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肯說的這一師,正是將她引導(dǎo)上武學(xué)之路的武鳳雛。雖然,舒云天教給她的“七十二峪劍法”,是連貫成套的功夫,無法融入“百師傳”??蛇@一套改良的棒法,令她首嘗武學(xué)之奇妙,從此對學(xué)武由不愿轉(zhuǎn)為渴望。
數(shù)年以來,她以鳳雛為榜樣,才能克服萬難,將九十九位高手傳給她的絕技一一練成。各門各派里的上乘高招,無一不異常難練,其中多半,都是因修煉者的內(nèi)力不足,氣勁運(yùn)行,達(dá)不到功法的要求。
雖說莫忘竹服食仙筍,一身內(nèi)功天賜,并無這類煩惱,可這些招數(shù)也是每個高手壓箱底的絕技,即便有內(nèi)力為根基,有的招式變化卻很復(fù)雜,練起來并不輕松。
莫長青苦心積慮,憑著昔年行醫(yī)散下的恩德,迫使這些高手將拿手武功傳給侄女。只是莫忘竹拜了天懷為師,光是修煉武當(dāng)派的基本功和玄門身法,都得下數(shù)年苦功,自無空閑將其他人的武學(xué)全部練成。
因此,莫忘竹只向每人學(xué)一招最厲害的招式,再湊成一套武功。這些絕招里,有的是拳腳,有的是器械,她練成以后,以拳腳為主,兵刃功夫則一概用竹棒催使。
她未必能領(lǐng)悟所學(xué)武功的奧妙,仗著真氣渾厚,每招每式附著極強(qiáng)內(nèi)力,乃至能凌空虛打。有時候運(yùn)用對敵,姿勢、神韻皆不到位,卻是一力降十會,厲害之處,連教她的高手也望塵莫及。
莫長青瞧侄女練成了這九十九人的絕技,得意非凡,原給這套武功起名叫“武林至尊功”,那是說人家高手苦練一輩子的絕技,才配作為莫忘竹武功里普通的一招——莫忘竹身兼九十九家之長,自是武林至尊了。莫忘竹覺得太過難為情,絕不肯如此張揚(yáng),才依她自己的想法,名稱改成了“百師傳”。
莫長青頗有見識,情知若有鳳雛那樣的絕世天才,替侄女改進(jìn)這套武功,就像變那“七十二峪劍法”為棒法一般,使得招式之間順暢,意蘊(yùn)前后連貫,一旦圓滿,恐怕威力還要提升十倍。
可惜與鳳雛失之交臂后,莫長青再未能有如此機(jī)緣,只好請“武當(dāng)五天”幫忙參詳。五位道長修為雖高,并無鳳雛那樣的絕世天賦,這些年替莫忘竹改良“百師傳”,實(shí)是收效甚微。
三人騎行半日,抵達(dá)伏牛山腳下。莫忘竹來過一次,已是輕車熟路,領(lǐng)著許清濁、風(fēng)倦月穿過一片枯林,尋到了上山的路口,不料還沒靠近,便聽一陣呼喝聲,似是有人斗毆。
莫忘竹擔(dān)心生變,忙縱馬往前,只見離山腳半里,有八個漢子,服飾各異,或拿兵刃,或赤手空拳,將一個人影圍在當(dāng)中。中間那人牢牢站定,拳掌護(hù)胸,守多攻少,氣勢卻甚足,每次還擊,必有一人痛呼退開。
許清濁定睛一望,那被圍困的人乃是“太行神猿”古天威,無怪身手不凡。只是敵人也絕非泛泛,且仗著人多勢眾,相互維護(hù),無人受傷。觀其策略,大有要以逸待勞,將古天威拖至力竭的打算。
三人方瞧一會兒,古天威已吃了數(shù)記重?fù)?,嘴角淌血,臉色難看。許清濁暗想:“此老雖是乖僻,畢竟為人正派,遭人圍攻,我豈能坐視不管?”正要出手,身邊青影一閃,莫忘竹已離鞍縱去。
許清濁與風(fēng)倦月對視一眼,也都下了馬,疾步趕去支援。風(fēng)倦月一直想和中原高手切磋,見這八人武功不俗,摩拳擦掌,發(fā)覺兩人被莫忘竹沖撞散開,一個跨步上前,攔住二人,將其攻勢都攬到自己身上。
