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扶著那公子進了內齋，程野囑咐了一聲，也走了進去。陰長生與彤兒緊隨其后，不料一旁候著的阿姊卻快人一步，將兩位攔在外面。
“兩位道長，不得私闖內齋，這是醫(yī)館的規(guī)矩，還請在這里等候，有什么事，我家公子自會出來吩咐?！?p> 兩人聞言皆是楞了一下，其實進門前他們已經瞧見了院子前面立著的兩塊兒石碑，上面密密麻麻的列了許多規(guī)矩，不過當時二人并沒有當回事，而且醫(yī)師治病的時候不讓人瞧著，顯然這樣并不合理。
陰長生瞧小姑娘雖然擋在那里，說話時卻是規(guī)規(guī)矩矩，不像是不通情理之人，于是笑道：“我們只是進去瞧瞧，絕不會打擾程醫(yī)師，還請姑娘行個方便?！?p> 阿姊欠欠身，卻沒有離開，她的面色有些微紅，許是還不習慣與陌生人打交道，不過嘴上還是解釋道：“公子說了，內齋是做手術的地方，不允許外人打攪，稍有差池，很可能給患者造成生命危險，必須令行禁止?！?p> 手術？又是手術！
陰長生嘀咕著，他精通黃老，也略通醫(yī)術，更是與天下許多名醫(yī)有過交情，可是卻不曾聽過手術到底是何種方子，他心中十分好奇，便是修道數(shù)年，也幾乎抑制不住立時沖進去的欲望，好一探究竟，不過終究還是忍住了，畢竟公子的病要緊，若真如那姑娘所說，自己的沖動很可能誤了大事。
不過年紀尚淺的彤兒卻想不了那么多，他一路上本就一肚子怨言，此時又被堵在門外，心里自然不樂意，便噘著嘴抱怨起來：“哪來的那么多臭規(guī)矩，余雖然年幼，見過的醫(yī)館沒有數(shù)百也有幾十家了，何曾聽過這樣的規(guī)矩，把病患的家屬攔在門外，說什么不方便打擾，我看是怕治不好病被人瞧了有失顏面吧？”
阿姊與馬鈞一樣，不是個善于言辭的人，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她不喜歡爭辯什么，只是此事事關程野，阿姊聽了彤兒的話，心里只覺得委屈，便是小臉漲得通紅，不過她并沒有爭吵，也沒有離開，而是依舊杵在那里，不讓兩人進去。
彤兒見自己的譏諷沒有奏效，那個小丫頭甚至沒有理睬自己，便立時來了孩子心性，捂著嘴笑起來，“哈哈，被我說中了，被我說中了，一定是醫(yī)術不精，怕惹人笑話，所以才不許人瞧，真是掩耳盜鈴，哈哈，掩耳盜鈴?！?p> 眼看著彤兒越說越不像話，陰長生立時喝住小家伙，怒目一瞪，訓斥道：“彤兒，怎的如此無禮，還不快向姑娘道歉?！?p> “師父，我又沒有說錯，本來就是他們不講理，哪有醫(yī)師治病不讓家屬陪襯的道理，這樣顯然是他們心虛?！?p> “胡鬧！”看著彤兒還在狡辯，陰長生怒道：“為師的話都聽不進去了，也好，我這便讓人將你送回豫州，三年內再不許出門?！?p> 一聽此話，彤兒知道師父動了真怒，臉色立時垮了下來，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師父，彤兒知錯了，彤兒聽話，以后再也不敢了?！?p> 陰長生見彤兒這般，無奈的搖搖頭，暗嘆自己終究是道心不夠，竟享受起這含飴弄孫之樂，不過他還是板著臉道：“回去后將《太公》抄寫十遍，可是記得？”
“彤兒記得，彤兒記得?！?p> 這邊正說著話，葛青忽然從后面走了出來，他拱手行了禮，說道：“老師說了，外面若是再有吵鬧，便將那公子抬出去，生死大事，他負擔不起。”
葛青的語氣很是平淡，他只是個傳話的，說完也便離開了，陰長生卻是往后退了退，再也不提進內齋之事。
