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雖然都這樣站著,兩人雖然還都連手指都沒有動,兩人只是彼此的互相打量著,唐琪和白衣女子都似乎覺得喘氣都是問題。
秋無意向前繼續(xù)走了幾步,站在這瘦高的老者面前。
兩個人只是靜靜的互相瞧著,兩個人的面上都沒有什么表情。
秋無意的眼睛好像忽然之間就明亮了起來,這老者也好像忽然之間年輕了十歲,那訾張如針的胡子更發(fā)散了,威風凜凜。
這明亮的眼睛竟仿佛使這平凡而落寞的人忽然變得明亮了起來,無論誰也想像不到一個人眼神的變化會如此巨大。
這年輕的感覺也使這老者更加氣勢恢宏,略顯蒼白的面龐竟多了些紅潤,本就如鷹般銳利的眼神好似激起了火花,能刺入你的心里那種。
只是這明亮的眼神消解了這無名的殺氣。
秋無意永遠是老樣子,無論你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一點攝人的氣象來。
但今天早上卻好像有點不同。
初升的冬日暖陽照在他臉上,他的臉明朗、坦誠仿佛也在發(fā)著光。
唐琪和白衣女子似乎也感覺到了這種溫潤的存在。
他們雖然還是靜靜地站在那里,那激進的殺氣卻慢慢的在消退,只是緊張的讓人胃疼緊張的讓人急欲嘔吐的那種感覺卻在四散!
每個人的心都在收縮,每個人的眼睛都藏著恐懼!
兩個人都很鎮(zhèn)定,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
兩個人都保持了必勝的信心,仿佛都充滿了永遠的自信。
沉默,連風吹動茅草的聲音都聽的很清晰。
過了許久,空中一聲南飛的大雁的哀鳴。
唐琪和白衣女子感覺到那無形的緊張和壓力霍然消失,就連池塘里的水又好像能吹皺了。
褐袍老者坐在獨立的蒲團上面,朝著秋無意微微一頜首,示意秋無意也坐下來。
唐琪也在旁邊的蒲團上坐了下來。
本來又有誰能預料這一戰(zhàn)?
一聲雁啼化解于無形。
褐袍老者看了看白衣女子一眼,:“還要麻煩公主殿下燒幾壺水來,款待貴客”。
白衣女子很是開心,本來一場血腥消弭無形,這幾日她見了太多血,也受了太多傷。
本來竹室悠悠,水間清雅,正是喝茶好去處。
白衣女子從里間搬出來一張竹制的茶幾,上面放著竹制的幾個茶杯,一個大的竹茶壺,顏色翡翠,手工精湛。
一個紅泥的小火爐放在旁邊,上面放了一個銅制的大茶壺在燒水,水汽縈繞,茵茵沄沄。
水已經“咕嘟咕嘟”冒出氣泡的時候,白衣女子又用竹制的茶勺從一個非常精致的茶罐里取了勺碧綠的茶葉。
秋無意端起竹制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一陣沁人的香味從嘴入肺,幾日來的疲勞都頓然不見。
好茶!
老者說道:“這種茶葉在我們扶余叫做小翠,在你們中原小翠這個名字可不高雅”。
秋無意啜了一口笑了笑道:“好喝即是好茶,文人起的名字大多都是應景而發(fā),我們身為江湖中人講究的是饑渴露飲,哪里來的追求”。
老者點了點頭,:“閣下說的很有道理,扶余雖為小邦,然而穿衣、吃飯、喝茶、練劍樣樣都很講究,絕不肯模糊面對的”。
秋無意奇道,我雖未去過扶余但是也聽說了不少扶余的典故,你們千里迢迢來我中原想必自有所求,但殺人是為我所不齒。
老者卻嘆了口氣,慢慢的道,扶余本來只有三個島嶼,我們國王叫伽羅不番,我們的丞相是郎遠永宏。
國王雖不昏庸,卻也并非圣明,郎遠丞相卻是英武非常,常常居功自傲,國王便和丞相有了矛盾。
郎遠丞相熟讀漢人兵法,自知功高震主這句話的意思,提前做了防范,勾結了句麗范蟄家族。國王原本想勤政整治,反而走漏消息,句麗范氏早有吞并之心將我們國王格殺,扶余三島領土盡皆并入句麗。
結局便是國王被殺,我攜公主殿下出逃,一路出逃一路追殺,毫無喘息余地。
句麗范氏本是傳統豪門大族,況范氏早已依附東瀛,此次東瀛黑龍會便是范氏請求,而東瀛早有吞并句麗之心,苦無動機,此次范氏請求正是東瀛借機的大好機會。
東瀛人狡猾而能忍,更善于詐謀。
我?guī)е鴩醯呐畠阂簿褪枪鞯钕乱宦纺舷?,進入中原避難,不料剛過漠河即被黑龍會的金銀雙煞追蹤而至。唯一值得慶幸的是
黑龍會對公主殿下只是利用這種身份,到不下殺手,反有保護之意。但是范氏一族卻欲滅口,一直追殺至此。
