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別愣著了,給她搓搓手腳。”
程野真的有些手足無措,作為一名擁有許多專業(yè)知識的穿越者,他此時就如同一個被扒光了衣物的孩子,扔在一個荒島上,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給孫大娘不斷的喂水,身上再添些干草,然后無助的坐在那里,眼巴巴的等著,等著奇跡再次發(fā)生。
然而好運沒有再次光顧,孫大娘手腳冰涼,額頭卻燙的厲害,這不是好的征兆,如此下去是要出大問題的。
祈禱是無助者最后的稻草,程野是典型的唯物主義者,他不信命,此時卻也在心底祈求滿天神佛,救救這個善良的婦人。
常言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句話在疾病面前最是恰當,無論是布衣庶民還是商賈貴胄,生了病便只有挨著,誰也替不了誰,唯一的不同或許是后者優(yōu)渥的生活能減少這份痛苦,只是在這個貧瘠的時代,帝王將相病死途中也是常有的事。
孫大娘的境況可謂是糟糕透頂,舟車勞頓、忍饑挨餓、風餐露宿,再加上沒有任何藥物,便是一個健壯的小伙子也不好過,何況還是一個瘦弱的老婦人。
程野不時的過來探探大娘的額頭,希望下一刻體溫就能降一些,然而期望之后是意料之中的失望,他只能不斷的安慰自己,沒事的,只是感冒而已。
篝火中不時響起“噼里啪啦”的聲音。程野再次給孫大娘喂湯的時候,發(fā)現(xiàn)孫大娘出了不少汗,體溫也下降許多,這讓他很是欣喜,心中松了一口氣,然而好景不長,傍晚的時候,孫大娘再次高燒,這一番折騰,人也更加虛弱了。
一陣風吹過,從門口倒灌進來,斷裂的門扉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屋頂?shù)钠贫催b相呼應(yīng),“嗚嗚”的作響聲聽著有些滲人,似乎在呼喚誰的名字。
那個抱娃的婦人一個勁兒的嘆氣,她的眼睛渾濁的像是摻了泥沙的水,語氣也滿是無奈,或許對于他們而言,這種事只能認命。
“小伙子,去幫孫大娘搓搓手腳,人吶,一輩子就是這一口熱乎氣兒,別涼著。”
那婦人將懷里的孩子交給一旁的漢子照看,自己跪坐在孫大娘身邊,從布衾下拉出孫大娘的右手,放在自己兩掌之間,來回搓著。
“這手腳熱了,身子也就暖和了,或許一覺醒來就沒事了?!?p> “哦!”平日里話很多的程野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學(xué)著婦人的樣子,給孫大娘搓另一只手,接著是雙腳。
他做的很認真,一遍又一遍的反復(fù)著手上的動作,哪怕明知道一切可能只是徒勞,卻依舊不敢怠慢。
孫大娘手腳冰涼,額頭卻燙的厲害,程野知道這是體溫中樞系統(tǒng)、血液循環(huán)系統(tǒng)及環(huán)境因素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目的是減少體表熱量丟失,保證心臟和大腦等重要器官供血,從而讓肌體更好地工作。
這本是免疫系統(tǒng)正常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然而造物主似乎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過量治療變成了毒奶。
程野僅有的一些醫(yī)學(xué)常識可以告訴他孫大娘高燒不退的緣由,卻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此刻的他便像是一個孩子般無能。
便是此時,他的腦子里閃過一些東西,先是模糊的概念,接著越來越清晰,似乎是一個聲音,又像是一段文字,確切的說那是一份信息,一份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
“上呼吸道感染是一種常見的急性呼吸道感染性疾病,多呈自限性,發(fā)生率較高,成人每年發(fā)生二到四次,兒童每年六到八次,全年均可發(fā)病,春冬兩季發(fā)病較多……”
“……其多由鼻病毒引起,其次為冠狀病毒、副流感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刹《?、柯薩奇病毒等……”
程野皺了皺眉頭,繼而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相信自己這一生從來沒像此刻一樣對風寒發(fā)熱有這般清晰的認識,不用去提煉,也不用刻意去回憶,這些憑空出現(xiàn)的知識點似乎本就裝在自己腦子里,一切是那么的順其自然。
“普通感冒大多數(shù)都是病毒感染,基本沒有特效藥,不過由于其自限性,病程七到十二日之后自然會好,針對普通感冒的藥物可以緩解癥狀,但并不會縮短病程。”
“這里建議患者注意休息,補充營養(yǎng),多喝水,保持室內(nèi)空氣流通,不日即可痊愈。”
他幾乎要脫口而出,這種橋段只有在以前的醫(yī)學(xué)科普講座中出現(xiàn)過,沒料到現(xiàn)在自己也能倒背如流,他忽然覺得自己此時此刻就是一名醫(yī)師。
“……鑒于幼兒與老人免疫力較弱,可以適當使用藥物緩解癥狀……發(fā)熱時人體免疫功能明顯增強,這有助于清楚病原體和促進疾病痊愈……不過當體溫過高時,就要介入藥物治療了……”
意識所及,程野發(fā)現(xiàn)自己手心忽然多了一枚白色藥片,起初的驚訝之后,面上不禁一喜。
阿司匹林!
阿司匹林也叫乙酰水楊酸,是一種歷史悠久的解熱鎮(zhèn)痛藥,是常用的退燒藥,它的發(fā)現(xiàn)也是人類醫(yī)藥史上三大杰作之一。
幾乎是同一時間,大量有關(guān)阿司匹林的介紹一點點涌現(xiàn)在腦海里,它的研發(fā)歷史、理化性質(zhì)、適用病癥、使用方法、藥理作用等等開始一一浮現(xiàn),這些就像是原本屬于自己而又被遺忘的記憶,現(xiàn)在一股腦的回來了,不管是否理解,是否愿意,它已經(jīng)深深地印在腦子里。
程野此時卻無心理會這些,他趕忙舀了碗熱水,扶起昏昏欲睡的孫大娘,讓藥片順著水下了肚。
如此又在大娘身邊陪了半個時辰,直到確認對方退了熱,他才暗自松了口氣。
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屋外到處都是蟲鳴蛙叫,時而還有幾只不知名的鳥雀“咕咕咕”的低吟,大伙已經(jīng)進入夢鄉(xiāng),程野又添了把柴,靠在泥像邊上,久久不能入睡。
白日里經(jīng)歷的事情依舊歷歷在目,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在心底慢慢滋生,在這樣一個時代里,人命甚至比草芥還要脆弱,生死似乎都能習以為常。
而他似乎在機緣巧合中掌握了半本生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