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曉云和王偉回到家的時候,天剛擦黑。家里少有的沒有聽見麻將聲響,姚曉云往客廳看了看,李旭林正在和公公王秉祿說著話。李旭林是父親的合伙人,又是以前班主任的弟弟,姚曉云便過去打了聲招呼,大人們在說事情,她也不便多待,打完招呼后她就回自己房間去了,王偉卻愛湊熱鬧,坐在那里不走了,他知道這個李旭林叔叔門路廣、見識多,天南海北都去過,他喜歡和這種人打交道。
李旭林今天上門來找王秉祿,自然離不開“錢”這個核心。自從去年他在廣州待了一段時間后,他的心中就丟舍不下這個地方了。這個地方吸引力太大了,作為改革開放的最前沿,國家政策給予了這個地方太多的商機,看看人家日新月異的發(fā)展形勢,咱們這里步伐太慢了。而且現(xiàn)在周圍鄉(xiāng)鎮(zhèn)私人棉花加工企業(yè)是越來越多了,光是龍居、金井、車盤這一帶就新冒出了4、5家,還不說西邊的永濟卿頭鎮(zhèn)。相反的這一帶棉花種植面積并沒有增加,而且還有農戶引進運城北片泓芝驛、上郭甚至臨猗、萬榮的梨樹和蘋果樹,棉田面積將來肯定還會有減少的趨勢。涉棉加工企業(yè)前景不容樂觀,所以李旭林覺得現(xiàn)在就有必要開始謀尋新路。他這次登門造訪,就是想給王秉祿勾勒一下自己心中的計劃,以便將來好得到資金支持。他說,過上一段時間他打算去廣州一趟,找找運城的老鄉(xiāng)還有上次認識的那些朋友,而且每年舉辦兩次的廣交會也快開幕了,有著幾十年歷史的廣交會規(guī)模大、商品多,那可是全國一流的交易會,所以他想去那里看看有什么適合自己發(fā)展的項目,要是能和運城的農產品對接上那就更好了。
王偉在一旁聽著,突然插話說:“旭林叔,你要去廣州,把我也帶上去逛逛吧?”
王秉祿瞪了兒子一眼,“胡逑說啥。你旭林叔要去廣州辦正事呢,你跟著搗啥亂?”
王偉一下子惱了,沖著他爸就吼了起來,“我怎么是搗亂了?從小時候到現(xiàn)在,你說過多少回要帶我出去逛,到底逛了沒逛,你心里很清楚。現(xiàn)在我都結婚啦,都是大人啦,你還給我管這么緊,我就沒有一點自由啦?旭林叔走南闖北我跟著長長見識有啥不好?我們廠里好些人現(xiàn)在都停薪留職下海,到外面掙了大錢啦,人家穿這個戴那個,就是你一天教我上這死班有啥意思?我出去學學看看,長了本事干個大事,你臉上不光彩?”
王偉的一頓搶白把王秉祿噎得頓時說不出話來,他氣得站起來正要打兒子,李旭林一把攔住他,說:“哎哎哎,王哥,你消消火,坐下坐下,跟自家的娃還生啥氣呢?你還不知道現(xiàn)在這娃都是很有個性的。不過,偉偉說的也有些道理,‘樹挪死,人挪活’,如今這社會變化這么大,多出去跑跑看看有好處。這樣,王哥,只要偉偉能給廠里請下假,其他的就由我來安排,吃喝逛你都不用操心,肯定叫咱偉偉美美地耍,好好地玩,保證大開眼界,大長見識!”
