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敢

　　傍晚，紅梅軒。

　　黎初雪抱著火狐，氣鼓鼓的坐在床沿：“荷香，你說爹爹為何不讓我去客房看洛叔叔施診？”

　　“小姐，閣主說您今日調(diào)皮脫了斗篷，怕您因此受寒，讓奴婢伺候著早些沐浴。熱水已備好，就等著小姐喝完這姜湯呢！”身旁一約莫七八歲的小婢手里拿著一只白玉碗，眼巴巴地望著她說。

　　“我不喜歡喝姜湯，你替我喝了吧！”黎初雪看著姜湯皺眉。

　　“小，小姐，奴婢可不敢。要不，奴婢去給小姐拿些蜜餞過來？”荷香瞧著她的臉色，試探的道。

　　黎初雪聞言眼珠一轉(zhuǎn)：“好啊，快去快去，每一樣都給我拿一份來。”

　　“?。俊焙上阋淮?，每一樣，那得拿多少??！

　　“啊什么，快去！”黎初雪佯裝不耐。

　　“哦，好，奴婢這就去?！焙上銓λＡ烁Ｉ恚觳酵肆讼氯?。

　　待腳步聲遠去，黎初雪狡黠一笑，站起身走幾步挑開珠簾，進入中屋，穿過外堂，來到院子里。

　　院中有個小廝正在掃雪，見到她連忙行禮：“小姐！”

　　黎初雪含笑點頭，繼續(xù)慢條斯理的朝門口走去。

　　身后那小廝露出疑色，小姐今日，似有些反常。

　　黎府客房。

　　“你不是成竹在胸嗎？”黎姜挑眉。

　　黎洛痕抿了抿唇：“閣主，屬下本以為只是凍傷，不曾想他生來體內(nèi)自帶寒毒。但一直用藥物克制，未曾發(fā)作過，遂脈象與平常人無異。此次傷寒卻將之引了出來，于是便一發(fā)不可收拾，高熱不退，虛汗連連，時而如烈火焚身，時而卻如墜冰窟。自此之后，他需日日好生呵護。尤其每逢寒涼之日，輕則臥病在床，錦被暖裘加身，溫泉火爐不離。重則，一命嗚呼?！?p>　　黎姜一怔，寒毒？他的眼底一抹痛色轉(zhuǎn)瞬即逝，雙眸一如既往深如幽潭，讓人看不透心思。“務必盡力醫(yī)治?！闭f完最后看了一眼男孩，抬步走了出去。

　　黎洛痕嘆了口氣，給柯?lián)P掖了掖被角。隨即走到桌邊寫了一張藥方，待墨跡干透，也離開了。

　　黎初雪確定他們已經(jīng)走遠，便輕手輕腳的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的人。她緩緩關上門，抱著火狐小跑過去。

　　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原本蒼白如玉的臉上此時透著不正常的潮紅，額頭滲出虛汗，連唇瓣都有些紅了。這時的他與今日她第一眼見到的又有所不同。那時，他如雪山之巔含苞待放的雪蓮，美得含蓄而不真實，只讓人覺得不似凡塵之物，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墒侨缃?，他的病，卻將他生生襯托出幾分妖治來，大有一種：“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的即視感。

　　黎初雪呆呆看了他許久，才反應過來應該做些什么。她環(huán)顧四周，瞥見一旁桌子上的面盆里裝著清水，面盆邊沿隨意的搭著一塊帕子。她一喜，懵懂記得娘親發(fā)熱時，爹爹就是用這個照顧娘親的。

　　想到這里，她彎腰放下火狐，走過去爬跪到凳子上，將帕子放入清水里?！鞍　苯佑|到清水的手指傳來一陣刺痛，疼得她立即縮回手，放在嘴邊哈氣。她的眼眶都有些紅了，扭頭看了柯?lián)P一眼，再回過頭看了看面盆里的清水，咬咬牙，將手伸了進去……

　　紅梅軒。

　　荷香將各處都尋了一遍，還是沒見到黎初雪的身影，頓時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斑@可怎么辦，夫人若是知道我將小姐弄丟了，定是要發(fā)賣了我的?！彼较朐胶ε?，終是控制不住嗚嗚哭了起來。

　　“荷香，可是出了何事？”李航疑惑。

　　荷香抽抽噎噎：“小，小姐，小姐不見了！”

