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大片的繡場,是一座精致的小房子,門口掛著的不是珠簾,而是由五彩繡線編織成的一個掛簾,很獨特,也很好看。
“蘊姐姐,家里來人了!”那個引路的姑娘朝著門里頭喚了一聲,未及回應(yīng),便轉(zhuǎn)身離開,知有大事,所以并未多做停留。
“誰來了?”里頭的人應(yīng)著聲,聲音清亮極了。
聞聲,朱棣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朗聲回道:“蘊姑姑,是我來了!”
白清蘊終于從房中出來,一見朱棣,頗驚訝,樂的就快跳起來,卻口中還是不悅道:“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姑姑,你我本同歲,姑姑姑姑的把我都叫老了。”
徐童瀟抬眸,盯著白清蘊細看,此女一雙深眼窩里大大的眼睛仿若放著光,睫毛彎彎,高挺的鼻梁,加上一頭烏黑長卷發(fā),松松散散的系在腦后,頭上蒙著薄紗的樣子,像極了此前李悅漪裝扮的那個波斯女子。
徐童瀟一臉的羨慕,不覺的拍了拍手,然后自顧自的繞著她轉(zhuǎn)了一大圈,笑著說道:“哇,姐姐你好漂亮啊,眼睛好像會發(fā)光一樣啊,好好看啊,你怎么長得跟我們漢人不一樣呢?”
白清蘊看著她,抿唇笑笑,輕語道:“我不是漢人,我從波斯來的。”
徐童瀟恍然,掩口低笑,道:“原來這才是波斯人啊,我還以為波斯人都長成李悅漪扮作的那個樣子呢?!?p> 朱棣伸手將她扯回身側(cè),眼神里有些嚴厲,涼聲道:“曉風,沒禮貌,叫蘊姑姑!”
偷瞄到他的眼神,徐童瀟不由得打了個激靈,立馬收斂,乖乖的行了一禮,道:“蘊姑姑好!我是曉風!”
“曉風??!”白清蘊輕聲重復(fù)了一遍這名字,轉(zhuǎn)眸看向朱棣,似詢問,卻無回應(yīng)。
“怎么了嗎?”徐童瀟見她這般的愣神,不解,便問道。
“沒事!沒什么事!”白清蘊回了神,朝她溫柔的笑了笑,拉起她的手,便往房中去,一邊道:“咱們進去說話吧?!?p> 徐童瀟緊挽著她的手臂,悄聲問道:“姑姑!我聽天佑說,你以前是給皇上繡龍袍的呀?”
白清蘊挑了挑眉梢,笑了笑,頗得意的說道:“是,我少時的確進過宮中的繡房,不過龍袍不常繡,王爺?shù)某7故菦]少過,月月不斷……至今?!?p> 聞言,徐童瀟突然轉(zhuǎn)了頭,拎拎朱棣的衣裳,笑道:“我說你怎么那么多衣裳呢,原來都是蘊姑姑做給你的?!?p> “你們倆……無事不登三寶殿吧?!卑浊逄N習慣性的坐到繡臺邊上,靠坐著,笑笑催促著:“有什么事兒趕緊說,說完了本姑姑便給你們安排下午飯。”
徐童瀟連忙說道:“姑姑,我想吃波斯菜?!?p> “別討厭?!敝扉α嘀囊骂I(lǐng),一路提溜著到門口,眼神示意,后道:“你去外邊玩兒一會,跟人學學刺繡去,我跟蘊姑談一會兒。”
“姑姑,記得啊,波斯菜?!毙焱癁t只得乖乖聽話,臨出門卻不忘交代了一句。
眼瞧著她被關(guān)在門外,白清蘊噗嗤笑出了聲,而后一點一點又斂起,自顧自低語道:“我以為的曉風,定是滿心的仇恨,失了快樂,失了天真,今日一瞧卻不是的?!?p> 朱棣輕閉雙眼,涼聲淡語道:“如你如我,一個忍辱負重之人,想成大業(yè),合該如此?!?p> 白清蘊又是一笑,輕語道:“如你如我,背負仇恨的聰明人,你怎么尋回了她來?”
