梓華道:“你看,想做的事就該趁早去做。”
陳梓華聽了不知為何,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然而后來那人的話越來越多,談到的話題也越來越廣,簡直是想到什么說什么,他說起他過去抓過的想逃出練兵營的各種各樣的人,他說他眼神好,聽力好,沒人能躲過他的偵察,又說多少年來總是一個人在這巡邏,完全沒人說話,此外還說了他的家事,說他有個兒子,很忙,過好幾年才來看他一次。對此我們雖感到同情,不過內(nèi)心更多的還是焦急,當時眼看著太陽已經(jīng)有超過一半都落入城墻后面看不到了,可那人卻還是在滔滔不絕地講著,仿佛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時間的問題。
最后我們走的時候那人還不忘夸我一句:“你這小伙子有氣概,我還沒見過犯了事還敢理直氣壯地叫著去校長那兒的,別人這種時候可都是在百般求我?!?p> 我連連說:“哪里哪里?!毙南肴绻牢沂窍胫胁绦〕綋窝胚@樣的話,那他肯定就不會那么夸我了。
下了圍墻后陳梓華長出了一口氣,說道:“剛才那個巡邏的人話真多?!?p> 我笑笑說:“你沒聽人家說平日里都沒人說話嗎?而且畢竟年紀也大了,有傾訴的需求,我們陪他講了那么久的話,也算是做好事了。”
陳梓華覺得有理,點點頭說:“也是?!?p> 好在我們趕回去時訓(xùn)練還沒結(jié)束,而教官似乎也沒心思問我們?yōu)槭裁椿貋砟敲赐恚皇窍蛭覀兘忉屃藙偛棚w來的那支箭是因為別處上箭術(shù)課時有人比誰射得遠,結(jié)果其中一人用腳撐弓,身子沒站穩(wěn)導(dǎo)致箭就被射向了空中,飛到了這里。教官還說那人已受到了處罰,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了,叫我們別緊張。
我和陳梓華聽后都乖乖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