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ㄎ?、夢碎)
消息傳到房州時,韋蓮兒正在機(jī)杼前織著粗布,原是想著能趕在裹兒生辰之時給她添一件新衣。
霎時間,蓮兒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無盡的悲痛涌上心頭,泣不成聲,一口鮮血噴在了那未完成的粗布之上,昏倒在地。
李顯連忙上前抱起蓮兒,失聲痛哭。想起這些年來兩人經(jīng)歷的種種患難,李顯心中又愛又愧,對著蓮兒發(fā)誓道:“如果日后我能重見天日,一定會讓你隨心所欲,不加任何限制?!?p> 牡丹,終于迎來了她的花開之日。
公元698年,韋蓮兒和李顯奉旨回到了東都。
丹鳳門前,韋蓮兒捧著那盆盛開的焦骨牡丹,仰起頭,微瞇著雙眼望著升起的朝陽,心中暗道:“大明宮,我韋蓮兒帶著牡丹又回來了!”
七年后,神龍政變,李顯復(fù)辟,韋蓮兒又重新當(dāng)上了皇后。
一想到自己枉死的兒子、女兒和女婿,韋蓮兒心中的悲痛和憤怒便無法遏制。他們都是大唐的龍子鳳孫啊,不過就是一起議論了張易之、張昌宗這兩個卑賤的男寵,兒子李重潤和女婿武延基便被武后賜死,女兒李仙蕙隨后也自盡了。
這一次,韋蓮兒要的不僅僅是皇后的榮寵,她更要將那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牢牢攥在手心。
“只有無上權(quán)利,才能保護(hù)得了自己和身邊的至親,你說是不是?”韋蓮兒對著那盆已經(jīng)兀然怒放的焦骨牡丹,低聲喃喃道。
重新成為皇后的韋蓮兒,對權(quán)利有著瘋狂的執(zhí)念。她開始學(xué)著武后當(dāng)年的樣子,也干預(yù)起了朝政。每次李顯臨朝,她也坐在帷帳后面參軍國大事的處理。
最初,韋蓮兒只是想彌補(bǔ)女兒和族人,所以她把金城坊賜給了李裹兒,允許裹兒大修公主府,念及裹兒小時候都沒有穿過新衣服,她便花費(fèi)一億錢為裹兒做織成裙,奢靡又如何?她是皇后,她不會再讓自己的孩子受半點(diǎn)委屈!
至于族人,自己的嫡親兄弟已經(jīng)被害了,那她就提拔韋氏的族親掌握實(shí)權(quán),讓他們安享榮華。
后來,韋蓮兒隱隱聽見朝中有人說她牝雞司晨。她內(nèi)心開始焦慮不安,害怕眼前的榮華會再一次如過眼云煙般消散。于是,她接受了上官婉兒的舉薦,開始聯(lián)合宰相武三思專擅朝政,一時間朝中大權(quán)盡在韋氏一族。
可即便如此,每每看見譙王李重福、太子李重俊這兩個庶子,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兒。
這天下,本該是她兒子李重潤的啊,憑什么要便宜了別人?這李重俊又不是她親生的,誰能保證將來他會善待自己的女兒和族親?
于是,在她的算計下,譙王李重福被貶為均州刺史,太子李重俊也在玄武門外被誅殺。
李顯念及當(dāng)年在房州落難時對韋蓮兒的承諾,對于她的種種行為和要求,無有不從。韋蓮兒與武三思一起玩雙陸,李顯就坐在一旁為他們數(shù)籌碼;安樂公主李裹兒賣官鬻爵,常常自寫詔書赦令,拿進(jìn)宮來讓父皇給她簽字蓋印,李顯也笑著應(yīng)允,竟連赦文的內(nèi)容都不看。
終究那些年,是虧待了她們母女??!
春去秋來,又到一年花朝節(jié)。
韋蓮兒與安樂公主李裹兒在宮人內(nèi)侍的簇?fù)硐?,款款走在大明宮麟德殿的弧形飛橋之上,欣賞著滿園盛開的牡丹。
麟德殿位于大明宮太液池西的一座高地上,母女二人登高賞花,只見牡丹翠葉如孔雀羽毛,層層抱擁;花蕊似金粉裝飾,氣質(zhì)華貴,竟是占盡了大唐的滿園春色。
韋蓮兒拉著李裹兒的手問道:“女兒,如今李重俊那個孽障已死,你可愿做我大唐的皇太女?”
李裹兒聞言一怔,小心翼翼答道:“父皇母后對女兒已是百般恩賞,只是這皇太女一事,從古至今并無先例,女兒不敢……”
話未說完,韋蓮兒打斷她,道:“并無先例?那從古至今又可曾聽過女人也可以做皇帝,你皇祖母不也做了?如今我已被加封為順天翊圣皇后,與你父皇一同聽政,你做皇太女,又有何不可?”
聽到母親的斥責(zé),李裹兒再不敢說話了。
這些年來,她發(fā)覺母親性情大變,平日里大多時候都是守著那盆焦骨牡丹。說來也是奇怪,打從自己記事起,母親就一直悉心照料著那盆牡丹,不許他們兄妹幾個亂碰。
后來有一日,這盆牡丹突然花開了,他們一家也從房州回到了長安。而且,寒來暑往,這盆牡丹花似乎再也沒有凋謝過。
韋蓮兒見李裹兒在一旁唯唯諾諾不敢說話,擺擺手道:“罷了,罷了,這件事母后自有主張,你到時候聽我的安排就是了!”
說罷又叮囑了一句,“你哥哥在乾陵的太子墓,我是依天子之禮為他修建的,如今也快竣工了。平日里你多替母后留意著,看看朝中可有合適的女眷,與你哥哥配個冥婚,這樣你哥哥在那邊才不會孤寂??!”
李裹兒聽見母后這番說辭,還只當(dāng)母后是思念兄長太甚了,并未放在心上。卻沒想到,母后一再挑戰(zhàn)著父皇的底線,肆無忌憚地行使著超出皇后的權(quán)利,最終,在權(quán)利中完全迷失了自我。
景龍四年六月,李顯中毒暴斃。韋蓮兒把控朝堂,立溫王李重茂為帝,自己以皇太后的身份臨朝稱制。
韋家諸人一同勸說韋蓮兒干脆殺了李重茂,沿用武后當(dāng)年的慣例登基稱帝,這樣才能永保韋氏一族的榮耀。
只可惜,牡丹花開花落終有時。
臨淄王李隆基與太平公主聯(lián)手,發(fā)動了唐隆之變。
李隆基率兵自玄武門入宮,韋蓮兒手捧著那盆焦骨牡丹,一個人在太極殿內(nèi),伏于李顯的靈柩之側(cè)。
她見到李隆基破門而入,正欲怒斥,卻只聽見李隆基先聲奪人,大聲斥責(zé)道:“韋后,你毒死先帝,謀危社稷,今晚本王便要替天行道,匡扶社稷?!痹捯粢宦洌陀幸伙w騎兵上前,將韋蓮兒斬殺。
殷紅的鮮血濺在那牡丹花上,兵荒馬亂中,沒有人注意到,那焦骨牡丹的每一片花瓣,都透露出妖異姽魅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