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月,一陣風。
一木屋,一花海。
一星燈火一單影。
這景象仿佛已經成為了云南神府最添得生氣的地方。
“玉冉嗎?進來吧?!?p> 木屋之中,忽明忽暗的搖曳燈火中,沙啞蒼老的聲音傳來。
很難想象這居然會是王爺的聲音。
捕圣輕輕的推開了門,他慢慢的踏入了房間。
很難想象捕圣見到王爺的第一眼時的感覺。
一個巨人瀕死時的姿態(tài)。
王爺此刻的疲憊與蒼老,是他從來也沒有見過的。
“王爺…你這是怎么了?”捕圣不禁出口相問。
“怎么了?!蓖鯛斕痤^輕輕的看了他一眼。
王爺整個人倚在窗前,窗戶還是緊閉的。而他的整個人仿佛與從前沒有什么不同。
只是神情里的那一種傷痛卻是在此刻流淌了下來。
“人都是會老得很快,人也總是會想的很多,即使一些事你不能想、不敢想、沒有必要再去想;但你卻仍然不敢保證自己在將來的某一天內的某一個時刻因為某些事而再度明白。”王爺輕輕的說道,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王爺是不是,想起了倪娉婷?”捕圣沉默了一會,然后試探性的開口問道。
“這是她喜歡的木屋,窗外也是她喜歡的花海,就連今晚的月亮,也是她喜歡的。中秋節(jié)的月亮,我們也是在那一年的中秋節(jié)彼此相逢。”王爺微微一笑,但他卻不是在對捕圣訴說。
他的眼中,光影爍爍,自有其人。
捕圣這次張了張口,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面前的這個老人。
過了一會,王爺回頭看了看他,輕輕的說道:“寒花呢?我的寒花呢?”
捕圣微微一皺眉,然后慢慢說道:“王爺,有時候我真的看不懂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p> “哦?我是一個怎樣的人?”王爺輕輕的推開小窗,讓泠泠的夜風順著晚香玉的氣息拂過他的臉龐。
“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您究竟是更在乎您的女兒多一點呢,還是更加在乎諭先號令一些?!辈妒コ谅曊f道。
王爺聽聞此話,忽然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慢慢的轉頭看著捕圣。
他仿佛是在認真的思索,該怎樣去回答。
他該怎樣去回答他自己?
他會有回答嗎?
“寒花是我唯一的女兒。她是我和娉婷唯一的女兒?!蓖鯛斀K于開口了,他的眼神中泛動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
捕圣默默的看著他。
“但是你為什么要拿我的諭先號令呢?難道你不知道那是云南神府的根基嗎?”王爺忽然之間又喃喃說道。
他這話卻不是對捕圣說的,但是言語之中還是顯露出來了稍許怒意。
一瞬間的寒光閃過仿佛又讓此刻的這個老人變回了那個不怒自威的云南神府主。
窗外忽飛來了一只夜鶯,停在了濃蔭之間。
它仰望星空,又好像在傾聽著捕圣他們的對話。
王爺冷冷的看了那只夜鶯兩眼,目視著它在冷空中的獨自吟唱。
可惜它很快就再也發(fā)不出聲響了。
夜鶯已死,死在了王爺的手中。
鮮血順著他的指縫間流淌而下。
沒有人能夠看到那只夜鶯是怎么死在他的手里的。
但捕圣卻分明看清楚了他眼中那股深深的憎意。
“為什么?”捕圣輕輕發(fā)問。
“在我認真想說一些話的時候,從來都不可能有第三個人在場,我最討厭被窺視的感覺,而我也從來不會讓其他人看到我現在的這副模樣。”王爺冷冷地說道。
“任何東西都不能打擾我。”他忽又補充到。
夜鶯的血液已經流淌了一地。
捕圣張了張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而此刻孤云之下,藏匿在花圃之中的春申卻是聽了個明明白白。
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憑借捕圣和王爺敏銳的感知力,竟然到現在都還沒有察覺到自己的位置嗎?
春申暗中無不擔心的想到。
但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意之中闖入了一個非常特別的時刻。
也聽到了許多不應該聽到的話。
其中也包括了,那個女孩的身份。
“所以,在每次你帶我來到這間小木屋的時候,云南神府之中就絕對不會再出現第三個人對嗎?”捕圣說道。
“不,是在你每次走的時候,云南神府之內都不會再有第三個人。死人除外?!蓖鯛斴p描淡寫的說道。
“白見曦呢?”捕圣問道。
“一個時辰之前,寒花將風與月打成重傷?!蓖鯛斴p輕的說道。
“所以她還在大理城內嗎?真是出乎意料啊?!辈妒パ燮ひ惶⑿χf道。
“現在該白見曦出手了,我想也只有這樣才會讓我安心一點。”王爺看了他一眼說道。
“因為他們都是同門師兄妹,所以白見曦肯定不會傷害她,但卻也一定會把她帶回來的對嗎?”捕圣說道。
王爺忽然嘆了一口氣。
“這已經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他說道。
捕圣稍稍別過頭去,而后又再次轉了過來,他目光平靜,直直地看著王爺,未置一言。
“水云一呢?聽說她已經帶著那個孩子坐上了云中堡的黑巖王座。看來你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边^了一會,王爺忽然對捕圣說道。
窗外的春申卻是身體一震。
因為他從王爺的口中聽到了水云一這三個字。
水云一,這三個字究竟為什么會從王爺的口中說出來呢?
“您是說秋凡嗎?不錯,他現在已經成為了云中堡的主宰,我們的計劃已經完成了第一步。但——”捕圣沉默了一會然后說道。
“但是什么?現在不就差讓云中堡和七十二仙路內部分裂這一步了嗎?讓水云一想辦法誘使春秋谷率先開戰(zhàn)。”王爺沉聲說道,口氣之中仿佛不容置疑。
“您花了十年的時間,培養(yǎng)了水云一,而水云一也同樣花了八年的時間培養(yǎng)了秋凡。如果他真的是武俠之子,如果他真的會云中藏劍,如果他真的得到了武俠當年的那把宵練劍,那么我想天下將沒有人會是他的對手,恐怕就連北方劍圣一脈都不行?!辈妒ゾ従徴f道。
“如果他當真走到了那一步,不也很好嗎?他將會成為我手中最有魔力的一把刀?!蓖鯛斃淅涞男χ?。
“王爺你有沒想過,若是當真走到了那一步,那把刀會不會反過來讓我們鮮血直流呢?”捕圣面色凝重的說道。
“即便到了那個時候,水云一也將是我手中最完美的一把刀鞘?!蓖鯛數恼f道。
捕圣眼神一凝,沒有說話。
而孤云下的春申卻已經是毛骨悚然,眼眶不覺干澀了起來。
水云一,原來一直都是云南神府的人嗎?
水云一,原來一直都在扮演一個什么樣的角色?。?p> 水云一,秋凡,阿鈺…
他的手已經快要握不緊,握不緊,他的心悸,他的傷痛。
“十年前您拿走了她一個孩子,卻又帶給了她一個孩子,而如今您又拿走了她一個孩子,但這次您準備什么時候再還給他?”
捕圣不易察覺的吐了一口氣后,沉沉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