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guān)之下,各個王府之間自然要設(shè)宴回請,諸如此類的事情數(shù)不勝數(shù)。洛依塵身份使然,自然不能跟著段凌肅四處應(yīng)酬。府中張氏病的愈發(fā)的重了,也沒法兒出門。倒是寧國的沈佳郡主日日陪著段凌肅東竄西跑,不亦樂乎。
外頭人皆傳言,端親王薄幸得很,起先是與那洛家小姐私定了終身,后來又跟丞相幺女纏綿悱惻,沒過個一年半載,便又迷上了寧國來的美人兒。
皇帝得知此等傳言倒是不置可否,段凌肅是個什么脾氣他大抵還是知道些的,若說段凌肅把那沈佳郡主好生養(yǎng)在府里那皇帝是信得,但若如今這般日日隨同出入,皇帝是想破了天也想不到。
再說宮里,錦嬪年前才查出來有了身孕,后宮上下如今是各懷鬼胎,沒一個過得個好年。雖說玉汐出身差了些,宮女出身,妃嬪陪嫁,但架不住人家有個短命的好主子。鈺妃宮變之后便說是養(yǎng)在養(yǎng)心殿,但再無人見過她,天知道是死是活?
如今玉汐一個沒生養(yǎng)的宮女都已然封了嬪,若是這孩子能安然生下來,還是個皇子,怕是封妃都近在咫尺。但若是就這么封了妃,豈不是狠狠地打了洛依塵的臉?皇帝必定不會做這般的事情,少不得到時候再給洛依塵晉一晉位分,貴妃之位唾手可得。
鳳鸞宮里,珍珠給李昱欣梳好了頭發(fā),正插著簪子,忽的道:“娘娘,鈺妃的丫頭也太過狐媚了,若是叫她這么狐媚下去,這后宮豈不是要跟她姓陳了?”
“放肆!她如今已經(jīng)不是丫頭了,就是鈺妃見了她,也不敢一口一個丫頭的使喚。你有幾個腦袋,敢如此說她?”李氏說罷,攥了攥拳頭,她如何不氣,鈺妃便是死了都能給人帶來恩寵,她李昱欣怎的就沒攤上這么個好姐姐好主子?
如今莫說是她這正經(jīng)大家出身的貴妃了,就算是太后,沒個十天半月也休想見皇帝一面。更不要說后宮其他妃嬪,一年半載見次皇帝都不指望。也不知皇帝是著了什么魔障,恨不得日日宿在長春宮,就算是錦嬪懷了孩子都不肯挪窩,不知道的還以為長春宮里住著妖精呢!
李氏這邊還算沉得住氣,但其他人可不像李氏有個好娘家。戶部尚書家的穆豐禧如今也憑著家室資歷的封了嬪,如今勾搭著賢妃也算是過得有滋有味,如今坐在賢妃宮里抱怨著錦嬪的事情,便聽得賢妃道:“連鈺妃都爭不過她,你急什么?”
“可不?我當(dāng)鈺妃多得寵呢!連養(yǎng)心殿都住了,誰料還是栽到自己的丫鬟手里?!蹦仑S禧嗤笑了一聲,好似已經(jīng)看到了洛依塵鐵青的臉色,還有恨不得殺了玉汐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說說,她這心里得多堵得慌?”賢妃也笑了起來,這說到底還是自個兒做的孽,誰讓你懷著孕還要爭寵,非把那容色正好的丫頭往皇帝的龍?zhí)ど纤湍兀?p> 洛依塵心里的確堵得慌,但卻不是為著玉汐。洛華安自上次送洛蓉進京之后便滯留在了京城,看著樣子便是要常住下去了。那林氏又豈能放過這般的好機會,沒個兩日便也跟來了。如今雖說沒往王府來,但已然下了帖子,三日后拜訪。
這趕著年節(jié)下的,原本這祖母進門兒便不得不見,如今這時日更是不可不見,鬧出什么來也是大家沒臉。洛依塵為著這事兒砸了好幾盞茶,但張氏病了,沈佳郡主又跟著段凌肅有應(yīng)酬,府中還真沒有上得了臺面,治得了林氏的人能拿出來。
“小姐,老太太來了。小南在外頭,怕攔著她又鬧起來,已經(jīng)請進花廳了。”玉艾這會兒也對林老太太無話可說了,這明擺著王府不拿她當(dāng)什么,還偏偏一次次的來。也不知林氏這是臉皮厚的要來磨一磨,還是覺得這年紀(jì)大了臉皮花不完帶到墳堆里可惜了。
洛依塵笑了笑,晃著手里的茶杯,道:“那就給她上飯,吃完了趕走就是。不過就當(dāng)是鄉(xiāng)下來的窮親戚來打秋風(fēng),要錢要物的多少給些,別傳出去說是咱們小氣?!?p> 玉艾剛要出門吩咐人上飯,便又聽洛依塵道:“叫十來個府上的丫鬟去花廳站著,就給她們說,我體諒她們辛苦,今兒請她們看戲。你先去吩咐,我在花廳屏風(fēng)后頭看著。這倒要瞧瞧,曾經(jīng)的功勛世家,到底養(yǎng)出來個什么?!?p> 聽得此話,玉艾便知道林氏今兒是甭想留著臉面回家了。趁著玉艾去后廚吩咐,洛依塵也偷著去了花廳。在屏風(fēng)后頭擺上茶水點心,預(yù)備著看林氏今兒又能作什么妖出來,這活脫脫的就是要看戲的架勢,就差讓人把床也抬了來,躺著看。
林氏看著面前的一桌子好菜好湯,圍著桌子轉(zhuǎn)了一圈兒。只見她先是在一盤兒玉帶蝦仁旁停了下來,用手捏了一個,往嘴里一放,吧唧吧唧的嚼了兩口,道:“這是個什么做法兒?說與我,我回去叫人學(xué)著?!?p> 玉艾站在旁邊,不知該說什么,便道去問問后廚,跑出去又從后門進了花廳,問屏風(fēng)后的洛依塵,洛依塵想也沒想,道:“你只管告訴她,這東西叫玉帶蝦仁,是把那軟玉切成條,跟蝦仁兒一起炒的?!?p> 哭笑不得的走進花廳,玉艾低頭對林氏道:“后廚的人回老夫人,說這玉帶蝦仁,是用和田的軟玉切成條,跟蝦仁一起下鍋,炒上一個時辰,把玉徹底炒軟了,也就好了。”
林氏聽罷一臉羨慕,道:“果然王府的吃食就是不一樣,咱們還把那金啊玉啊的往頭上戴,這王府里竟都用來下鍋了。那這一堆花攢著的魚又是怎個做法?總不能也如此奢靡吧?”
