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橫舟在反省自己是哪兒又惹到了這位暴脾氣師祖,他反省了自己先前出口的“不像是高人”,又反省了那句有溜須拍馬之嫌的“真性情”,順帶把之前心中對于這位師祖暴脾氣的腹誹也反省一遍。
反省來反省去,耷拉著的兔耳朵還是沒有變回去。
他一邊懊惱自己怎么會這么頂撞長輩一邊對現(xiàn)況感到焦急,至少是有在認真反省的。
左恒沒有反省,不是說她反省不出結果,而是她認為自己是因為老人的怪脾氣被晏橫舟牽連到的,自己本身什么也沒干,不需要反省。
女童看了看自己變成驢蹄子的手,暗中揣測老人什么時候會氣消。
她很聰明地沒有開口詢問,而是努力把這件事情當作沒發(fā)生過一樣跟上老人的步伐。
直至日落西山,終于想通的晏橫舟捂著失而復得的耳朵舒了口氣,左恒的手還是驢蹄子的模樣。
她按捺住自己想要詢問的心思,對晏橫舟的改變熟視無睹,仍然老老實實跟在老人后頭,到了天黑在山林中露宿的時候才有些忍不住,數(shù)次欲言又止。
老人看著她,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忍不住了?”
左恒點點頭,不明白為什么晏橫舟變回來了自己卻遲遲沒有變回來。
“你反省了嗎?”老人問,語氣玩味。
左恒仔細回想了一遍,確定自己真的什么也沒干后,看向正在起篝火的老人,順手將懷里撿來的樹枝堆到了旁邊,準備等夜里火要滅的時候再加。
“我什么也沒做,為什么要反???”她問了回去。
老人只是淡淡提示,“不對,你做了,再仔細想。”
左恒又反復回想了好幾遍,確定自己是真的什么也沒干。
老人拉過一旁眼睛眨眼不眨盯著怎么生火的晏橫舟,將他拉到左恒身前,“晏遙你說,你都反省了些什么?”
晏橫舟老老實實道:“我先是反省了自己有沒有不敬長輩,又反省了自己是否言行不一,還反省了之前師祖說的要我膽子大些......”
老人打斷他,“不用說過程,說結果,說你是想到什么才變回來的?!?p> “啊,我想到了自己膽子小太拘謹?shù)氖虑??!敝毖猿鲎约翰蛔愕男∽x書郎面帶羞澀,顯然覺得這有些難以啟齒,“想到了師祖是真的真性情之后我就明白了,他是在責怪我膽子不夠大,不敢大聲說出自己的看法,沒有好好踐行他之前的叮囑?!?p> “懂了嗎?”等到晏橫舟說完,老人這樣問左恒。
左恒是真不明白自己錯在哪兒。
老人見她這個反應,搖了搖頭,“你這就燈下黑了?我要是不講,怕是你一輩子也想不清?!?p> “我問你,你為什么要往旁邊挪幾步?”
女童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了老人。
可是她不想被牽連到也錯了嗎?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知道可能會被波及,她稍微挪遠一點不是很正常嗎?
左恒想不通。
不僅是左恒想不通,晏橫舟也沒有想通。
“要是說話的是女娃娃,你會避開嗎?”老人問他。
晏橫舟想了想,誠實道,“......說不準誒?!?p> 他撓了撓腦袋,又補充一句,“但是我可能沒有她想得那樣快吧,可能想到避開的時候就已經......”后面的話他就算沒說,在場的人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老人給了左恒后腦勺一巴掌,問道:“懂了嗎?”
“我都和你說過要大方些了,結果性子怎么還是這么獨?”
女童這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兒惹著了這位老神仙,雖然認為他教訓的對,可總覺得他這樣未免有些太苛刻較真。
“越是細微處,就越是能見得人心?!崩先苏f,“你要是不好好正式自己的這個問題,大道途中遲早會給別人逮著機會踩下去。”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标虣M舟適時補充。
老人兩眼一翻也給他腦袋瓜子上來了一下,“就你有道理?!?p> 左恒憋了好半天,終于從嘴里面擠出來一句,“我會盡量改的?!?p> 她這種長時間養(yǎng)成的戒備和置身事外的習慣都快成為下意識的反應了,改起來真的沒有那么簡單,所以想清其中利害的左恒也只是說盡量——她總不能在做每件事情每個反應前都得想那么幾下吧。
“提醒你而已?!崩先撕吡艘宦暎闷鹁坪J,“你自己心里面有點數(shù)總比沒數(shù)好。”
“等會你們不管聽見什么,都不要說話,等人走了再問?!崩先说纳裆蝗粐烂C起來,有些匆忙道,“被問了也不要說話,特別是小晏遙......”
老人的話還沒有說完,林間突兀響起狐貍的叫聲。
帶著狐貍面具遮住半邊臉的人不知從何處走出,身邊搖曳著青色的熒火,他的嘴唇是涂黑的,整個露出的下半張臉在青光下嫵媚又詭異。
現(xiàn)身時伴有狐鳴的男人笑得也像狐貍,嗓子發(fā)出的聲音很明顯是刻意處理過,飄忽尖銳到不像人聲,倒像是狐貍叫。
“這是陶先生的這一派壓的注嗎?”他這樣問,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晏橫舟與左恒,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人,“可否讓小生近些看看?”
晏橫舟被他的目光盯得渾身發(fā)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左恒也有些不適,皺著眉,按下想要尋找東西阻擋他視線的沖動,端坐在那兒任他打量。
“能不能靠近你自己心里清楚?!睂χ蝗怀霈F(xiàn)的男人,老人并不像對兩個孩子那樣親和古怪,而是冷硬異常,“你再敢上前一步,就不要怪我不給天面子了?!?p> 男人桀桀怪笑起來,又換了個粗啞干糲的聲音,“借余幾個膽子,余也是不敢的,只是這種例行公事,陶君也不好攔吧。”
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身形飄忽而鬼魅,黑袍后拖著幾根軟綿綿的大尾巴,他支著下巴,嘴角的弧度意味深長也耐人尋味。
“還是說,這不是陶君這一脈的押注呢?不是的話,索性讓余帶走咯?!?p> 男人說著就要往晏橫舟抓去,他藏在袍子里的手指節(jié)奇長,指甲黑亮且尖細,半點都不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