王偉一看李旭林同意帶他去廣州,這下更帶勁了,“爸,你看我旭林叔都答應帶我去呢,你還不叫我去?好歹我都這么大了還沒有在外面闖過呢,趁年輕有干勁就要出去闖闖,像你這么大年紀了叫我出去我都不出去了。”
“行吧行吧!”自己的兒子是啥秉性還能不清楚?王秉祿知道這個自小性慣大的寶貝疙瘩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料,剛才只是抹不開面子,現(xiàn)在見李旭林大包大攬主動提出要帶王偉,便順水推舟就驢下坡,“你這娃真是,老是給你叔制造多少麻煩。不過我給你說,你先給廠里面的假請好,不要讓人家領導說你調皮搗蛋,不好好上班,再一個就是在外面必須聽你旭林叔的話,堅決不能一個人擅自出去逛,廣州不比運城,不要給我胡逑惹事?!?p>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王偉不耐煩地說,心中卻萬分狂喜,他站起來對李旭林說:“叔,你確定什么時候走?要在廣州停多長時間?我明天就給我頭請假?!?p> “呵呵,不用太著急?!崩钚窳中χf,“過了這幾天,我把廠里面事情安排好了,我會給你爸說的。廠里面的假好請我知道,但云云的假好不好請我就不知道了,這要你親自去請,我可幫不了你的忙。哈哈,你說呢?”
“不要緊,沒事?!蓖鮽ゴ蟀髷埖卣f道,“她好說話,我爸我媽都管不了我,她還能管了我?我想干啥就干啥。再說,她還要上課呢,她也顧不上管我。”
“哦,要是這那就好。你先干你的事去吧,我和你爸再諞一會?!?p> “唉,這娃,越來越不聽話,死犟!”王秉祿指著兒子的背影嘆著氣,“一天到晚給我氣得。你答應帶他干嘛?帶著他還不知道給你惹多少麻煩呢!”
“沒事,王哥,你不要在意,娃出去鍛煉鍛煉也好,讓他見識見識人家廣東人的經濟頭腦,啟發(fā)啟發(fā),回來說不定還能給你好好干一番事呢?!崩钚窳中睦锩靼祝醣摬贿^就是做做樣子,說說而已,王偉死活要去他也是擋不住的。當然李旭林答應去廣州帶上王偉也有自己的一番心思:去廣州考察發(fā)展項目,不論相中哪一個都得投資呀,如果能把這小子拉進去做個合伙人,讓他向他老子要資金,自己經營,他只投干股,應該還是可行的。再退一步講,即使他不上套合伙,帶著他出去逛上十來天,吃喝玩樂,就權當是給王秉祿又送禮了,他寶貝兒子高興啦,以后資金借貸上他總得要活泛活泛一些吧?
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和“試驗田”的GD省省會,廣州飛速跨越式的發(fā)展使其日益成為一座屹立在中國南部的現(xiàn)代化國際大都市,特別是前幾年剛剛興建的位于荔灣區(qū)沙面南街1號的白天鵝賓館,高達120米,成為了中國第一高樓。
李旭林到廣州后的前兩天,啥都沒干,就是帶著王偉四處游逛,越秀區(qū)的BJ路、高第街,荔灣區(qū)的文昌路、寶華路、上下九商業(yè)步行街,還專門參觀了去年才落成的為迎接全國六運會而修建的天河體育場。林立的高樓大廈、繁華的街景鬧市,燈紅酒綠,車水馬龍,讓王偉張大的嘴巴一直沒有合上,這小子算是大大地長了見識。
第三天,李旭林帶著王偉來到了位于越秀區(qū)的流花,這里有廣州火車站和流花汽車站兩大交通樞紐,流動人口多,依托廣州火車站和流花汽車站帶來的人氣,在周邊地區(qū)以路邊攤形式的集貿市場也是相當?shù)梅睒s,做糧油生意的當?shù)厝藦埨习逶谶@一帶就有好幾個商鋪。李旭林去年在廣州通過運城老鄉(xiāng)認識了這個張老板,兩人年紀相仿,性情也頗相投,回到運城后李旭林也經常與其聯(lián)系,這次來廣州主要就是想找他來了解情況。