玉艾見她對著那一盤花攬桂魚下了手,看了屏風(fēng)后一眼,無可奈何的道:“這道菜是請了嶺南的廚子,說是用西域的曼陀羅花做的。至于這水晶肴蹄,那是用宮里賞賜下來的水晶熬化了勾的芡。”
“原是這般,我還想著回家去叫人做著吃,不想竟是宮里賞賜下的東西。這,可能帶點兒回去?也叫我嘗嘗。”林氏瞧著眼前的蹄膀,恨不得把外頭那一層亮亮的芡實扣下來,這可是水晶??!就這么進了肚子,豈不是暴殄天物!
“這,待回稟了王妃,許是能帶的?!庇癜m說應(yīng)了,但總不能真的給她變出來能熬化了的水晶,只能先應(yīng)承下。
“玉艾姐姐,王妃叫你悄悄地下了筷子勺子,桌上不可見這一應(yīng)的東西。”如云從外頭進來,附耳對玉艾說了這么一句,便看到玉艾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
到底是洛依塵身邊兒的人,玉艾趁著林老太太逮著一旁的丫鬟問如何做那道冰糖湘蓮,悄沒聲的把桌上唯一一副碗筷給收了。待林氏轉(zhuǎn)了一圈,吮完指頭,坐定了,才發(fā)覺這王府吃飯,有凳子沒碗,有菜沒筷。不由得問道:“怎的這么些時候還不上了碗筷,難不成這王府里吃飯都是像那叫花子一般的用手?”
“我們王妃說了,這王府里的面,的確都得用手抓著吃,怕那筷子臟,污了碗里的面。老夫人嘗嘗,可跟外頭的不同?”玉艾說完,臉上都掛不住了,這話說出口,任是誰都忍不住笑。是您老人家自己說像叫花子的,又不是洛依塵給您下的套,這就怪不得人了。
林氏不曾想桌子中間那盆涼面就是用手抓的,雖說以往在家中時,到了喝涼面的時節(jié),她也時常下手抓進碗里。但這畢竟是冬日,又是在王府,竟也是這般吃法?只是,大冬天的喝涼面,莫不是王府的人都是傻子?
“王妃說,這冬日里燒了暖爐,整個屋子都是暖和的,用不著廚房日日生火弄得烏煙瘴氣的,故而除了邊兒上這幾道菜,剩下的大多是涼菜,最是清口。還有這涼面,也是用實打?qū)嵉谋^了一遍的,比尋常人家夏日里吃的更爽口些?!庇癜峙芰艘惶似溜L(fēng)后面,回來之后便是一番這樣的話。
吃到一半,玉艾又道:“老夫人,這,王妃說,您老可著勁的吃,若是吃完了廚房還有的是,若是吃夠了,剩下的帶著回去也還能再吃兩頓,您便不必客氣了?!边@話原本就是洛依塵交代了的,此刻說出來,玉艾倒也不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了,畢竟,之前已經(jīng)說了這么多了。
這會兒林氏一邊吃,旁邊的一眾丫鬟便捂著嘴偷笑,見她下手抓了這個又抓那個,弄得兩手油乎乎的,還吃的不亦樂乎,竟有丫鬟受不住,捂著嘴去門外頭笑了。
玉艾見狀,道:“王妃說,您吃好了便帶著走,王妃是真沒空見您。這包好了的東西也都給您套好車放上頭了,您要不點點,看別少了一樣半樣的,到時候為著兩根黃瓜再跑一趟的,也不值當(dāng)?!?p> 陳子離此刻剛好進門,才兒聽了兩句,此刻接話道:“就帶這點兒?玉艾,再給老夫人裝兩桶酸黃瓜,這洛知府至今膝下無子,多帶點兒酸黃瓜回去,沒準(zhǔn)兒明年王妃能有個弟弟呢!”
“是,王妃的話,廚房有什么便給老夫人帶什么,若是洛府缺柴火,那就給老夫人捆上一馬車砍好的柴火帶回去?!庇癜ξ慕恿艘痪?,便下去吩咐了。
洛華安看著門口的兩輛馬車,恨不得把林氏從京里踹回云杭。他好歹也是個正經(jīng)知府,府上難不成還缺了幾根黃瓜?他如今什么都不缺,就是缺臉面!這大冬天的,不知是被那北風(fēng)吹沒了臉,還是被洛依塵給臊的沒臉,總之如今站在這兒臉上冷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