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南陽伯李元胤

　　“怎么啦？是不是，腳底起泡了？”

　　老兵林嘯一猜就中。

　　“嗯……”

　　盧華輕哼一聲，“哎呀！”

　　“快上車，上車吧，你沒當過兵，堅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厲害了，”

　　林嘯輕聲道，“讓醫(yī)護兵給你挑泡，包扎一下就沒事了，電臺開機后，交給司徒正吧?！?p>　　“我沒事……”

　　“司徒正，快把盧參謀扶上馬車，叫醫(yī)護兵……把電臺背上，跟著我?！?p>　　林嘯不由分說，干凈利落地……喊來了司徒正。

　　對講電臺接通后，林嘯第一個呼叫的，就是何守信，那邊接話的，卻是張晨楓。

　　張晨楓他們得到彈藥補充后，立即向城西的清軍營壘，發(fā)起了猛攻。

　　城西，是清軍主力所在，有一萬多人，外圍連扎了十幾座防守營壘，他們一百多人，一口氣攻破了五六座，城墻已經(jīng)近在咫尺。

　　無奈，填壕溝的沙包，卻不夠了。

　　清軍也欺負他們人少，竟然死戰(zhàn)不退，不僅利用小丘、土堆和樹叢的掩護組成火槍防線，還調動火炮不斷轟擊，甚至不顧死活，連連發(fā)起反沖鋒，戰(zhàn)況非常激烈。

　　以寡擊眾，對方躲在營壘里，又沒有了沙包填壕，他們很難繼續(xù)前進。

　　而攻城的清軍也是不顧外圍，連續(xù)猛攻城池，城墻已經(jīng)數(shù)處被轟塌，形勢岌岌可?！?p>　　“多帶沙包！讓丁帥多帶沙包啊隊長！”

　　那頭張晨楓大聲的呼叫，“不然壕溝過不去！”

　　林嘯心急如焚，馬上呼叫丁帥。

　　丁帥卻非常興奮地報告說：“隊長，我已經(jīng)率先頭連渡過鯉魚江，正急速北上，貴縣城遙遙在望，已經(jīng)聽到槍炮聲了?！?p>　　“好！限你十分鐘內趕到！要多裝沙包！填壕溝！填壕溝！”

　　林嘯記得，過了鯉魚江渡口，離貴縣城就只有三四公里了，

　　“和張晨楓匯合后，立即發(fā)起攻擊，至少要沖到城墻下，然后把敵潰兵留給張晨楓，你繞去北城，把那里的清軍給我干掉！”

　　“明白！”

　　“段正宏，你到了哪里？”

　　林嘯緊接著呼叫段正宏。

　　“隊長，我就在丁帥身后，正等待渡江?！?p>　　“好，你給我聽著，緊緊跟上一營，給我把清軍的火炮全部砸爛！用你的迫擊炮，狠狠的揍！”

　　“明白！隊長！”

　　平時嘻嘻哈哈的段正宏，一上戰(zhàn)陣便十分沉穩(wěn)。

　　“三營！三營！祝俞嘉，祝俞嘉！”

　　林嘯緊接著呼叫三營。

　　“祝俞嘉收到！隊長！”

　　“你營主力不必北上了，”

　　林嘯語氣急切，大聲叫道，“立即轉道奔赴城南，想辦法搶船過江，攻擊尚之信的大營，我要尚之信的狗頭！”

　　“是！隊長！”

　　祝俞嘉接令，立即率部隊轉道，直向郁江邊開去。

　　……

　　林嘯的擔心沒錯，貴縣城不是岌岌可危，而是已經(jīng)基本告破。

　　大明錦衣衛(wèi)都督同知、南陽伯李元胤，率三千禁軍，依靠城內百姓的全力協(xié)助，硬生生扛住了二萬多清軍的無數(shù)次猛攻，到今天，已經(jīng)第四天了。

