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你居然敢！
當紅日西斜時，月崖城已經在望。
一座巨大的圓形丘陵像被人用刀從山頂至山腳斜斜劈開，斷面形成一個緩緩的山坡，面向著從上游奔涌而來的無定河。
這個緩坡呈半圓形，正像一輪半圓的月亮，而沿著這個半圓形斷面的棱線，樹起一道高高的長墻，將整個緩坡包圍在內。
而這個緩坡上，密密地都是各式的建筑，大多以灰白色的巨石壘筑而成。
在這一望無垠的草原上，這座半圓形的白色山城恰如天穹中的一輪彎月，美得讓人驚嘆。
月崖城，果然是城如其名。
但現在，這座美麗的山城卻是一片鼎沸，城中到處是火光和沖天的黑煙。
城外，打著青云旗，蟻群般的云中軍包圍了整座月崖城，并匯集重兵于正面，猛攻城墻。
只有這個方向的城墻有可能被攻破，建在山脊棱線上的半圓形部分是根本沒辦法攻擊的，墻下便是山崖，進攻者根本無法立足。
城外的拋石機不斷向城內拋擲燃燒的油彈，這種油彈就是一整個裝滿了油的陶罐，罐口緊緊塞著浸透了油的棉布，點著火。
這樣的油彈一旦被射入城中，落地即碎，油布上的火瞬間便會引燃四濺的燃油，馬上便是一片火海。
這種油彈也是云中軍的特殊武器，在云中國，有一個小小的盆地，在那里，只要打下深井，就能抽出粘稠的黑色燃油。
在油彈的掩護下，云中軍的士兵紛紛沿著長梯向城頭攀登，再紛紛如落葉般墜下。
城下，已積了厚厚的尸首，看來激戰(zhàn)已久。
數里外的一座小丘頂上，羅什等人隱沒在高高的衰草中，向月崖城眺望。
羅什輕吁了一口氣，說道：“雖然敵軍攻勢很猛，但弧墻無法攻取，他們只能攻擊弦墻?？上覊χ挥腥倜组L，敵軍人數雖多，也無法施展開。而守軍卻只要六、七百人就能死死守住這三百米長的弦墻。這次雖然我把精銳都帶出來了，但城里精壯湊個六、七百人還是湊得出來看，看架式，堅持到天黑沒有問題?，F在的問題是，城里也只有這六、七百人可上城御敵，如果敵人輪番進攻，他們根本沒辦法休息，堅持不了幾天的?！?p> “那我們應該怎么辦？”貝克特問。
“我們如果直接突襲敵軍，不過是以卵石，在這無遮無攔的草原上很快會被優(yōu)勢的敵人包圍殲滅。所以，我們要進城！”羅什堅決道。
“進城？！”貝克特一臉疑惑。
“對！只要我們這兩千來人進了城，守軍就能輪番休息，再加上城內糧草無虞，守個三、四個月都沒問題。云中軍遠道而來，它怎么可能堅持得了三、四個月?！绷_什仔細分析著。
“可我們要怎么才能進得了城呢？”貝克特問。
“等到半夜，我們摸到云中軍營外，忽然暴起突擊。我當先鋒，一定能很快殺透云中軍的包圍圈，一直殺到城下。到了城下，守軍自然認得羅什城主，到那時，城門大開，我們自然可以沖入城中了。等敵軍從混亂中恢復過來，城門早就又關上了?！焙酚碌乃鳡柶澊舐暤馈?p> “不行，太冒險，萬一敵軍早有準備，我們就麻煩了。”羅什搖頭，然后用胸有成竹道：“我既然說進城，當然有更好的辦法?！?p> 見眾人都豎起耳朵，羅什接著說：“其實，月崖有一條秘密通道直通城外，它在城外的出口，便隱藏在月崖城背面的斷崖下，由亂石堆封堵！”
“敵軍雖多，也無法將整座月崖城圍得像鐵桶一般。他們主要集中在城的正面，也就是弦墻與無定河北岸之間的區(qū)域。其他方向，他們只派出些巡邏隊，以監(jiān)控為主?！?p> “到半夜時，我們可以悄悄潛行到月崖城背面的山崖下。如果碰到巡邏隊，能干凈利落干掉的就干掉。無法消滅的就擊潰。然后火速找到那個秘密入口進入月崖城?！?p> 貝克特兩只小眼睛直冒光，但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追問道：“如果追兵趕到，發(fā)現了這個洞口，我們怎么辦？”
羅什胸有成竹道：“發(fā)現了他們也不敢進，那里面像迷宮一般復雜，沒人指引的話很快會在里面迷路。而且，在迷宮的諸多緊要處，都隱藏著極厲害的機關，完全是個死地。我還就怕他們不進呢，如果敢進，那進去多少，就會在里面死掉多少?！?p> “太好了！等我們進了城，就向云中軍交贖金，換回我和格羅斯城主的家人。相信，他們一定也遵守著對貴族俘虜的禮遇，我們的親人，不會有事的?！必惪颂卮舐曊f。
“對，絕不會有事的?！备窳_斯一路上都耷拉著的臉，重新變得有神采起來。
“現在，我先派幾個機靈的斥候悄悄抵近偵察下。其他們都先在此養(yǎng)精蓄銳。等天黑后行動。羅什城主，你看這樣行嗎？”貝克特恭敬地問道。
“可以?！绷_什點了點頭，他回過身過，目光掃過山丘的背面。
在山丘背面，兩千來名下四城的戰(zhàn)士席地而坐，或是席地而躺，正在休息，這一天，可把他們給累壞了。
……
