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噩夢（三）
沈云舒蹲下身來，緊緊地握著穆瑾冰涼的手。他如獲珍寶似的將穆瑾的手捧到了嘴邊，虔誠地吻了一下，低聲道：“那可不一定，說不定老天就是要你好好活著呢！”
穆瑾的手指傳來了一陣溫軟的觸感，讓她忍不住僵了一下，她猛地瞪大了眼睛，低頭看向了滿眼溫柔看著自己的沈云舒，顫聲道：“你……是你……”
沈云舒點點頭，對著穆瑾冰涼的手哈了一口氣，輕柔地揉著穆瑾的手，想要將穆瑾身上的冰冷都給驅(qū)散了去。
“我親自替叔叔阿姨下的葬，就在郊外的松鶴墓園，等你好了我就帶你去看看他們，可好？嗯？”
沈云舒抬眼望著穆瑾，最后那一句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的嗯像是一根羽毛一樣輕輕地掃過了穆瑾的心尖，讓她渾身跟著一顫。
“你說的是真的？”
穆瑾眼睛紅得快要滴出血來，顫抖的聲音帶著些許的顫音，蒼白的面容的表情似哭似笑，委屈得像個孩子一樣。
沈云舒心疼不得行，他一直放在心尖上疼得人怎么會淪落到這個地步。他緊緊地握住了穆瑾的手，低聲嗯了一下，“自然是真的，只要你快好起來，我就帶你去看他們？”
穆瑾一聽忙不迭地點點頭，沙啞著聲音回道：“我會好起來的，沈云舒，我會好起來的，你要帶我去，你答應(yīng)的！”
聽著穆瑾語無倫次的話，沈云舒心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微微仰著頭看向了穆瑾，神情堅定地說道：“我答應(yīng)你的事，從來都不會失信！”
穆瑾看著沈云舒那雙如浸潤在溪水的琉璃一樣耀人的眼睛，呆了一下。
那雙眼睛比天上像是能裝下漫天星辰一般，細(xì)細(xì)碎碎的星光都落在了里面；但又像只能裝下她一人一般，從哪壺桑眼里她只能看見自己的縮影。
穆瑾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浸潤在溫泉里，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那樣稀有的溫暖讓她的眼眶酸澀不已，幾乎讓她有了快要落淚的錯覺。
見穆瑾紅著眼眶眼里隱隱約約泛著些許的淚花一直緊盯著自己不說話，沈云舒嚇了一跳，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么，頓時手足無措了起來，“怎么了，穆瑾，你別哭??！”
穆瑾看著沈云舒著急抓耳撓腮的模樣，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來，“沈云舒你忘了嗎？我打小就沒流過一滴淚，你怎么會覺得在哭？”
“可你的眼睛……”
沈云舒欲言又止地看著穆瑾通紅的桃花眼，想到了穆瑾似乎真的有不能流淚這個病，頓時將余下的話都給吞了回去。
“穆瑾，別再說自己是怪物了，你只是淚腺較常人不發(fā)達(dá)而已，你跟其他人沒什么倆樣，都是一個鼻子兩只眼睛的?！?p> 沈云舒沉默了一會兒，抬眼看著穆瑾的臉，語重心長地說道。
穆瑾自嘲地笑了笑，并未反駁沈云舒的話。
笑了一會兒，穆瑾才看著沈云舒。見沈云舒微皺著眉頭似乎很不滿自己這樣的態(tài)度，穆瑾立即收斂了笑容，正色地說道：“沈云舒，謝謝你！你的大恩大德這一輩子我怕是換不清了，若是人真的有來生，我一定……”
“夠了！人死如燈滅，只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沒有，哪里來的什么來生！既然你覺得我對你有恩，那你就好好地喚著，還我的恩情，別給我扯什么來生，那不過是懦夫逃避的借口罷了！”
沈云舒擰著眉頭沉著臉高喝了一聲，打斷了穆瑾。
穆瑾也不曾想到自己的一番話竟會引得沈云舒如此大的反應(yīng)，也不由地被嚇了一跳。
見穆瑾似乎被自己過激的反應(yīng)給嚇著了，沈云舒有些尷尬地別過了眼，許久才僵著脖子說道：“你好好休息，等休養(yǎng)好一段時間我就帶你無松鶴墓園看你爸媽！”
說完沈云舒便起身站了起來，也不等穆瑾反應(yīng)快步離開了房間，那落荒而逃的樣子活似后面有惡鬼在攆著他一般。
穆瑾錯愕不已，直至門咚的一下被關(guān)上了，穆瑾才回過神來?；叵肫饎偛派蛟剖嫠坪跏峭滞_地離開了自己的房間，穆瑾嘴角不受抑制地往上翹著。
被沈云舒照顧得無微不至的那段時間，大概是穆瑾這一生最溫暖的時光了。她知道沈云舒實在踐行自己的諾言，給她一個家，她也知道沈云舒隱藏在心底那顯而易見的心思。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穆瑾也是人??！妹妹看著沈云舒板著一張臉看向自己的目光溫柔得卻能滴出水來，穆瑾就忍不住想，余下的半生要是能這樣一直和沈云舒生活在一起也是不錯的。
休養(yǎng)了大概一個月左右，穆瑾的臉紅潤了不少也張了些肉，沈云舒很是滿意，在臨近十一月中的時候，沈云舒就決定帶著穆瑾去松鶴墓園。