　　此次，肇慶、梧州相繼陷落，永歷帝倉皇西逃，滿朝文武擁著皇帝一路逃至南寧。

　　沿途守將猶如驚弓之鳥，不是棄守便是獻城，永歷不得不把李元胤留在這里，獨守行都東大門，終致李元胤陷入重圍。

　　李元胤使出渾身解數(shù)，搜集糧草，整頓軍械，訓練民兵，盡管士氣高漲，但由于時間倉促，城內物資極為缺乏。

　　尤其是糧食，只夠全城軍民半個月用度。

　　后方朝廷卻自身難保，根本沒有兵員和物資的支援，當清軍真正把城圍住的時候，城內只剩幾天的口糧了。

　　由于一開始便聽到城外有零星的槍炮聲傳來，李元胤不斷地以援軍將至來鼓舞士氣，所以，能夠上陣的全部七八千軍民，才能夠憑著一口氣，堅持到今天。

　　而現(xiàn)在，眼看援軍遲遲未至，李元胤深知，最后的時刻到來了。

　　與林嘯的部隊不同，清軍攻城部隊，沒有現(xiàn)代化火炮。

　　但是，他們有這個時代自己的攻城利器。

　　除了十數(shù)門重達三千多斤的大將軍炮外，他們還有其它各型輕型火炮數(shù)十尊，日夜不停地轟擊城墻。

　　一旦城墻被轟出缺口，那么，大批攻城兵便推著壕溝車和幔車，扛著云梯，密密麻麻的沖至城下，接連不斷地往上爬。

　　他們的身后，甚至還有火槍兵的掩護，乒乒乓乓地往城頭發(fā)射鉛彈。

　　可以說，清軍的攻城還是頗有章法、很有層次的。

　　只要一個地方被沖開缺口，那么，大批的刀牌手便會一波波的涌入城來，迫使守軍陷入巷戰(zhàn)。

　　由于炮子、滾石檑木等守城物資全部告罄，守城軍民，只能被迫和涌進城內的清軍，進行白刃格斗。

　　在數(shù)次把清軍趕出城后，李元胤手下的禁軍，只余不滿千人。

　　數(shù)千名百姓義勇青壯，也已死傷過半，東城和北城的城門，已經(jīng)相繼陷落，只剩西城門還在明軍手中，城內軍民且戰(zhàn)且退，漸漸退向西城一隅，正和清軍艱苦巷戰(zhàn)。

　　李元胤進入西城墻箭樓，命親兵幫自己脫下戰(zhàn)甲，換上大明從三品朝服，登城四拜，遙望著西方，哭嘆道：“陛下負臣，臣不負陛下！臣今日唯有一死矣！”

　　他身旁，幾十名已戰(zhàn)至身疲力竭、襤褸的戰(zhàn)袍上粘滿血糊的親兵，聞言無不動容。

　　一名參將忍不住哭喊道：“將軍大人，卑職等能隨將軍為國戰(zhàn)死，深感榮幸！請將軍率我等，再殺幾個韃子吧！我等誓同韃子血拼到底！”

　　“血拼到底！血拼到底！血拼到底！”

　　眾親兵紛紛瞪著血紅的雙眼，舉著戰(zhàn)刀嘶啞地齊聲大呼。

　　“好！你等都是我的好兄弟！都是我大明好兒郎！”

　　李元胤撩起官服下擺，將之塞入腰帶，撿起一把戰(zhàn)刀，指向不遠處已經(jīng)爬上城頭的清兵，大喝道：“眾兄弟！隨我殺呀！”

　　“殺呀！殺！”

　　總共二三十名殘兵，在李元胤的率領下，揮舞著戰(zhàn)刀，向城頭清兵小隊沖去。

　　深知這是臨死一搏的他們，紛紛激發(fā)出體內最后的潛能，竟然所向披靡，把幾百米范圍內的清軍全部斬殺干凈，一直沖到一個坍塌處為止。

　　累到虛脫的他們，望著遠處城內，到處都在殘酷廝殺的場面，卻再也無力沖鋒。

　　遠處，斷斷續(xù)續(xù)的城頭上，大明軍民受到鼓舞后紛紛奮力反擊，一時間，竟然把爬上西城墻的清兵重新趕了出去，幾十架云梯也被陸續(xù)戳離城墻，梯上清兵一個個嚎叫著，重重摔下城去。

　　然而，畢竟是垂死一搏，慘勝之后的明軍，再也無力反攻其他地方了。

　　他們一個個拄著刀槍，搖搖晃晃，幾乎連站立的力氣都耗盡了。

　　站在城頭，喘息未定的李元胤，瞪眼望著城外密密麻麻，架著云梯發(fā)起了又一波攻勢的清兵。

　　城內街巷，也到處是火光和槍聲，而且，從槍聲和喊殺聲來看，自己部下的防線，已經(jīng)離西門城樓越來越近了。

　　眼看城內包圍圈越來越小，城外清軍又一波波爬上來，一股深深的絕望之意，從李元胤內心升起。

　　他深知，實在是沒辦法力挽狂瀾了。

　　于是，他整整衣衫，舉起刀頭仍在滴血的戰(zhàn)刀，招呼身邊幸存的親兵向自己靠攏，準備與敵同歸于盡。

　　此時，一名清軍把總登上城頭后，狂呼著揮刀連斬數(shù)人，掩護自己的部下接連爬上墻頭，然后，一路殺向李元胤所在的箭樓方向。

　　李元胤環(huán)視了一下圍在自己身邊僅存的十多名親兵，靜靜地注視著幾十步外的清軍小隊。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殺！”

　　一聲無比凄厲的長噑，李元胤用盡全身力氣，揮起戰(zhàn)刀，第一個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