當月亮西沉，月烏未升，世界如沉入一片黑色泥澤中時，兩千來名下四城的戰(zhàn)士繞了一個大圈后，終于摸到了月崖城背面，亂石密布的山崖已只有咫尺之遙。
過程意外的順利，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著，一路上，居然一支云中軍的巡邏隊也沒遇到。
羅什的心里卻越來越不安，總感覺到有種不祥的預感。
就著朦朧的星光，越來越近的山崖上那層層疊疊的亂石就像潛伏在黑暗中的兇獸，透著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危險感。
“狄瑟托，我覺得有點不對勁！”羅什終于忍不住，對身邊的兒子輕聲說道。
真是一語成讖，話音剛落，空中傳來一片呼嘯聲，那是無數羽箭破空而來的聲音。
“?。“。“。“。“。 弊钋懊娴膽?zhàn)士發(fā)出凄慘的叫聲，成片倒下。
“敵襲！”
“前面有埋伏！”
“快撤！”
隊伍頓時一片混亂。
本已近在眼前的亂石坡上，成片地亮起了火把，火把光映出了一名名拉滿了弓的云中軍的戰(zhàn)士。
緊接著，從四面八方響起了凄厲的號角聲，那是云中軍特有的三孔軍號的聲音，遠遠近的的，開始不斷有火把亮起，不過數息間便連成了片。
前后左右，到處都是火把和雷鳴般的鼓噪聲，光聽聲音就知道，包圍他們的至少有上萬人。
就在他們趁黑繞著大圈摸向月崖城背面時，云中軍已悄悄布下了口袋陣。
不對，他們是怎么知道我們會摸到這里來的！
羅什忽然像意識了什么，目光急促地在附近來回掃視，但他要尋找的目標顯然已經不在他的身邊了。
當他猛然抬起頭來，赫然看見，貝克特領著他自己的部屬，已退得遠遠的了。
“貝克特，你這個叛徒！”羅什怒不可遏。
這一聲怒吼，也提醒了他身邊的眾人，大家馬上都發(fā)現了異狀并立即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貝克特，你居然敢出賣我們，把我們領到包圍圈里，你不得好死！”巨木城主格羅斯跳著腳罵。
“貝克特，我要殺了你！”斷水城主索爾茲掄著戰(zhàn)斧就要上前拼命，卻被一陣箭雨給逼了回來。
但箭雨卻沒有繼續(xù)潑來，只要被包圍的下四城軍不輕舉妄動，對方似乎也不想趕盡殺絕。
“羅什大哥?！边h處，貝克特高聲叫道：“停止無謂的抵抗吧！是我，我早就棄暗投明，效忠于云中公國的費迪南大公了。是我的人領著云中軍騙開了巨木城的大門，也是我領著你們進了包圍圈。”
“無恥！”
“叛徒！”
叫罵聲響成一片。
貝克特充耳不聞，繼續(xù)喊道：“但我這樣做，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給我們下四城找一條出路。這一次，晨曦、赤川和云中合力，簇岳一定是完了！我們四座小小的軍城，怎么和云中大軍對抗？只要你們像我一樣轉投云中，你們，和你們的家人都會沒事的。這是這次云中軍的統(tǒng)帥，大公的世子，布羅克侯爵親口向我承諾的。”
“格羅斯城主，你不是擔心你的兒女嗎？只要你投向云中，你的兒子和女兒馬上就能回到你的身邊！”貝克特喊道。
一直跳著腳叫罵的格羅斯頓時便啞了。
“狄瑟托少爺，勸勸你的父親吧！只要我們轉投了云中，然后再橫掃九連城，到那時，激流城的烈焰花就是你的掌中之物了?！必惪颂氐倪@句話讓狄瑟托臉上的表情瞬間發(fā)生了變化。
“羅什大哥，你難道真的甘心受薇山城那個小子的擺布嗎？只要投向了云中，以你之才，就算當個軍團長都不為過。”貝克特一個個鼓動著。
羅什的臉上，開始陰睛不定起來。
就在這時，隨著馬蹄急促的聲音，一名身著云中軍高級軍校禮服的軍官從云中軍的陣營中疾馳而來，他越過貝克特，驅馬直到羅什等人跟前，似乎全然沒看見眼前高舉的刀槍和滿是敵意的眼光。
這是一名一臉精明之相，三十來歲的軍官，他“托”一聲從馬上跳了下來，對著羅什行了一個禮，說道：“我是坎伯蘭元帥麾下的作戰(zhàn)參謀西曼上校，也是元帥和世子的聯絡官。世子派我來告訴您，他早就聽聞過月崖城羅什城主的大名。只要您停止無謂的抵抗并獻出月崖城，再引領大軍橫掃九連城，您就是公國的伯爵，并能獲得和爵位相稱的封地。而其他各位，也都有豐厚的封賞?！?p> “放你的狗屁！”斷水城主索爾茲大怒，罵道：“我們決不會像那個無恥之徒一樣背叛陛下的。滾回去，不然我一斧砍了你！”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索爾茲高舉戰(zhàn)斧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