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哪位是醫(yī)館的坐堂?”老者聲如洪鐘,一進門就扯著嗓子嚷起來。
程野嚇了一跳,瞧這人雖然年過半百,卻是壯的好似一頭牛,那身道袍在他身上顯得有些狹小,似乎稍一使勁就會扯破。
“這人不是來找麻煩的吧?”程野嘀咕著,上前拱拱手,“小生程野,正是這家醫(yī)館的坐堂?!?p> “哦?”那老者還在往內堂張望,卻不料眼前的少年自報家門,竟是自己詢問的坐堂,他看了眼程野,有些不大相信,于是又看向身后的后生,見對方點頭,這才樂呵呵地回禮,絲毫不在意眼前的尷尬。
“哈哈,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山人陰平,見過程公子?!?p> 程野瞧這人長得五大三粗,說話倒是客客氣氣,言談舉止倒也像個道士,于是問道:“不知道長來此所為何事?”
這道人說話底氣十足,不像是身有急癥之人,他身后的小子看起來也健健康康,也不像是有病在身,所以程野才這般問了。
道長還沒說話,他身后的小子卻伸出腦袋,嘟著嘴道:“我家?guī)煾档捞栮庨L生。”
那后生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不由得露出向往的神色,語氣也帶著由內而外的敬意,顯然是發(fā)自肺腑,當然,他說這話的時候也是在或多或少的炫耀,自家?guī)煾凳呛蔚热宋铩?p> 然而,程野想了想,卻并不知道陰長生是何人,故而只是點點頭,“道長好。”
那后生不甘心,又提醒道:“新野道人陰長生,可也認得?”
程野搖搖頭。
后生忍不住撇撇嘴,嘟囔了句:“真是孤陋寡聞。”
“彤兒,放肆。”不等程野有所反應,那老道士已然先怒起來,“口無遮攔,得意忘形,如何與為師修道,還不快給程醫(yī)師陪個不是?!?p> 老道士幾乎是怒目而視,顯然是動了真怒,他本就長了一張不怒自威的臉,如此一瞪眼,便是更加正顏厲色。
小后生被這么一吼,也是嚇了一跳,縮著脖子半天說不出話來,程野覺得這并不是什么大事,心里不落忍,便勸道:“道長嚴重了,小生確實孤陋寡聞,這位小兄弟說的在理,說的在理。”
“既然程醫(yī)師這么說了,老道便替小徒謝過閣下的寬宏大量,彤兒,不必拜了,起來吧?!?p> ?。砍桃耙粫r沒反應過來,這老道士真是神轉折,先前還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為小徒的不爭氣而大發(fā)雷霆,這才半句話不到,已經心平氣和的化解了一段本就不大的恩怨。
程野有些哭笑不得,不過老道放蕩不羈的性格倒是很合他的脾氣,所謂圣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這道人若不是有意為之,便是大巧若拙,道法自然。
說話的功夫,阿姊倒了兩杯茶上來,不過齋室內實在狹小,并沒有落座喝茶的地,老道士卻是不在意,端了茶碗,小口酌了,然后一飲而盡,當是有幾分豪爽,程野不由地笑笑,也一口飲了。
如此,老道士才才從身后小后生手里接過一方草紙,遞給程野,直言道:“先前小徒魯莽,許是話沒有說清楚,這里山人便再陪個不是,麻煩程醫(yī)師不要介懷,幫忙抓些藥,以解燃眉之急。”
話到如此,程野也算是明白了,之前小后生來抓藥空手而回,這老道士顯然以為自家徒兒口無遮攔,說了不該說的話,惹惱了醫(yī)館,被趕了出來,所以這才親自造訪,以求彌補過失。
程野看得出來,這兩人都不是村里人,瞧他們風塵撲面的打扮,定然是路過此地的旅人,不過瓦窯村實在是偏僻,又遠離官道,若非真的情況緊急,他們也不會在此處落腳,來村里尋藥。
程野接過了對方遞來的方子,瞧了眼,又將草紙遞回去,表情與之前阿姊如出一轍,“很遺憾,這些藥小生這里一味也沒有?!?p> 這一下老道士真的愣住了,一旁的小后生一臉不情愿,眼中滿是鄙夷的看著程野,插話道:“師父,彤兒早就說了,你老人家心善,卻是不信,非說彤兒口無遮攔,惹惱了人家,非要再跑一趟,現(xiàn)在眼見為實了,彤兒受點委屈沒什么,只道是世人不治,人心不古啊?!?p> 老道士嘆口氣,“唉,程醫(yī)師,老道求這些藥確實是急用?!?p> 程野剛要說些什么,卻又被那小后生堵回去,“師父,彤兒適才就說了,別說這里毫無醫(yī)館的樣子,便是真的有藥,也定是讓他們藏著掖著,等著坐地起價,以謀暴利?!?p> 唉,這下誤會可是大了。
程野剛要解釋,不想那老道士又搶了話頭,他從腰間掛著的布袋里取出一卷竹簡,說道:“這樣,小兄弟,若是能抓得方子里的這些藥,老道這篇《丹經》便送給公子,如何?”
雖然不知道這《丹經》是何物,不過瞧老道士一臉不舍的樣子,定然不是凡物,看來老道士確實急了,只是如此一來,自己也就坐實了貪婪的名聲。
他不是自視清高,不過還是有些道德底線,尤其是亂扣帽子的事,打死也不能認。
程野話到嘴邊,不料那小后生已經搶先道:“師父,萬萬不可,《丹經》是你老人家一生心血,旁人登門拜訪,千金難求,怎能輕易送人,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p> “彤兒,不可無禮,生死大事,豈是兒戲?”
“師父不是常說生死有命,求其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極者,命也夫,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強求,對于那位公子而言,我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相信家長也不會怪罪我們。”
“唉,話雖如此,只是生在俗世,又有幾人能做到其寢不夢,其覺不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何況我們是受人所托,自然要終人之事?!?p> 程野見師徒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滔滔不絕,自己始終插不上嘴,不由得感嘆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這一大一小兩個道士愣是感天動地的說了一番話,全然沒有在意自己的情緒,儼然是進了二人道場,程野毫不懷疑,自己若是不出聲,指不定二人還要辯證到什么時候。
程野咳嗽一聲,出言提醒道:“二位,草藥的事我們暫且不談,何不說說你們這方子到底是為了何病,小生不才,說不得也能幫上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