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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亂之此恨何時已

第七十五章揀盡寒枝不肯棲

江山亂之此恨何時已 飄燈獨歸 3841 2018-03-02 07:32:58

  果然,約莫一刻鐘的工夫,楚幽冥就被謝越臣撞飛,身體狠狠砸在大殿最角落的柱子上,一口鮮血順著他的唇角噴涌而出。

  謝北舜淡然地走到謝越臣面前,仿佛一個無情無思的木偶,那一刻謝寧一覺得眼前的謝北舜如此陌生,卻又讓她心生凄涼。

  他終是騰空而起上,利劍出鞘,寒氣頓時席卷整座大殿,一時間,明明是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卻突然換成了九天冰寒。

  那一刻,所有人幾乎都能聽到嗚咽的劍鳴之聲,便是屋頂上的琉璃瓦也抑制不住地興奮跳動起來,其力量之強大震懾心魂。

  眾人只能在邊上看著,頂尖高手的對決誰也插不進去手。

  可是謝越臣卻并不像方才對付楚幽冥那般有任何抵抗防備姿勢,他反而越發(fā)輕松地靠在輪椅背上。他鋒利的嘴角噙著一抹冷意,將他擠出齒縫間的話也凍得透骨森寒。

  他冷笑地看著謝北舜,輕輕道了一聲:“呵,小雜種!”

  撲的一聲,有血被猛烈噴出的聲音,原本震懾所有人的寒氣竟是頓時萎靡了一般逐漸散去,屋頂上的瓦片似乎是長舒一口氣癱了下來,靜靜地躺在那里不再跳動。

  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是謝寧一,所有人呆愣之際,她率先邁出步子,狂奔至謝北舜面前,一把抱住他。

  此時謝北舜顫抖著用劍撐住身體,雙子跪地,一把寒氣縈繞的利劍直直地立在他身前,他近乎腿軟地雙手拄著劍柄,卻已經(jīng)將上半身的力氣都壓在單薄的劍上。

  他的口中剛剛涌出一口鮮血,卻是濃稠得近乎發(fā)黑,沉沉地堆在地上。

  謝寧一抱住他,面色里是掩不住的擔(dān)憂:“謝北舜!你……你怎么樣了?”

  謝北舜沒有理會她,他低著頭,謝寧一卻能感受到他渾身的顫抖和緊繃,她知道,他正在努力站起來。

  他總是這么堅韌而要強,謝寧一想阻止他,可是話剛剛到嘴邊又被她咽了回去。她還有什么資格和立場去插手他的事?

  好半晌,他終是蹣跚著站起來,胸口一滯又是一口黑血,他的面色越發(fā)慘白,剛剛站穩(wěn)的身體竟也是禁不住一晃,若非謝寧一眼疾手快抱住他,他怕是又要倒在地上了。

  一旁的楚幽冥似是看明白了什么,他迅速上前一把握住謝北舜的脈門,下一刻,他面色鐵青,額頭上的青筋忍不住一節(jié)節(jié)跳動。

  他轉(zhuǎn)身,直直地看向謝越臣,語氣里盡是無奈和悲慟:“你給師兄下了蠱毒!”

  謝越臣冷笑,其他人卻都僵住。只要看楚幽冥的表情,他們頓時明了,這蠱毒,怕是無解。

  楚幽冥自然知曉這蠱毒,只是他竟未能察覺,一開始謝越臣那出其不意的一掌他就應(yīng)該察覺才是,可他終是被謝越臣隱蔽的手法騙過去了。

  “你上次為了救他的命竟不惜犧牲蠱王一族至寶,靈巫血蠱,我就已經(jīng)隱隱擔(dān)心你有朝一日會被他控制……更何況,這個狗雜種我一直不放心,他太有野性,我怎么可能不用點手段牽制他?”

  謝寧一抱住謝北舜的手不由緊緊攥住他的衣服,呼吸也急劇加速。謝越臣,竟然罵他狗雜種,那樣刺耳的話如同刀子插進她的心上。

  謝北舜雖不言語,但是只是靠近他,她就能感受到,他在絕望,若是之前還對謝越臣存有一星半點的期待,此時也盡數(shù)湮滅了。

  他的師父,謝越臣,不僅要他死,還如此侮辱他。他不是木頭人,他分明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謝越臣得意地笑了,楚幽冥也已經(jīng)亂了,是,靈巫血蠱。他當(dāng)初在成王舊府犧牲靈巫血蠱救他一命,卻也為他埋下一個隱患。

  靈巫血蠱,可生死人肉白骨,卻也可以殺人于無形。靈巫血蠱其實就是用它的千年圣血助人起死回生,可是當(dāng)它的圣血留在謝北舜體內(nèi)與他的血液融合雖加速他的修復(fù)能力時,卻也無形中給他制造了一個命門——圣靈毒蠱。

  這只蠱和靈巫血蠱是天敵,如果將這兩種蠱融合,那便堪稱奪命閻王!

