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約十分鐘前。
蕭殊正和方堇在屋外拿樹枝對練演武,十八顆念珠突然從空中落下,蕭殊一看正是自己的念珠,正驚訝之際,未曾想被一個披頭散發(fā)的道人給搶走一顆。
“好寶貝!好寶貝!”那人身穿臟兮兮的青色道袍,發(fā)簪歪歪斜斜,一頭灰白長發(fā)披肩散落,瘋瘋癲癲的拿著一顆念珠又笑又跳。
“那是我的,還我。”蕭殊小心翼翼的剩余十七顆念珠收了起來,這佛珠對他而言十分重要,若非親近之人,完全不會讓他人觸碰。
“少年人好大的氣性?!蹦钳偟廊撕俸僖恍Γ吹箤⒛钪槭赵诹诵渲?。
“你這人好不無賴,這就是小殊的,你這樣明搶算什么?”方堇氣的伸手就去抓那瘋道人,卻連那瘋道人的衣角也摸不到。
“身法不錯,卻有個好師父吧,可惜還不夠純熟?!蹦钳偟廊松硇巫兓?,時不時伸手摸一把方堇的臉,把方堇也弄得一臉灰塵。
蕭殊卻沒有急于動手,他依舊冷眼旁觀,去尋那瘋道人破綻,手中樹枝伺機而發(fā)。
但片刻之后他便放棄了,非是察覺不到破綻所在,而是自己根本無力跟上這個瘋道人的動作,上一刻的破綻瞬息便成了下一刻誘敵的點,若自己能夠更強一些,能夠有白使那般出劍的速度,此刻局面便大不一樣了。
“前輩,這真的是我的,能不能……”蕭殊一時也沒了辦法,只得服輸,但話還沒說完,那瘋道人卻不買賬,嘿嘿一笑,轉(zhuǎn)身就跑。
蕭殊哪里肯放過他,立刻追了上去,奈何不管他于方堇不管跑得再怎么快,眼前瘋道人和他們的距離始終不變,好似有尺丈量過一般。
也不知跑了多久,方堇早已精疲力竭,蕭殊此刻也有些脫力,雖說這幾個月的修煉讓他們在武功造詣上遠超了尋常武者,但內(nèi)勁真元卻是個長久的活,非一朝一夕便可修成,他二人不過起了個頭,若說黑白二使的內(nèi)勁真元如江海浩瀚,那他二人不過三尺小潭罷了。
一番你追我趕,三人行至一處亂葬山崗,這些墳多年都未曾有人祭拜,只因此處時有鬧鬼之事,更別提添土修繕,墳頭上均是被老鼠野豬拱出的洞,雨水一沖,連棺材都露在外面,一些棺木腐爛,其內(nèi)的陪葬衣物被一些不知名的動物撤的到處都是,唯有烏鴉不嫌棄此處,停在枯樹上不知是哭是笑,叫的人毛骨悚然。
那瘋道人咬破手指,以血在一處無名墓碑上一點,整座亂葬崗頓時鬼氣一散,猶如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顆顆參天青松林立,淡淡白霧讓一切都看不真切,在朝前走去,是一處陳舊的道觀,道觀不大,僅一廳兩房,淡淡異香彌散。
而讓人驚奇的是,其內(nèi)并無供奉仙佛道祖,只有巴掌大的一塊木牌,上銘天地二字。
“你……你是神仙?”方堇完全消化不了眼前所見的一切,方才所見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認(rèn)知。
“我不是神仙,我是瘋子?!蹦钳偟廊诵Φ念^上的發(fā)簪都掉了下來,好不容易停了下來,用臟兮兮的衣袖擦了擦笑紅的眼睛,又把那發(fā)簪歪歪斜斜的插在亂糟糟的頭發(fā)中。
“前輩帶我們來這里是干什么?”蕭殊心知他搶奪自己念珠不過是為了把自己帶來此處罷了,但卻不知為何。
“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道法雖廣不度無緣之人,你我相遇,自然便是有緣。”那瘋道人笑著將那念珠拋還給蕭殊。
“哦?道長還要度我不成?”蕭殊伸手接過念珠,好似有無形絲線串聯(lián),袖中的十七顆念珠一一飛出,呈環(huán)狀逐漸收攏,再一次套在了蕭殊手腕處。
“這串念珠你是從何而來?”瘋道人看著念珠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事。
“你我無親無故,我為什么要告訴你?”蕭殊反問道。
“若我說,我知道這念珠的一些底細呢?”瘋道人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笑嘻嘻的看著蕭殊,他一眼便看出了蕭殊根本不知道這串念珠代表著什么。
蕭殊聞言,腦海中再次想起了夢中的紅衣人,自己到底從何而來,自己的娘親是誰?父親又是誰?只是這傷感之情,根本無法在此刻的蕭殊心中留下半分痕跡,忘我心境最可怕之處便在于此,所謂情感不過負(fù)累,對敵人殘忍,對自己更殘忍。
“自古意境萬千,忘我最是傷心,少年人,莫忘初心啊。”那瘋道人見蕭殊無我無情,心知他已難回頭,能做的也僅是一句提點罷了。
然而心入忘我的蕭殊根本不為所動,瘋道人嘆了口氣說道“罷了,若要說這念珠的來歷,卻還得先讓你們知曉境界之分,你們可知登仙道?”