許清濁叫道:“莫姑娘,你對付那三個,這三個交給我?!币晃談η剩锼獎ど鋸棾?,右手接在掌心,順勢一劃。那三人都是使兵器的,瞧他劍招精奇,不由吃驚,紛紛怒吼,各揮刀劍往他頭上砍去。
這八人雖然一同行事,可個個武功高強(qiáng),常人難敵,一般與人打斗,自重身份,都是派一人先上,見勢不妙再加人手。只不過古天威作態(tài)傲慢,引得八人大怒,這才將他圍住,行那群貓戲鼠之事。
不料這時,半途又殺出三個年紀(jì)輕輕的男女,口出狂言,說一人對付他們?nèi)齻€。這話聽在耳里,都?xì)獾脺喩戆l(fā)抖,出手抗擊,全用上了殺招,誓要把這幾個小輩就地?fù)魵ⅰ?p> 莫忘竹左手凝掌,右手竹棒輕點(diǎn),用的是峨眉山金蓮神尼所教的“霞光透云”。這一招原是劍法,出家人性子慈和,故而多以劍尖點(diǎn)穴,并無殺意。莫忘竹不知敵人底細(xì),不愿害命,便將此招使了出來。
“霞光透云”練到深處,長劍一抖之間,能剎那點(diǎn)中五六人的要穴。莫忘竹火候雖還差得遠(yuǎn),一身真氣太過強(qiáng)橫,竹棒揮去,勁力凌空射出,縱然偏離原位,壓根沒擊中穴道,仍打得對方疼痛止步。
三人給她一頓亂點(diǎn),左閃右躲,避開了竹棒,沒避開無形的真氣。一人中在襠部,啊喲大聲慘叫,彎著身子跪倒在地。莫忘竹臉色一紅,忙道:“你沒事吧?”待要上前查看。
其他二人見她露出破綻,均是大喜,一人出拳,一人揮軟鞭,照她背心砸落。就要得手,一道藍(lán)影閃過,那揮鞭的人虎口一痛,長鞭脫手,上半截?cái)嗔扬w出,將那使拳的人脖子纏住。
那人被勒得喘不過氣,忙收了招,拉扯頸間的鞭子。莫忘竹回頭一瞧,許清濁立在身后,長劍斜指,威懾住了二人,不由笑道:“多謝你了?!痹S清濁笑道:“莫姑娘,你太小心翼翼了,盡管放開了打呀!”
論招式拿捏之準(zhǔn),天下難有人及許清濁。他與莫忘竹一般善良,亦不愿胡亂殺傷,但他要不傷人而制敵,那比莫忘竹容易多了。沒幾招,他已打倒自己的三名對手,趕來幫助同伴。
兩人奇遇迥異,內(nèi)功一個勝在量,一個勝在質(zhì)。莫忘竹內(nèi)力深厚,并非本身練就,幾年來借玄門心法養(yǎng)培,有時候也還是能發(fā)不能收。相比之下,許清濁隨心所欲,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
兩人擊敗六敵,一起扭頭看去,風(fēng)倦月攻勢如潮,尚與另外二人難分勝負(fù)。古天威年紀(jì)已邁,身上傷重,得人相救,心神一松,坐倒在地后,一直沒能站起來,便在一邊注目三人打斗。
許清濁暗想:“幾個月前,我還打不過月娃,現(xiàn)在她卻不如我啦?!蔽⒏械靡?,笑道:“月娃,要不要我?guī)湍??”風(fēng)倦月正斗得暢懷,聞言道:“要敢搗亂,我等會兒揍扁了你?!币蝗瓝舫觯瑢⒚媲皵橙似韧?。
許清濁嘻嘻一笑,道:“好啊,求之不得?!睌撤蕉宋<标P(guān)頭,哪知他是說笑,生怕他上前夾攻。兩人交換眼神,忽地一人咬破舌尖,朝前噴出一大口血水來,有如雨灑。
風(fēng)倦月嚇了一跳,擔(dān)心被血臟了新衣裳,急忙縱身跳開。忽然之間,一股黑霧從地而起,眨眼彌漫數(shù)丈。許清濁聽到異動,暗叫不好,飛身沖上去,攔在風(fēng)倦月面前。
秋霜劍一轉(zhuǎn),一招“茶花滿叢”使出,叮叮幾聲急響,有物事落地。他往下一看,腳底散著十幾只飛鏢,鏢上泛著藍(lán)光,顯然帶毒,心驚道:“鏢上有毒,這黑霧更別提了!”