  楚幽冥當(dāng)初會放心選擇用靈巫血蠱是因為,圣靈毒蠱是傳說中的蠱蟲。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傳說中的蠱蟲竟會出現(xiàn),此刻竟然已經(jīng)同靈巫血蠱融為一體。

  他為謝越臣的心機感到發(fā)指,原來他的疑心如此之重,他救了謝北舜一名都能引起他的警覺。

  而此毒,無解!

  又是一口黑血涌出,謝寧一慌亂,眼里氤氳上一片霧氣,她更用力地抱住他,抬起袖子為他擦去嘴邊的黑血,他卻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一抬手,竟是一掌發(fā)功將她猛然推回鐘離慕身邊。

  他的意思很明顯,他不稀罕她的關(guān)心,他要她回鐘離慕身邊。

  謝寧一死死咬住發(fā)白的嘴唇,她不想讓心痛的感覺漫延,不想讓被他丟開的恐懼支配,更不想讓自己像個沒用的廢物一樣只會哭,現(xiàn)在根本不是自憐自艾的時候!她只知道!他快要沒命了!他快要沒命了!

  她掙脫鐘離慕的阻攔,依然要去謝北舜身邊,她什么也做不了,哪怕陪著他而已。

  卻在此時,大殿里的寒氣迅速漫延,竟似狂風(fēng)般席卷呼嘯起來,這力量比方才竟然還強了百倍!誰也不敢相信,連謝越臣也不敢相信,這樣強大的力量竟然來自謝北舜!

  他的嘴角猶自留著一抹黑色血跡,目光卻是如鳳凰涅槃般的決絕和空洞,他冷笑:“便是死,也要討回點東西。你不是最應(yīng)該知道,我絕地重生的本事可都是你練出來的?!?p>  絕地重生,鳳凰涅槃,又是一次把自己推向死亡孤注一擲的殘忍手法。

  這樣的力量無人能夠阻擋,謝寧一終是頹然地跪坐在大殿冰涼的地上,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卻無能為力。這一刻,她恨透了自己的無能!

  此時謝北舜與謝越臣的對戰(zhàn)狀況與之前已經(jīng)大為不同,如果說前一刻勝負難定,尚有一絲懸念,此時,卻已經(jīng)是毫無懸念。

  謝越臣沒有想到,自己竟是會引火自焚。他更沒想到,謝北舜堅韌到令人發(fā)指的意志力竟然是他自己造就的。他這個鑄劍師,注定要被自己鑄造的絕世名劍所殺。

  這一刻強大如斯的謝北舜令所有人都震驚恐懼,謝寧一卻覺得心里一陣一陣止不住的抽痛。

  她又想起楚幽冥的話,能讓楚幽冥做了半年噩夢的訓(xùn)練該是何等殘酷?他那時不過是一個少年,卻要盡數(shù)承受下來。

  僅僅是利劍出鞘便足以讓大殿頂上的琉璃瓦顫抖哀鳴起來,若是發(fā)力打斗起來又該是何等強大的境況。

  謝寧一絲毫不期待會有多么震撼人心的場面,她甚至隱隱害怕看到那么震撼的場面,因為每當(dāng)他在她面前表現(xiàn)得強一分,她便覺得心被剜去一塊。

  她后悔,為何當(dāng)初不能明白他?為什么別人跟她說的話她都聽不進去?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他?

  昔日她那些惡毒的話一句一句,這一刻全都在腦海中涌出來。

  她說:“我到底還是愛錯了人?!?p>  她嘲笑他:“怎么,這張臉不屬于你,用著很不方便吧?因為,你不配!”

  她故意在和他纏綿的時候一聲聲地喊他:“慕哥哥,慕哥哥……”

  她還拿簪子刺入他的心臟欲置他于死地,她揮劍劃傷他的臉斥責(zé)他不配擁有鐘離慕的臉,她在地獄不顧越清影的呼喚執(zhí)意要上奈何橋,她恢復(fù)記憶后便又開始找借口報仇……

  她一直以為是他在一步步傷害她,逼她恨他,到最后卻原來是自己在一刀刀地割下他的肉,讓他遍體鱗傷。

  他曾經(jīng)吃過那么多的苦,唯一一次動心卻只得到萬箭穿心的滋味,她猛然發(fā)現(xiàn),他從出生到現(xiàn)在竟不曾得到半分溫情。

  謝越臣像一只被圍困的野獸,兇殘凌厲,招招逼人性命。這樣強勁的戾氣對別人來說或許會畏懼。但此時他面對的是破釜沉舟的謝北舜,他所有的凌厲在他面前竟是化為虛無。

  謝北舜劍出迅疾如同驚雷,不過是電光火石的工夫,他們已經(jīng)過了百來招,旁人根本看不清兩人到底是如何出招。

  只覺得眼前兩道浮光掠影來回閃動,耳邊是呼嘯的寒風(fēng)和嘶鳴不已的刀劍聲。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天地之間又恢復(fù)了平靜,平日里威嚴(yán)不可一世的謝越臣此時橫躺在地上顫抖,他的雙眼依舊滿載仇恨。