蕭殊和方堇根本沒聽說過這個詞,什么登仙道?境界之分?完全是一頭霧水,俱是搖了搖頭。
瘋道人將那香爐中燃盡的香火取下,重新點上三支香,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在蒲團上叩首天地,畢恭畢敬,絲毫看不出先前瘋瘋癲癲的模樣。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幽幽,天道煌煌,自古凡塵登仙道,仙貴生,集天地靈韻于一身,超脫己身,蔑天地,故有災(zāi)劫,你這念珠佛韻天成,絕非此界之物,至圣至清,非是修羅鬼道,那必然來自登仙道,甚至不夜天,不過你也要小心,如此圣物必然引人窺視,恐有身死之厄。”瘋道人語出驚人。
這時遠遠傳來陣陣?yán)坐Q之聲,一道道紫色雷霆不時劃破天際,再朝遠處望去,雷海密集,鉛云壓頂,惶惶然如天塌一般。
那瘋道人看了一眼笑道“你們且看,那劍君渡劫了,凡塵登仙難如上青天,降雷劫,蒙魔障,受苦厄,倘若能一一渡過,方可一窺仙道?!?p> “這世上真有仙人?”方堇有些不敢置信,這神話傳說竟然是真正存在的,那豈非真正可以長生不老,壽元無疆。
“非也非也,凡塵之中傳說的仙人,不過臆想罷了,所謂登仙道絕非如此,境界之間有大恐怖,言語不可道也?!悲偟廊怂朴胁缓玫幕貞浻可闲念^,連連擺手,不愿再說。
“道長帶我來此處到底是為何?”蕭殊雖然也很驚異于登仙一說,但他仍不知道這個瘋道人帶自己來此處到底是為何。
“我在救你。”瘋道人嘿嘿一笑。
“救我?”蕭殊覺得可笑,這道人莫名其妙搶自己念珠,將自己引來此處,還說是在救自己,這簡直比他之前說的登仙道更不可思議。
“你真以為汪越會在此界被殺?”
“你怎么知道?”蕭殊根本沒想到,這個道士竟然還知曉云虛山之事。
“這你不用管,你只需知曉,你這念珠傷了汪越,若我不帶你來此,一旦被汪越先尋到……嘿嘿,你這小身板如何禁得起他的手段。”瘋道人前半句話還顯得語重心長,說到后來又嬉皮笑臉起來。
蕭殊心中一緊,非是擔(dān)心自己,這道人一句話便明說了玄非的計劃根本沒戲,此刻唯一的變數(shù)只剩下那個借走自己劍的劍君,但既然他正在渡劫,想來應(yīng)該無事才對。
“且不說瑜子涵前去干涉,汪越若真吸收了陰陽靈源,我也不必救你了,不過一切自有定數(shù),汪越有一劫,其關(guān)鍵便在你身上,所以,貧道暫且要你留在此地,待到我說你可以離去時,你才能離開。”瘋道人一副萬般變化皆在心的得意模樣。
“若師父無恙,我當(dāng)去尋他?!笔捠飧静幌嘈胚@個道士說的話。
“你若不信,那請自便?!悲偟廊藬偭藬偸?,全然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蕭殊瞥了他一眼,拉著方堇就朝外走去,可周遭迷霧朦朧,兩人走了半天,依舊看不見來時路,回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離道觀不過數(shù)米之遙。
“若你能走出去,道士自然不攔你,不過這位小哥卻無需留在此處,他命中另有緣法,留在此處卻非好事?!悲偟廊艘膊恢裁磿r候把方堇戴著的玉佩拿了去,仔細端詳了一番之后又拋還給了方堇。
“你……”
方堇剛要說話,那瘋道人手一揮,霧氣驟起,將方堇卷在中央,下一秒霧散不見人,徒留蕭殊一人站在原地。
“你把小堇弄到何處去了?”蕭殊見此神色漸冷,他不管這道人是何用意,但這般對待小堇卻是他不能忍的。
“安心安心,老道不過把他送了出去,他自有一番機緣,老道強留不得?!悲偟廊诵Φ?,從那供奉的瓜果中拿起一個蘋果,也不洗,只用臟兮兮的衣袖擦了擦,張口便咬。
“你要留我多久?”蕭殊對這個道士一絲好感也無。
瘋道人嘿嘿一笑,三兩下把那蘋果啃光,空留一個果核,又放回了供奉的臺盤之上,卻見那果核逐漸便大,眨眼又長成了蘋果和原來一般無二,他伸手從那香爐之中取出一小撮香灰,混著滿手的蘋果汁,捏出一個小人模樣,手捏了個訣,朝其一吹。
“去?!?p> 將那小人朝地面一扔,原本香灰狀的小人落地即長,化作一個少年模樣,但讓蕭殊感到驚訝的是,這個少年竟與自己長得一般模樣,便是神情也是同樣的疏離淡漠。
“待你殺了他,便是離去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