他忙取出“五毒桃花珠”,遞入“清濁勁”,將桃花瘴激發(fā)一片,護(hù)住二人。黑暗之中,只聽莫忘竹叫道:“喂,你們干什么?”跟著撲哧一響,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墜地,伴隨兩聲嘶鳴,再無動靜。
許清濁甚覺詭異,加大內(nèi)勁,桃花瘴如傘撐開,將周圍的黑霧盡數(shù)頂上了高空。這么一來,景物清晰可見,左右一望,只瞧身邊空曠,古天威昏迷在側(cè),八敵已不知去向。往后看去,三人騎來的馬倒下了一匹。
那馬腹上,赫然插著只毒鏢,莫忘竹正俯身細(xì)看。許清濁心道:“是了,那二人不敵,使詭計(jì)讓我們分心,放出毒霧,救走同伴,又拿毒鏢傷人殺馬,以免我們追趕。好在有幾只毒鏢給我攔下了,三匹馬僅一匹被射中?!?p> 他騎來的,還是自己的小紅馬,所幸沒給毒鏢打傷,不然這馬一年來陪他走遼東,穿大漠,馳騁藏邊,返回中原,這時若就給打死了,豈不得難過之極?
他暗呼僥幸,沖莫忘竹道:“莫姑娘,你沒事嗎?這黑霧有毒?!蹦褚姷柜R難活,暗自傷心,依依不舍站起來,搖頭道:“沒事,只不過有些頭暈?!彼姓鏆庾o(hù)體,毒質(zhì)被其一擋,留在外圍,無法侵進(jìn)血肉經(jīng)脈。
許清濁將“五毒桃花珠”遞給她,道:“你嗅一嗅它?!蹦褚姥远鵀?,頃刻毒質(zhì)盡除,只覺神清氣爽,笑道:“這是什么寶貝?真厲害!”許清濁說了,接回寶珠,走到古天威身畔。
這老丐方才沒在瘴氣籠罩之下,重傷加上中毒,自然禁受不住。許清濁將寶珠貼在他額心,運(yùn)使內(nèi)勁,將其毒質(zhì)吸出。隔了片刻,古天威才悠悠醒轉(zhuǎn),茫然四顧。許清濁問道:“古前輩,你怎么在這里?”
古天威一愣,面露愧色,嘆道:“咳咳,說來慚愧,老丐想潛入伏牛山賊寨,悄悄救回夏兄的千金??梢坏缴巾?,發(fā)覺已是人去寨空,仇碩等盜匪都沒了影兒。反在下山時,遇上這伙怪人,起了沖突,不得不動手。”
許清濁驚道:“什么?仇碩不在山上?”古天威緩緩點(diǎn)頭。莫忘竹本來尋人,聞言十分著急,忙問:“古老爺子,你知道仇寨主去了哪里嗎?他抓的那些人呢,也不在了么?”
古天威道:“俘虜都不在了。老丐在山上倒是遇到幾戶人家,仇碩占山時,他們都被強(qiáng)迫在寨內(nèi)替群盜做飯。仇碩撤離,沒有帶走這些平民。聽其中一人說,他們似乎往SMX的總寨子去了?!?p> 許清濁道:“總寨子?這里是個分寨么?”古天威道:“他們是這樣說的,別的老丐也不知道?!痹S清濁心道:“武當(dāng)派道人說仇碩是那總寨主的屬下,那么所謂的總寨子,必是那總寨主的老窩了。”
古天威瞧他臉色,奇道:“莫非你知道內(nèi)情?”許清濁道:“晚輩曾聞武當(dāng)派好手指點(diǎn)。”將武當(dāng)派門人的猜測轉(zhuǎn)述了一遍。這事還是莫忘竹和她師侄打聽到的,她聽許清濁說得不全,也補(bǔ)充了幾句。
古天威武功高強(qiáng),壯年時在武林中很有名頭,閱歷也高人一等。可他多年來以乞討為生,大失面目,不再主動與江湖人士通氣,是以未聞最近風(fēng)頭正盛的豫西十九寨。
他沉吟道:“以老丐所知,自從當(dāng)年‘錦繡四劍’之首的‘花君子’夫婦為民除害,擊潰豫西四霸及數(shù)十位大盜之后,河南境內(nèi),綠林一蹶不振,再無一人敢聚眾稱雄。不料花家夫婦一死,又冒出來個總寨主來,明目張膽打著豫西群盜的旗號,這不是公然挑釁漢陽花家么?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想了半天,仍是一頭霧水。
許清濁看他迷惑,便岔開話頭,問道:“古前輩,那八人是何來歷?”古天威搖頭道:“我和他們沒說兩句就打起來了,不清楚其底細(xì)。似乎他們也是來尋仇碩,或者是尋仇碩頂上那位總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