　　“方才我在院中掃雪，見小姐出去了?！崩詈搅巳?，許是小姐出門未與她言明，這小丫頭有些慌神了，也不曉得出院去尋。

　　荷香一愣：“小姐分明是遣我去取蜜餞甜嘴，怎會不等我回來，自個兒出門了?！?p>　　李航略一思量，便將事情緣由理了個七七八八，只道：“小姐可曾想去何處，卻未曾去成？”

　　黎府客房。

　　黎初雪將帕子置于柯?lián)P額上，誰料不過須臾，帕子便有些熱了，她便只能將其重新放入清水中。如此反復兩次之后，柯?lián)P忽然瑟瑟發(fā)抖起來。

　　“果然是時而如烈火焚身，時而如墜冰窟。”黎初雪小聲呢喃，“何為寒毒呢……”

　　看著他難受的模樣，她有點心疼。在房間里找了一圈，也未曾發(fā)現(xiàn)多余的棉被，她想了想，脫了靴子，鉆進他的被窩里。他的身子冷的像冰，她凍的直哆嗦，卻還是義無反顧的抱住了他。而柯?lián)P只覺一陣暖意伴隨著奶香襲來，情不自禁的回抱住了這香軟甜糯的物事。

　　腳步聲匆匆而來。

　　“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嗎？”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荷香抬步走了進來。

　　“?。　斌E然看到兩人“相擁而眠”的畫面，荷香不由得驚叫出聲?！靶〗?，你怎可……”

　　“出去！”感受到柯?lián)P抱著自己的手緊了緊，她有些埋怨荷香突然拔高聲音。

　　“可是……”荷香還想言語，觸碰到黎初雪警告的目光，便只能福了福身，退了出去。關上門，她不敢離開，便只候在門外。

　　“唔，墨祁，何事喧嘩？”柯?lián)P皺眉，聲音有著剛睡醒的沙啞，語氣有些不悅。

　　“沒事沒事，你再睡會兒?！倍詡鱽砼鹋吹穆曇簟Ｅ?？等等，這聲音！

　　柯?lián)P猛然睜開了眼睛，將正看著他的黎初雪嚇了一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是她！雪地里的那張笑臉竟不是夢？她救了他，將他帶了回來？可他們?nèi)缃袂樾巍阍趺椿厥拢?p>　　他想不通便也不再去想，只是卻沒有放開她，兩人依舊保持著相擁的姿勢。

　　“你怎么不說話？”黎初雪納悶，見他也不像不舒服的樣子，身子也漸漸有了溫度，她收回攬住他的手臂，坐起身子。

　　柯?lián)P垂下眼瞼，手指蜷了蜷。

　　黎初雪見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只當他是因為生病了心情不好，于是繼續(xù)道：“沒關系，我來說，你聽著就好了。我叫黎初雪，姓黎是因為爹爹姓黎，叫初雪是因為我出生的時候，下了那年的第一場雪。今日是我五歲的生辰，爹爹帶我去山里，獵了只火狐崽給我當生辰禮?；貋淼臅r候看到你暈倒在雪地里，便將你帶了回來。這是我家客房?！?p>　　“柯?lián)P?？聻楦感?，揚為母姓?！笨?lián)P開口。

　　黎初雪眨眨眼睛：“柯?lián)P哥哥，你能做雪兒的夫婿嗎？”

　　柯?lián)P一愣，眼里有云霧匯聚：“為何？”

　　“因為柯?lián)P哥哥是雪兒見過最好看的人，比爹爹還好看?！崩璩跹┐鸬牟患偎妓?，理直氣壯。

　　柯?lián)P皺眉：“倘若以后，你見到比我更好的皮相，又當如何？”

　　“怎么會有比你更好看的！”黎初雪一臉不相信。

　　柯?lián)P啞然失笑，眉間卻松了。湊近她蜻蜓點水般的啄了一下她的唇：“一吻定情，私定終身，不遵父母之命，不聽媒妁之言，不與他人長相廝守。只愿你我如星月，夜夜流光相皎潔?！闭f完見黎初雪傻愣愣的看著自己，突然便覺有些錯愕。自己這是怎么了，她才五歲，又怎會懂自己所言。

　　“我的意思是，我親了你，日后你便只能允我一人親?！毕胂胗钟X不夠，補充道：“不能與別的男孩如與我這般同塌而眠，不能牽手，不能單獨相處，知道嗎？”

　　黎初雪點頭，默默記在心里，又有些不忿，那她以后就不能跟別的小男孩一起玩了。于是惡狠狠的道：“那你也不準！”

　　柯?lián)P失笑，點頭：“不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