前一天沈云舒還忙進(jìn)忙出地準(zhǔn)備著祭祀的東西，穆瑾都看在眼里。除了忙活著準(zhǔn)備祭祀的東西以外，穆瑾還發(fā)現(xiàn)沈云舒瞞著自己什么。
每一次穆瑾想要看看沈云舒究竟背著自己藏什么的時候，都會被沈云舒逮個正著。終于有一天，沈云舒忍受不了穆瑾一直煩自己的東西，便對穆瑾說等去了松鶴墓園過后再告訴她。
沈云舒抖著昂說了，穆瑾也不好再追問下去，便只好忍住了好奇心。
穆瑾到死都記得那一天。
那一天的陽光很好，風(fēng)和日麗的。一想到就快要見到她爸媽的墓碑，穆瑾就激動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各種各樣復(fù)雜的情緒一股腦地都涌了上來，幾乎將她淹沒。
沈云舒也知道穆瑾的心理，一路上一直握著她的手以示安慰。兩人坐著出租車剛出了外環(huán)，一輛沒有牌照破舊不已的越野車就撞了上來。
當(dāng)時穆瑾被沈云舒緊緊地護(hù)在懷里，人倒是沒怎樣，只是這一撞讓她腦子有些懵圈。
待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倆就被一群帶著黑面罩的彪形大漢給連拉帶拽地扯下了車。
“你們放開她！”
穆瑾被一個彪形大漢緊緊地環(huán)住，還未完全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聽到沈云舒撕心裂肺的喊聲。
穆瑾睜開了眼睛看向了被兩個大漢壓制在地上赤紅著眼睛不停掙扎的沈云舒，她呆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沈云舒一向就是冷清不會有太多情緒波動的人，似乎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牽動他的情緒一般。她還記得曾經(jīng)有個人說過，沈云舒就是想雪域上的高嶺之花，從骨子里都是冰冷的，凡人都不要妄圖染指。當(dāng)時她還起哄說，這個形容特別貼切。
可如今看到被人壓在地上掙扎不已滿臉泥污的沈云舒，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沈云舒從來都不是冷漠的。世人都瞎了，她也瞎了，他們都看不到這個人的好，看不到這個人冷峻的外表下那顆炙熱的赤子之心。
穆瑾冷冷地瞥了眼押著沈云舒的而兩人，嫌惡地說道：“是黎澤方那個畜生讓你們來的？”
那些人顯然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被這女人識破，頓時愣住了。
穆瑾見這些人沉默不語，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她微微揚著下巴，神情冷淡又倨傲地說道：“你們要的是我，放開他，我跟你們回去！”
那些人聞言哈哈地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押著沈云舒的兩人就狠狠地朝著沈云舒一陣拳打腳踢，“穆小姐，你錯了，我們的目標(biāo)就是這個臭小子！穆小姐是有人罩著的，我們兄弟可不能動，不然臉活命的機會都沒了！”
沈云舒不知是被踢到腦袋了還是臉了，糊者泥土的臉上似乎沾上了濃稠的血。穆瑾見狀不由白了一張臉，她掙扎了一下，整個個人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云舒，沈云舒，你怎么樣，還好嗎？”
現(xiàn)在的穆瑾就像是慌了神的小孩一樣，根本不顧上思考，扯著嗓子沖著整張臉被踩到了泥土里的沈云舒問著。
沈云舒奮力地抬起一張滿是血污的臉，艱難地說道：“穆瑾我沒事，你別擔(dān)心！”
看著沈云舒帶著血沖著自己笑，穆瑾只覺得自己的心臟疼得快要爆炸。她奮力地掙扎著，猩紅著眼睛沖著這些人吼道：“你們放開他，放開他！”
可是似乎穆瑾喊得越兇，砸在沈云舒身上的拳頭就越多越狠。聽著沈云舒痛得悶哼的聲音，穆瑾恨不能此時躺在地上狼狽不堪的人是自己，她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別打了，我求求你們別打了，你們要什么我都給，求求你們放了他！”
那些人聞聲下手卻更是狠辣，幾乎招招都是朝著沈云舒致命的地方打。穆瑾掙扎著想要從那大漢的手里脫身去護(hù)著沈云舒，可她自幼就是嬌生慣養(yǎng)，哪里是這些混混的對手。
眼看著沈云舒猛地吐了一口鮮血出來幾乎奄奄一息的模樣，穆瑾再也忍不住崩潰了起來，她猛地跪在了地上，嘶啞著聲音高呼著，“黎澤方，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了他，我做什么都愿意，求求你放了他。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