提及此,朱棣總是樂意驕傲的抬起頭,然后滿目憧憬喜悅的說道:“她自己找回來的,詹家人說過,天降貴人,會自己來到我身邊的。”
“天降貴人?”白清蘊不由得驚呼出聲,又連忙捂住了嘴,將聲音壓的老低,驚訝道:“她是茗兒的另一半?”
朱棣點了點頭,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些,道:“上天賜給我的兩個貴人,她已在我身邊,只待茗兒長大?!?p> 洪武十三年,與洪武三年一樣,一樣是個傍晚,明明天降小雨,卻偏偏彩霞滿天,幾乎籠罩了整片天空,詹天命又笑道:齊了,齊了。
那時的京郊,一座恬靜的小院,伴著天生異象,有個孩子出生了,取名白悉茗,因為她的母親最愛一種名叫素馨的花,種了滿院,素馨,又名六月雪,又名耶悉茗。
喜悅之事,總是容易被突發(fā)的狀況打斷,比如白清蘊幽幽涼聲,道:“那么在此之前,你可能有些家事要先行處理?!?p> 聞言,心重重的一墜,霎時涼了三分,朱棣眉頭蹙緊了,問道:“何事?”
白清蘊雙手環(huán)胸,長嘆了一口氣,低低道:“周王,最近有些不大安分?!?p> “不安分?什么意思?”朱棣這一句問出口,裝不懂罷,也只是希望這件事會不會有一絲僥幸,就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虛驚一場。
白清蘊斂了眼眸,淡淡語氣,說道:“每日照常書齋雅舍,藥廬草堂,風雨不誤,但近日我突然發(fā)現(xiàn)他在外停留的時間有些長了,一向從不進的金店商鋪,幾乎日日都要進去走上一遭?!?p> 心里一下子又涼了幾分,朱棣卻還不愿相信,再做一次的掙扎,便趕忙問道:“會不會有什么誤會?他膽子那么小,怎敢行不臣之事?”
“我也這樣想過?!卑浊逄N的話依舊沒有任何的收斂,即使深知他此時已經(jīng)明白透徹,卻依舊還是一棒子打下去,毫不留情道:“出于好奇我派了人偷偷探查,發(fā)現(xiàn)他于半年之前,便開始秘密網(wǎng)羅了一些謀臣勇士,加之開封城多處商鋪盡歸他手,如今已是錢糧充足,他手下的駐軍也已經(jīng)開始秘密操練起來了,怕不是要篡位吧。”
朱棣終于還是繃不住,低吼一聲:“他瘋了嗎?”
白清蘊緩緩抬眸,去看他的面色,低語道:“你是他親哥哥,是時候得管管他了,不然,你怕是要失去這個胞弟了?!?p> 朱棣輕閉雙眼,他雙拳于身后一點一點握緊,頗有些痛心疾首,只道:“我以為他不用管的,他一向都很好很聽話,不像天宸,一天到晚總是惹禍,要人盯著才行?!?p> “你知道,他跟齊王最大的不同嗎?”白清蘊仿若是問了一句,若沒有等到他的回應(yīng),便自己說出了口,道:“齊王有你護著,所以可以放肆灑脫,可周王他只有自己,他得用隱忍才能換取到活路?!?p> 這一句,一針見血,直打在心頭上,打的朱棣一個激靈。
然而并沒有緩和語氣,白清蘊緊接著又說了一句:“他是你親弟,碽妃留下的,只有你二人了?!?p> 這一句,足以打醒了朱棣,他思襯了許久,從小到大,從好到壞,最后只淡淡說了一句:“我明白了!”
是親弟,是手足,即便曾經(jīng)有千般排斥,事實永遠不可能改變,母親沒了,兄弟若不齊心,那么還剩下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