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 君應(yīng)有語：盡渺萬里層云

　　蘇云突然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這個敏感而倔強的姑娘。

　　如果蘇云說喜歡的是璇，那紫是不是就成了替代品？

　　如果蘇云說他喜歡的是現(xiàn)在的紫，那么他是背棄了與璇的約定嗎？

　　雖然他知道，紫就是璇，這本就是沒什么糾結(jié)的事。

　　但是……紫會糾結(jié)啊。

　　而且，雖然兩人的精神世界已經(jīng)斷開，可蘇云還是能感覺到，紫在害怕……

　　她不僅僅是在糾結(jié)所謂的身份問題，更是她身體的問題。

　　她已經(jīng)被完全深淵化了，雖然蘇云知道她的深淵神族身份，并且毫無芥蒂，但紫顯然還是認為，自己隨時可能變成一個瘋囂的怪物，她的拒絕，倒更像是借口、更像是對蘇云的……保護。

　　“不，這很有意義?！碧K云溫柔地望著紫絕美的臉，手輕輕地揉著她有些毛毛的頭發(fā)，道“你會這樣選擇，說明你還是我喜歡的那個姑娘。”

　　“就好像你從魔都來到了京都，魔都的你是你，京都的你還是你。”

　　“就好像你做了個夢，夢外的是你，夢里的也還是你?！?p>　　“你不過是忘掉了前一段記憶而已，但你還是你?！?p>　　蘇云定定地看著紫璇，認真道：“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從來都只是你?！?p>　　見紫依舊沉默不語，蘇云只好換了個方式，問道：“想象一下，假如我受了傷，不得不換上機械雙腿，那么……我還是我嗎？”

　　紫沉默一下，道：“自然是的?！?p>　　蘇云：“那么，如果我又受了傷，雙臂也是機械了呢？”

　　紫：“那也是你?！?p>　　蘇云：“那么，假如我的脊椎、皮膚乃至內(nèi)臟都是人造的呢？”

　　紫：“也還是你?！?p>　　蘇云繼續(xù)追問：“假如連我的頭也換成了機械的呢？我的軀體全部都是機械的，只有靈魂保留下來了呢？我還是我嗎？”

　　紫沉默不語，似乎明白了蘇云想說什么。

　　蘇云繼續(xù)道：“如果不是，那么，是從哪個時刻開始，我，不再是我了呢？”

　　紫認真地說：“你依舊是你，并且我會傾盡全力復(fù)活你?！?p>　　蘇云搖搖頭，“不，你錯了，并非是‘復(fù)活’我，而最多是‘為我尋一個可安身的軀體’”，蘇云認真地說，“即便只有靈魂，但我們依舊‘活著’”。

　　“識別唯一生命的本質(zhì)，只是在于靈魂而已；而靈魂的本質(zhì)，則在于記憶和思維方式；記憶保留在軀體中，而思維方式則存在于靈魂中。”

　　蘇云說到這里，斟酌了一下詞句，道：“若你丟了所有的記憶，只保留著最基本的思維方式，會對陌生人抱以善意，對這個世界抱以責(zé)任，愿以善意對待一切，卻也不憚于以傲氣和毀滅應(yīng)對這個世界，那么……你還是你嗎？”

　　紫平靜地說：“抱歉，我不記得你說的所謂的‘記憶’，我已不是你口中那個‘原本的我’”。

　　蘇云嘴角動了動，有一種很莫名的感覺，“那么，最后，再想象一下，若你還記得一切的記憶，但已被深淵完全侵蝕，變得狂暴、血腥、只知殺戮，那么，你還是你嗎？”

　　紫璇認真地說：“若我變成了只知殺戮的怪物，請你一定要殺了我?！?p>　　蘇云欣慰地笑了，他仿佛又看到了當(dāng)日那個敢用身體去堵深淵之門的龍族公主，那個在許愿池邊任性地用大許愿術(shù)許了個所有情侶都只會對著流星、對著大海星空許的愿望。那個任性的璇，那個單純的璇，那個……偉大的璇。

　　蘇云靜靜地看著紫璇，認真地說：“你的思維方式?jīng)]有變，如今你認為你不再是‘你’，只是因為你缺了自己的記憶。所以，只要我們找回你的記憶，那你便是我要找的璇?！?p>　　“而且，你的身體雖然被深淵化了，但你并不會變成一個只知殺戮的怪物?！?p>　　“所以，你大概可以放心了?！碧K云微笑地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你的初鱗在這里，你說過，它可以讓我們心意相通，那么……”蘇云輕輕貼上了紫光潔的額頭——這便是銀發(fā)女神的方法。

　　有著繁復(fù)而規(guī)整幾何圖案的神秘印記顯現(xiàn)——那是璇初鱗的印記，“來看看曾經(jīng)的記憶吧?！?p>　　神秘印記繁復(fù)的紋路不斷閃過金色的光芒，一段紫色的光在慢慢融入紫的靈魂。

　　她感受到了一段陌生而熟悉的記憶。

　　一條晶瑩如玉的小龍的誕生。

　　數(shù)百年的孤寂歲月。

　　寂寞地俯視著天下生靈。

　　沉默地看著滄海桑田、興衰榮辱。

　　世界冰冷如雪原的風(fēng)，在呼嘯中流逝著光陰。

　　生命漫長而孤獨，似乎總?cè)绷它c什么。

　　直到有一天，她打算出去看看這個世界。

　　然后，一位臉上覆著鱗甲，身著素衣，身形婀娜，彼時膚白卻貌不美的姑娘，遇到了一個人。

　　那干凈而清澈的眼神，明朗而閃耀的星空，與并不轟轟烈烈卻刻骨銘心的感覺。

　　這種感覺難以言喻，但紫好像突然就明白了：這就是屬于自己的記憶。

　　就好像我們都在看電影、看小說，我們擁有故事里人物的“記憶”，但我們明確地知道：那只是故事，我們只是旁觀者。

　　但這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不同，紫就是知道，這份記憶就是屬于自己的經(jīng)歷。

　　眼前這個溫柔而擔(dān)憂的男子，就是自己一直苦苦等待的那個人。

　　“蘇云?！弊系难凵衤兊脺厝?，身上冷冽的氣質(zhì)慢慢變得柔和，但她的眼睛卻不自覺泛起霧來，雙臂緊緊抱住了蘇云，“我終于等到你了?！?p>　　初鱗的印記依舊閃耀著光芒，兩人的精神世界，終于再次鏈接了起來。

　　這仿佛融為一體的感覺，這哪怕天荒地老?？菔癄€也不怕的安心的感覺，這種……愛情的感覺。

　　不管外面炮火的轟鳴，就算天下皆敵。

　　兩人擁抱著，親吻著，溫?zé)岬臏I水并不苦澀，反而充滿了幸福和喜悅。

　　久別重逢啊。

　　長長的吻后，紫溫柔地用下巴抵著蘇云的肩膀，不老實地動來動去，用腦袋輕輕蹭著蘇云——這就是璇的習(xí)慣了。

　　紫似乎感覺到了蘇云的想法，她瞇著眼，甜蜜地微笑著，道：“吶，以后，我就叫紫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