這個張老板也是豪爽之人,約了幾個朋友,專門在一家大酒店定了一個豪華包間,為李旭林和王偉兩人接風洗塵。李旭林介紹王偉時,有意把王秉祿的鄉(xiāng)農行營業(yè)部主任職務改成了市農行支行行長,以暗示自己有足夠的資金后盾,這王偉本就是花花公子一個,喝酒吃肉的場合也見過不少,兩人配合起來倒也天衣無縫。
酒足飯飽之后,張老板又在附近一家Karaoke廳定了一間通宵包廂。Karaoke這可是個新玩意,也叫卡拉OK,就是歌舞廳的意思,最先起源于日本,然后由日本傳入港臺,這一兩年才由港臺傳進大陸沿海地區(qū)。張老板說這是個新鮮事物,貴客遠道而來,大家就要熱鬧熱鬧,好好放松一下。
這卡拉OK廳裝潢豪華,里面光影陸離,聲樂震耳,雖然空間也不算小,但還是讓人感覺有些壓抑。寬寬大大的沙發(fā)放了好幾個,長長的茶幾上擺滿了果品和酒水,張老板的幾個朋友開始對著電視機屏幕上的畫面一邊扭動一邊吼叫起來,這一切都讓王偉感到新鮮和興奮,但他還是記著出發(fā)前李旭林叮囑他的話,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
李旭林掏出一盒萬寶路,給大家一一散發(fā),他平時并不喜歡抽這種味道有些濃烈的外煙,只是想著這里改革開放步伐快,來自國外的洋玩意易受歡迎,今天出發(fā)時才專門買了兩盒這種美國煙。
張老板擺擺手,說:“我們現(xiàn)在都不抽這種香煙了,味太沖,不好。今天給你倆嘗一種新鮮的,保證你們都喜歡?!闭f著伸手抓起茶幾上的一盒國產香煙,撕開包裝,掏出錫箔紙,攤平鋪放在兩個啤酒杯之間,又把旁邊作為留言簿的小本本拿過來,扯了幾張空白頁卷在手指上熟練地做成紙筒,然后從隨身帶的黑皮包里拿出三個塑料小包來,白色透明的袋子,四四方方。張老板撕開一袋,往錫箔紙上倒了一層奶粉一樣的東西,旁邊有人遞過來一個打火機,張老板把手中的紙筒一人散了一支,右手握著打火機伸到錫箔紙下面,“啪”地一聲,隨著火苗的躥起,噪雜的空氣中立馬彌漫出一股奇特的香甜,張老板和他的幾個朋友湊上前去,用嘴里叼著的紙筒大口地吸著粉末化成的煙霧,同時不忘招呼李旭林和王偉兩人參與其中。
李旭林坐著沒動,他不太喜歡這種味道,覺得還不如運城四毛錢的翡翠香煙的氣味好聞呢,王偉則好奇地擠過去,把殘留的幾縷細煙全吸進了肚子,末了,又意猶未盡地問張老板,“張叔,這是啥東西?聞起來真香!”
張老板咧咧嘴,順手把剩下的兩包扔給王偉,“呵呵,香吧?這可是真正的好東西,從香港那邊弄過來的,洋玩意,喜歡就裝上!今天咱們就是要玩得痛快?!彼α藗€響指,“來,歌聲吼起來,啤酒喝起來?!?p> 相對于這種味道有些苦澀直泛白沫的啤酒,李旭林其實更喜歡喝清香醇厚的白酒,他心里不得不服氣這幫精明的南方佬,總能從外面搞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來吸引人,你說這啤酒好在哪塊?但現(xiàn)在好多內地的年輕人也對它上癮了,還有剛才那東西,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呢,這么多人對它著迷。
盛情難卻,盡管不是最愛,但李旭林喝起啤酒來仍然豪氣十足,幾十度的白酒他都像喝白開水一樣,這啤酒才有幾度?而王偉,就像喜歡所有的新潮事物一樣,他對啤酒的熱愛程度遠大于白酒,何況他現(xiàn)在感到渾身躁熱,內心深處像有無數(shù)條火蛇在竄動,急需大杯大杯的清涼啤酒來澆滅體內奔突四射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