白衣女子接著說道,殺人的是金銀并不是我,昨夜出手殺人的也是范氏派出的殺手。金銀護著我只是東瀛人想利用我復國臣服于東瀛而已。
范氏一族吞并扶余后,并未聽命于東瀛,反而也是處處掣肘,東瀛朝野上下十分震怒,也是急欲除去而后快。
秋無意聽了也是十分詫異:“我本江湖人士,對于權力卻并未有諸多述求,更無興趣可言。只是你們這種互相利用而傾軋,百姓不知道受多少苦。”
老者和白衣女子也是一陣默然,良久老者說道,文治武功,本就是件可怕的事,一將功成,尚且枯骨遍山,這本是自古以來,不可避免的悲慘之事,賢如唐宋開國帝王,也未能免此。
自古本來就是興亡百姓最苦,何曾想到千家萬戶的百姓疾苦。
累累尸骨堆起來的帝王江山,何曾不是血書罄竹。
秋無意內心也是一陣憤懣:“閣下既然精通軍國之道,本不該來中原渡日,即割下來日,中原武林又多災難”。
老者頭也不動,一雙鷹眼刀鋒般的掃過秋無意,“多難興邦,有些災難是誰也躲不過,你說是么?你們中原人常用,該是你的就是你的,想必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吧”。
秋無意的臉上漸漸發(fā)了光,就連唐琪都從來沒看過秋無意生氣的樣子。
秋無意的目中漸漸精光爆射,想見得也是動了真氣。
老者接著道:“帝王自有帝王的運用,不可能因為一件小事而同情或憐憫,這是其悲哀之處”!
秋無意冷冷的道:“難道百姓就該死?”
老者卻還是不急不徐的說:“武林中人死于劍下可有怨言,你武功本強,被你傷的又有何高尚?你即為替?zhèn)唧w恤家眷也未醫(yī)治他們,他們一定該死?”
“道理都是一樣,江湖既是叢林,軍國也是叢林,百姓也是叢林”。
“人生本就充滿了矛盾,任何人都無可奈何。權力的醉人比練武的醉人強多了”。
。老者用手指了指白衣女子道:“她本為徒弟,平時讀書習武,并未與人結怨結仇。然此次國難加身,她也無處可說,興亡本命運”。
白衣女子也是緩緩道:“我本出身皇庭,少小富貴,人稱伽羅小公主,并未傷著任何人,卻一路驚險至此。本求躲避和老師戚戚過余生,奈何生死之事不斷,逃也不知道何處去逃”。
秋無意仍然冷冷的道:“我知道,無論何種條件下我都不會去濫殺無辜,你們之所以小國寡民,還是這個原因”。
白衣女子笑了笑,我們一路本未傷任何人,只是被人陷害而已。
秋無意字懷中取出那片撕下來的褐色的衣角說道,這個難道不是你們的?
老者眼角撇了秋無意拿著的布料一眼,哼了一聲,這種布料并非我扶余能織。此布料乃東瀛獨有浸泡棉法,會者獨春日家族,此種布料貼身、御寒、受熱,造價昂貴,絲是東瀛金蟬絲而制,得之不易。
秋無意看看老者的衣服和自己手里的衣角,沒有在說話。
道理很簡單,并不是不容易明白。
秋無意卻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事本就要水落石出,縱然前面有千難萬險,但是知道真相畢竟是最好的結果。
最后,老者難得的笑了笑,淡淡道:“世事本就如此,有些事你縱然明知是上當,還是要去上這個當的?!?p> 這話好像是說給秋無意聽的,也好像是說給伽羅公主聽的,雖然這個公主還可能不如中原一個大戶小姐。
再小的公主也是公主。
老者看著公主的時候眼里不僅有著尊敬還有慈愛。
老者終于還是嘆了口氣,“生在帝王家本多不幸,伽羅公主要用你的智慧,用你的勇氣,但最重要的,還是要有不惜犧牲一切的決心,你未去之前,就得準備將你在紅塵中所擁用的一切全都放棄,然后……”
忽然之間老者的聲音不在熱情,變得即孤獨又冷漠,冰涼的聲音冷得就像天山塞外外的冰雪,冷得令人的血液都凝結。
秋無意當然知道一個人的決心有多大,一個人的信心若在就擁有足以摧毀一切的力量。
這是一個豕突狼奔的世界,想必這個伽羅公主也已懂了。
秋無意將面前的茶杯里的水一飲而盡,長身而起,抱了個拳道打擾了。
唐琪跟著將面前的茶水喝完,起身站立,對著伽羅公主說道:“不知姐姐身世也是坎坷,多有冒昧,還請恕罪則個”。
老者卻站起身笑了笑道:“中原每多英豪,義士更是層疊,我伽羅公主之千金之軀,尚請二位照顧。我老了也不想去做軍國之事,還是且飲杯中酒,莫問身后事,至于其他看公主緣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