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漸起,天空也一點點放晴,晚秋的季節(jié)里,難得又見到了大太陽。
薄錦書抱著一摞課本穿過操場,走的急了,額頭上已有微微的汗意。
“薄老師,我來幫你拿。”
二年紀教體育的武老師從一邊跑過來,要接她手里的書本,薄錦書推辭不掉,只得將手里的書本一并交給他。
“今天天氣很好,正好可以多曬一會太陽?!蔽淅蠋熖а劭纯刺欤Σ[瞇地說。
薄錦書看他走的不急不緩,似乎是有話要說,所以輕輕應了聲“是”,便跟著他的步調放緩了腳步,垂下眼,正好看到他毛衣的胳膊肘那里已經(jīng)磨脫了線,露出里面白襯衣的一截袖管來,也許是因為沒有衣服換,所以盡管狼狽卻還在勉強穿著。
武紀文年紀雖不大,為人卻很熱情,在學校里人緣極好,平時誰家遇上了難事他總會出手相助,卻沒想到自己的日子過的這樣艱難。
薄錦書看看自己腳下那雙新買的皮鞋,不由暗暗紅了臉。
“薄老師,是這樣的,我其實是有事請你幫忙?!?p> 武老師停了停腳步,似乎在斟酌怎樣開口:“我們在渡口倉庫那邊有一間夜校,嗯,不大,也就是教那些苦力們認認字,學一點寫話和計算,學生里有大人也有孩子,每星期一、三、五的晚上八點到十點,一個小時的語文一個小時的數(shù)學。”
他頓了頓:“這星期我們教語文的老師回鄉(xiāng)下了,找不到人帶課,所以我想薄老師能不能幫忙頂一下?!?p> 看到薄錦書聽的認真,他微微紅了臉,喃喃說道:“只是我們夜校不收費,所以也……沒有代課費拿的。”
薄錦書凝神聽著,雖然還不知道他嘴里說的“我們”是誰,心里卻有了向往的念頭。
洋人約翰曾在教堂里賒藥,那些大戶人家也會在年節(jié)里放粥祈福,就連這間小學也是半救助性質的。
可是,還是會有人貧病交加,餓死在隨便哪個晴天雨天或是臺風天氣里。
還是有人拼盡了全力,依然連一天的口糧都掙不到手里。
從小到大,再沒人能比她更知道這世道有多么艱難,不過即使這樣,她也覺得這世道不應該永遠這樣。
……
西楓渡沈府。
為了方便值守的人員換班,入秋后晚飯都比之前開的早些,今天后廚做的是豬排面,北方來的那承業(yè)吃的過癮,早早的哼著京戲從后面溜達到前院來,心中贊嘆這沈府就是比之前的東家治家有方,對下人體恤不說,行事也有規(guī)章,雖然滿院子沒個女眷,可是里里外外具是齊整,難怪能把生意做的那么大。
正感嘆間,忽見大門外停下一輛洋車,先是下來兩個老媽子前前后后的張落,過一會兒便有丫頭扶著位年青太太從車上下來。
才十一月的天氣,將冷未冷,那位年青婦人卻已經(jīng)穿上了西式的長呢子大衣,走一步,大衣底下漏出一截老式的黑色長裙,風一吹,裙擺上精美的金絲繡花熠熠發(fā)光。
這位年青太太樣貌出色,單看耳朵上兩只翠綠翠綠的玉墜子便稱得上富貴逼人了,所以即使是這一身半新式半舊式的打扮也不覺得過時,反而有種奇特的風情在里邊,讓人不能小覷了去。
年青太太身邊的丫頭皺皺眉頭,沖著門邊的下人們脆聲脆氣的說:“少奶奶到了,還不快來迎著?”
……?
這位氣勢逼人的太太就是少奶奶?
那承業(yè)不敢怠慢,急步走上前去,單腿下探打個旗人的半跪禮:“少奶奶好,那承業(yè)給少奶奶請安啦……”
那太太眼睛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微微一笑:“老爺子好?!被仡^示意,已有老媽子上前,將一塊錢遞到他手上:“少奶奶賞的?!?p> 一見面就賞一塊錢!這位少奶奶出手也太闊氣了吧?
那承業(yè)心中感激,哈著腰走在前面引路,經(jīng)過了跨院也沒等人招呼,直通通領著少奶奶往大少爺?shù)呐P房而來。
剛剛吃完晚飯,沈鴻泰端著一只食盤從房里出來,正好迎面遇上這一行人,先是愣了愣才微微低頭:“少奶奶,您過來少爺知道么?”
少奶奶身邊那個伶俐的小丫頭瞥一眼鴻泰,笑盈盈的說:“泰哥你雖然跟在少爺身邊,可是少爺?shù)氖履阋参幢貥稑都嫉弥腊?。?p> 未及鴻泰反應,她突然上前扯住他的袖子:“泰哥,你領我看看院子唄?!?p> 鴻泰手里還端著食盒,又被她這樣一拽,哪里顧得上再盤問,只得掙扎著回頭高聲道:“大少爺,西塘的少奶奶來了?!?p> 那承業(yè)眼看少奶奶臉上不太好看的樣子,心中奇怪,正想著先退出去,還沒回頭,就聽到門簾輕響,沈嘉木掀開門簾從里面走了出來。
今天沈嘉木身上穿著件淺灰色的長袍,剛剛理過頭發(fā),鬢角剔的發(fā)青,越發(fā)顯的皮膚細白,臉上神色如常,只淡淡看一眼院子里的人:“鴻泰,叫他們都下去。”
跟著少奶奶來的那些人似乎都很害怕少爺,立時安靜了,悄悄的退出了院子,沈鴻泰也不送食盒了,把手里的東西遞給那承業(yè):“那爺,勞架了?!?p> 待大家都從院子里退出來,鴻泰自己負手站在院門口,看那架式,就是要守著門不讓人進了。
大少爺年青,這少奶奶又端穩(wěn),想是少年夫妻小別勝新婚,不方便讓外人近前了唄。
那承業(yè)這樣一想,越發(fā)對那少奶奶高看一眼,顛顛手里的食盒,樂滋滋的走了。
夕陽尚好,太陽的金光鋪滿院墻,風一吹,那一壁的爬山虎搖曳著水珠閃爍,幾乎晃花了人的眼睛。
沈嘉木依然站在原地,靜靜睥著院子里的人。
人走光了,院子安靜了下來。
她想上前,卻躑躅著移不動腳,捏捏手里的帕子,方才沉下心來,輕聲說道:“嘉木,鎮(zhèn)江的二伯來信說你孤身在外,身邊需要人照顧,我想著咱們也許久沒見了……”
他沒接話,只是遠遠看著她,待她無話可說,方才淡淡開口:“我以為當初我都說的很明白了?!?p> “可是,這么多年了,我不能進南院,難道上海也不能來么?”
女人咬咬牙,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我們是夫妻,難道我們不應該住在一起么?非要把我支派在那么遠的地方?”
“夫妻?”
他瞇了瞇眼睛,冷笑:“這夫妻是怎么來的?你別告訴我你已經(jīng)忘了!”
“薄……珮薇?!?
深藍sea
西塘的少奶奶一來,又想起那一本舊賬來了…… 下一章爭取讓兩個人見上一面,虐上一虐……