  謝北舜沒有殺了他,他只是廢了他的武功,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他已經(jīng)徹底成了一個廢人。

  謝北舜“嗖嗖”兩下收了長劍,一身龍袍高貴威嚴(yán),胸口和后背各有一道長長的血口,有鮮血汩汩溢出,甚至還能看到血流上涌動的滾滾熱氣。

  他卻渾然不覺,長身玉立,仿佛矗立在大殿中挺拔的柱子。

  “他的武功已經(jīng)廢了。至于如何處置……”他看向楚幽冥:“你和謝懷宣看著辦,剩下的事都交給你們了?!?p>  謝寧一好不容易松下來的一口氣頓時卡在胸口,他這話分明是要離開的意思,這是一種永遠離開的決絕。

  謝寧一緊緊盯著他,可是從頭到尾他都不曾看自己一眼。

  她這才驚覺,似乎從她奔向鐘離慕懷里的那一刻,他再也沒有看自己一眼。

  謝寧一突然感到心驚肉跳,遠處的謝北舜越來越遠,遠得遙不可及。

  她的腳再也不受控制地奔向他,他卻倏然轉(zhuǎn)身,一個閃身便不見了蹤影,全無一絲留戀。

  “阿舜……”

  謝寧一撲了空,跌倒在地,大殿里,突然變得空空蕩蕩,仿佛他從未出現(xiàn)過。

  她定定地看著面前的空地,渾身顫抖不已,眼睛瞬間一片模糊,滾燙的眼淚一粒一粒盡數(shù)砸落。她終是沒用地掉了眼淚。

  似是得了神諭一般,有聲音在她耳邊纏繞:這一回,他是真的要離開了,真的……

  “長姐,去把他找回來。”

  “寧兒,去把他找回來?!?p>  有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謝寧一抬頭看著鐘離慕,她清楚地看到,鐘離慕那雙漆黑明亮的雙眸中分明有兩個靈魂。

  “找不到了……他,他定然不再要我了……”謝寧一緊緊抓住鐘離慕的衣袖,失聲痛哭。

  “長姐,你曾經(jīng)那么傷害他,離開他,背叛他,他可曾放棄過你?這一次,為什么不能換作你去找回他呢?若是能找回,余生便好好待他,給他你所有的愛和溫暖,給他一個家,這才是他最想要的。”

  謝寧一恍然,他那么多次都不曾放棄,為何她要輕易就失望?她曾經(jīng)那樣傷害他,為何不能一點點用愛為他修補傷口?

  他一直在追求一點平凡的愛,卻沒有人愿意給他。

  他受了傷了,雖然他仍舊面不改色,仍舊立得筆直,可是那兩道流血的傷口不是假的,他身上的蠱毒也不是假的。

  她怎么忘了呢?他最會假裝,最會隱忍,便是再痛,他也不愿意輕易讓人看到,他寧愿在黑暗的角落自己舔舐傷口也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痛哭哀嚎。

  她慌忙起身奔出大殿,他受傷了,能去哪兒?他受了那么重的傷,獨自一個人在黑夜里奔跑,沒有人照顧,定然是又痛又冷,他定然很孤獨,她怎么忍心丟下他?

  她沿著長長的宮墻奔跑,宮墻的盡頭漆黑一片,仿佛是一個沒有盡頭的深淵,像一個吞噬一切的怪獸大口。

  她感覺到無盡的恐懼漫延到四肢百骸,上次她也是這樣跑出來,可那時還有幾盞宮燈閃爍,還有他把她抱在懷里用心呵護著,由著她蠻不講理地哭鬧。

  她那時是真的害怕,真的怕他一怒之下丟下她,不要她。他把她抵在墻邊吻她的時候她根本就已經(jīng)徹底沉迷在他的懷里,甚至貪戀不已想要更多,哪里還會有什么報仇的念頭?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愛上他就如同中了毒上癮了一般,無論如何也戒不掉。她為什么要一再違背自己的心去傷害他?

  她幾乎要崩潰了,她控制不住去愛他,卻因為良心不安而控制不住傷害他。

  這到底該怪誰?怪他不把實情告訴她,還是該怪她自己不相信他?他曾經(jīng)說過的,日后她會明白,他讓她相信他。

  越清影也告訴過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護她,只是那時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她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

  這一場愛與恨的糾葛終究說不清對與錯,他有隱瞞真相的立場,她亦有恨他的理由。

  夜色很暗,平日里搖曳道天明的宮燈此時竟無人管,已經(jīng)熄滅了大半。偌大皇宮,除了涼涼夜風(fēng)穿過,只剩一片死氣沉沉。

  她仍舊在宮墻邊摸索,腳下被什么東西一絆,跌倒在地。

  她察覺到,那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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