程野此時正在做著術前準備工作，對于化膿性闌尾炎，最好在發(fā)病后兩日內進行手術，若是過了，引起進一步感染，便只能選擇保守治療，待病情穩(wěn)定后才能再次手術。
不管怎么說，手術是目前為止治療闌尾炎最科學的方案，當然，發(fā)病較輕的一般性闌尾炎也能采用吃藥的方式保守治療，不過復發(fā)的概率極高，最終還是需要靠手術摘除闌尾。
尤其是化膿性闌尾炎，保守治療的造價極高，又是暫時的，不如直接手術一次性治本。
為榻上的公子輸了抗生素，打過麻醉，程野深深地吸了口氣，葛青離開后，手術開始了。
闌尾炎手術相對于其他外科手術要簡單許多，至少有過截肢手術經驗的程野心里不再那么忐忑，不過畢竟不是理想的手術環(huán)境，萬事還需小心謹慎，好在有系統(tǒng)的輔助，倒也不成大問題。
唯一讓程野擔心的還是代價，過度的依賴系統(tǒng)會出現(xiàn)心力交瘁的狀態(tài)，程野猜測若是這些醫(yī)療設備能夠自給自足，不依賴系統(tǒng)提供，或許代價也會減輕許多，不過考慮到目前的生產條件，此事只能日后再議了。
程野在患者右下腹老練的切下麥氏斜形切口，吸除滲出的膿液，用拉鉤將切口向兩側牽開，尋找闌尾。
此時若是有旁人在場，一定會忍不住嘔吐起來，這也是為什么程野不允許外人進入內齋的原因，可以肯定的說，對于沒有專業(yè)訓練過的人，手術的過程是非常血腥的，非專業(yè)人士的參與只會影響手術進程，所以程野定了規(guī)矩，除非必要，手術期間內齋只可以他與病患兩人在場。
“什么？程醫(yī)師要切開公子的肚子？”
在外齋等待的陰長生實在抑制不住好奇心，趁著喝茶的功夫，便詢問起阿姊有關手術的事情，不成想小姑娘竟然告訴他手術就是要開膛破肚，脫胎換骨。
陰長生本以為這是隱喻的說法，畢竟道家也有脫胎換骨之說，算是一種精神追求，只是細問之下他卻徹底驚呆了，小姑娘口中的開膛破肚竟然真的是割開肚子。
“這……這哪里是治病，分明是殺人嘛！”彤兒也是滿臉的不相信，這回他不是為了譏諷，而是真的難以置信，以至于聽了阿姊的述說臉都嚇白了。
“我家公子說了，外科手術是治療重大病癥時很常用的手段，并沒有想象中的嚇人，前段日子，村里里正大人的腿受了傷，滿是潰爛，瘍癥十分嚴重，整個人都昏了過去，我家公子便替里正大人做了手術，將他的腿鋸了，現(xiàn)在里正大人已經好多了?！?p> 阿姊慢條斯理的講訴著這些村里耳熟能詳?shù)氖虑椋庨L生兩師徒卻是不鎮(zhèn)定了，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人鋸了一條腿還能活下去。
不過如果那姑娘說的都是真的，程醫(yī)師的本事端的是神乎其技。
“可是程醫(yī)師要切掉的是公子的腑臟，這樣人不就死了么？”彤兒實在無法理解手術是怎么回事，他甚至在心里已經把程野當成屠夫，說話時已經戰(zhàn)戰(zhàn)兢兢。
“是闌尾?！卑㈡⒓m正道：“闌尾屬于人體消化系統(tǒng)器官，位于盲腸后側，其淋巴組織在出生后就開始出現(xiàn)，十二到二十歲達高峰，以后漸減少，直到消失，我家公子說了，一個人切除闌尾對人體并無影響。”
是么，那也不能說切就切啊！
陰長生兩師徒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聽不懂這小姑娘在說什么，他們心底只有一個聲音，這太平醫(yī)館到底住的都是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