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級會所的客戶都是不可得罪的，這是條鐵的戒律。她一點也不驚訝當天就被掃地出門。霓虹的夜，溫暖的風，這沙漠里的不夜城永遠不缺美麗的女人。斜靠在街燈下，她一手夾著煙，一手提著酒瓶，毫不掩飾“放蕩”的神情。其實選擇這樣的生活，也需要勇氣，不是嗎？有誰敢像她那樣，看到一群墨鏡臉出來，立刻沖上去，嘴里大喊著：
“阮正崠！你還我錢！”
當然，連他的衣角都沒有碰到，她就給很“斯文”地攔在遠處。直到他坐上車，他們才放開她。其中一個墨鏡臉走的時候，面無表情地回句：
“崠哥說了，你并沒有取悅他的客人，所以他也沒有必要付你余額?！?p> 當那輛黑色凱迪拉克飛馳而過，她的高跟鞋不偏不倚砸到黑得透亮的后車窗，同時狂笑不已，確實和個“瘋女人”沒有區(qū)別，而且瘋得到位！幾乎搶走所有圍觀者的眼球，而她要的就是這個“被關(guān)注”的效果！撿起自己的高跟鞋，她氣質(zhì)高昂地朝一個酒吧走去。
“有一種酒，叫‘不忘’，各種新鮮果汁加上Tequila特有的熱烈火辣，再調(diào)些Vodka，嗯，再加點Liqueur的色澤……”
昏暗的燈光下，她自言自語地玩弄著手中的調(diào)酒器，冰筒，冰夾，和調(diào)酒勺……轟響的音樂和嘈雜的人群根本不影響她的專注，整個人完全進入一個自我的境界。跳完舞，順便到附近的酒吧做調(diào)酒女郎，是她夜生活的第二個副業(yè)。
“要如何才能不忘？”酒臺前一個亞洲男人禁不住搭上一句。
“啪”地一聲，她把那杯色澤各異，清混亂搭的雞尾酒放到男人面前，冷冷地說：“喝了它，你就會知道。”
男人抬頭望她一眼，笑著拿過酒杯，小泯一口。
“味道怎樣？”
男人沒有說話，突然仰頭大口地喝盡。
“我用的都是烈酒，你不怕？”
“怕？就不會來這里混了?！蹦腥怂o她幾張鈔票，接著說，“能不能再調(diào)一杯？”
“不能！這杯算是姐請你喝的?！?p> 她把鈔票甩回他桌前，笑著離席。從那以后，男人幾乎每晚都來臺前，喝一杯她混亂調(diào)的酒。其實，酒的味道只有他們懂。
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泰金陵是有酒牌的。每次和林遐去那里吃飯，崠哥都會把她抱上酒臺，讓她坐在各色各樣的酒瓶間，看他親自調(diào)上一杯色澤絢爛的雞尾酒，正如她當時的心情——美麗無比。不過，林遐總是不甚酒量，往往都是小喝幾口，剩下的都由崠哥代勞。那時候，她覺得母親不夠領(lǐng)情。后來才知道，那是崠哥和林遐的“契約”：酒興起也只能一杯過。林遐先飲，留下的分量正好控制崠哥的酒癮。
“若不是林遐的堅持，我至今怕還是酒精的奴隸。男人有時候是無法控制自己的，特別是開心的時候?！蹦鞘菬o意間，她聽到崠哥不小心說出的話。
等她再大一點，無法坐上狹小的酒臺時，崠哥就讓她坐在酒臺對面的高腳椅上。她喜歡趴在光亮的臺面，凝神望著崠哥搖酒的身影。柔和的燈光，或勁爆或溫柔的音樂，還有身邊來去更換的人群，總是不能打擾她的專注。終于偷到那么一天，崠哥和林遐都不在的時候，她開始調(diào)自己的第一杯雞尾酒……各種新鮮果汁加上Tequila特有的熱烈火辣，再調(diào)些Vodka，嗯，再加點Liqueur的色澤……
“David，你嘗嘗！”
“芷蒽，爸爸的這些酒不能亂動的?！?p> 還記得那個傻傻的、常常躲在后臺寫作業(yè)的男孩，邊說著“不”，邊拿過她手中的酒，居然皺著眉頭喝個精光。
“怎樣？”她迫不及待地問。
“很……特別……”
話還沒說完，David整個人就已經(jīng)趴倒在桌面上，弄得她一陣慌亂！又是灌水，又是灌茶，最后還學著電視來個“人工呼吸”，終于在崠哥和林遐回來前，把David弄醒。
……
“我小的時候，媽媽就被送去坐牢。有個阿姨帶著一個小女孩，常常來陪我們。我喝的第一杯雞尾酒，就是那個女孩偷偷調(diào)制的，味道很特別?！本婆_前，那個亞裔面孔的男人又開始說著他的故事。
“姐調(diào)的酒，一天只能喝一杯。”說的時候，她順手拿回男人面前的空酒杯。
“我叫David，你呢？”
“小葉?！?p> “今天能不能破例，再給我調(diào)制一杯‘不忘’，算是慶祝咱們相識?！?p> “不好意思，我并不認識你?！彼湫χ稹?p> “慶祝相遇也行。”
緣分的東西真的很奇妙。但是很多相遇，卻不是偶然！
那晚，她破例多調(diào)了一杯雞尾酒，果汁放得很濃，香味四溢?；朴玫氖茿bsinthe（苦艾酒），最后放棵青橄欖做點綴。
“這是，給姐自己喝的?！?p> 她喝過幾口，然后把留有濃艷唇印的酒杯推到David面前。據(jù)說介意的男人又不想失去體面，會偷偷地把唇印轉(zhuǎn)個方向，接杯喝完；不介意的男人會順著唇印喝下。不過，酒臺前的人通常醉意連連，即使送上的是杯毒酒，怕他們也沒有能力拒絕，誰還會留意口紅的印跡？
城市的夜燈漸漸熄滅，朝陽再次東升，拉斯維加斯的不夜城在曙光中又迎來擁擠的一天。她跳上自己的破車，踏著晨曦的陽光，飛馳在荒漠的高速公路上。從拉斯維加斯開到洛杉磯不過四五個小時的路程。當把車停在一個破舊的房子前，正是午時。她匆忙走進屋，換下那身亮眼的短裝，然后洗個熱水澡，換上一套白色運動服，又匆匆離去。
洛杉磯可以說是華人的又一個聚集地。特別是華人區(qū)，簡直就是一個小中國。那里有無數(shù)個熱鬧擁擠的中超市，商品來自五湖四海，琳瑯滿目；滿街的中餐館囊括中華南北各種特色菜式；銀行郵局也提供中文服務(wù)，還有各種帶有濃郁東方色彩的文化教育機構(gòu)。例如，武術(shù)館，古琴店等等。
漂流到這個國度的，越是久遠越懷念古韻的文化。正如現(xiàn)在的她，坐在古琴前，跟著琴師輕輕撥弄絲絲琴弦。無論是大浪淘沙，滿江紅，還是夢筆生華，游子丹心……那種心靈的共鳴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也許只有漂流的人才能領(lǐng)悟。
琴悅己，靜于心。最后落指一弦，曲終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